天衍乱纪 - 第二百五十章 执念

    大佛毫无预兆地消失，这是谁都没有想到的。
    恐怖的一拳落空，几乎击穿了天上地下。无数生灵在那浩瀚的威压下颤抖不已，就是诸多势力的大神通者都纷纷退回了神念，不愿触了霉头。
    大佛走了，结局再也没有悬念，天界此番注定在劫难逃。
    要变天了！
    阿修罗大军欢欣鼓舞，压在心头的一座大山散去，让他们长舒了一口气。不真正面对大佛，根本不知道那种无形的压迫感有多么可怕。三尊阿修罗王只是看了那副永恒金身一眼，瞬间觉得四只大刀轮能斩灭自己是理所应当的。
    幸运的是，他们这边也有一尊毗摩质多罗阿修罗王，再现了阿修罗始祖的无上风采！
    天界之主面如死灰，发出不甘的长啸，脚步一动，斗转星移，就想逃脱。
    然而，在苏恒的眼皮子底下，这无疑是一种奢望。
    苏恒一手探出，如入无人之境，不费吹灰之力就将帝释天抓在手心。
    “我是天界之主，是雷帝！是天帝！我是帝释天，绝对不可能死在这里，给我开！啊啊啊！”帝释天疯狂了，神通尽施。
    “哼！”
    苏恒没有与其多费口舌，直接合拢了手掌。
    砰！
    一声轻响，天界之主就这样灰飞烟灭，干脆得让所有人都感觉不真实。
    “天界之主死了！”
    不知是谁喊了一声，无数人惊醒，天地开始变了……
    苏恒负手而立，独尊天上地下，可不知为何，心里头却是空空落落的。
    就在这时，一股熟悉的力量传来，将他从毗摩质多罗阿修罗王的身体里剥离了出去。十方虚空像纸一样脆弱，被轻易地撕碎，场景变化，沧海桑田，这方世界仿佛走到了末日。
    等苏恒回过神时，一切都不一样了。他依然是他，是那个大圆满境界的小小散仙，不再是世界的旁观者、世界的独尊者。
    紧接着，他的眼前忽有一道身影凝聚而出。
    “阿修罗！”苏恒几乎是下意识地说道。
    他在中古时代存在了八千多年，可以说亲眼见证了阿修罗族的开创、繁衍、兴盛、血战……对阿修罗的样貌再熟悉不过。
    眼前之人样貌极其丑陋，骨子里充斥着一股战意，桀骜不驯，还有一股凶狠的戾气，这是典型的阿修罗男。
    “有为者空，无为者空。万古岁月，谁又改写得了历史呢？本为虚无泡影，终是梦幻空花……佛主啊佛主，您领悟大道珠玑、参透玄机命理，我不及您之万一，可我心里始终有股执念啊！”
    阿修罗面色悲苦，有挣扎之色，“放下，放下，这么多年了，我放不下，我又如何能放得下？”
    苏恒见状，若有所思，想了想，迟疑道：“你……”
    “很意外是吗？”阿修罗转身看来，轻叹道:“是我把你带到中古的，让你看到了阿修罗族的种种辉煌和悲惨。”
    “为了什么？”苏恒很平静，似乎对这个解释并不意外。
    “为了什么？或许是一份执念吧。”
    阿修罗怔怔出神，目光悠悠，随心中的那段思绪飘出去很远很远。
    “你刚来到佛塔第
    五层，我就利用佛塔之能，让你进入一个幻境，那是中古时代的幻境。幻境很真实，与真实世界几乎没什么不同，但在那里，我的意志就是至高无上的意念。”
    “你在那个幻境中，拥有造物主的无穷伟力，动辄就可倾覆诸天，而这，其实是我赋予你的！我想让你有多强，你就有多么强大！”
    “你见证了始祖的诞生，见证了阿修罗族的一切，终于到了和天界开战的那一幕。阿修罗界二伐天界不成，反被杀入族地，这是阿修罗族史上最耻辱的事情！没有之一！我们愤怒，虽然知道历史不能改写，但还是希望能有奇迹发生，渐渐地，这份不可能的心愿就成了我心中不散的执念。”
    “如果你当时没有生出那股不平之气，对阿修罗族的遭遇视若无睹，即便拥有了造物主的伟力也选择袖手旁观，那我会立刻剥夺你所有的力量，带你回到现实，再将你抹杀！”
    说到这儿，阿修罗目光紧紧凝视着苏恒，道:“很幸运，你没让我失望，而且所作所为还和我的执念吻合了。当然，这也是我的幸运。”
    “你的执念，是改写阿修罗界的历史？”
    苏恒眉头深深皱起。
    “是！”阿修罗一叹，“你过关了。”
    “既然你在那个幻境中是无所不能的，为什么不自己去满足那份执念呢？”苏恒并没有太多过关的喜悦，因为他心里还有太多的疑惑。
    “正因为我无所不能，所以才无法自己去完成。因为那一切，都是我内心所想，它需要一种外力来实现，这样才能给我一种真实的感觉。”
    阿修罗有些自嘲地笑了笑，似是在笑自己自欺欺人。转而又收拾好情绪，接着道:“在我的想象里，始祖是至高无上的，所以在三伐天界时，你拥有和始祖等同的力量。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当我看到幻境中的佛主出现时，我才知道，始祖并不是无敌的。佛主的力量，才是最高深莫测的。而那时候，他还未成佛啊……”
    苏恒默不作声，片刻后道：“我有一点想不明白，可否请教前辈？”
    “你问吧。”阿修罗一口应下。
    “幻境中的大佛，究竟是谁？为什么他说他是释迦牟尼，也是释迦牟尼佛，还是大日如来佛？”
    阿修罗闻言哈哈大笑，“不论是释迦牟尼，还是释迦牟尼佛，又或是大日如来佛，其实都是同一个人，只是于不同的时间、不同的佛身所对应的称呼不同罢了。你忘了一点，佛主已是容纳过去现在未来于一体的无上存在！”
    苏恒霍然抬头，他隐隐明白了什么。
    “只要佛主愿意，他的意念随时可以延伸到过去未来，整条岁月长河都有他的影子，无须去分什么真假，那都是佛主的伟力。”
    说到这儿，阿修罗脸上已是充满浓浓的敬服和虔诚。
    苏恒心中大震动。佛主的神通，他从紧那罗口中早有耳闻，如今亲身见识了一番，再听阿修罗论述解释，那种体会就愈发深刻了。
    世上怎么会有这等人物？！
    “既是幻境，那一切都是假的。我所做的，其实根本没有什么用，只是为了满足你的一份执念。阿修罗族的命运依然没有改变，帝释天也没有死，对么？”少年扬起头，直视阿修罗。
    “是的，没有人
    能够改变历史，这一点，恐怕是近乎万能的佛主也做不到。”阿修罗喟然长叹，“所以佛主才说：有为者空，无为者空，本为虚无泡影，终是梦幻空花。”
    “我的执念就是虚无泡影，就是梦幻空花啊！”
    “所以……佛主不与我相争。”苏恒低声喃喃，但他依然无法理解佛主当初的所作所为，不明白他为何会那般问心无愧，难道他一直觉得包庇纵容帝释天的行为是正确的？
    这一点，他没有问阿修罗，因为阿修罗自己十有八九都悟不透，不然就不会有这么大的执念。少年暗暗下定决心，今后一定要凭真正的实力站在佛主面前，问个究竟，好好谈谈佛主口中的因果！
    “那后来呢？阿修罗族最后真正的结果如何？”
    听到苏恒这么问，阿修罗面色有些凄凉，他落寞地道:“最后啊……最后阿修罗界败了，败得很彻底。罗睺阿修罗王派遣使者去跟帝释天谈判，帝释天本想将之驱逐，但也顾虑有朝一日阿修罗始祖归来，那时候就更加不好收拾，故而犹豫了。”
    “之后，尚未成佛的释迦牟尼降临，指出帝释天已犯偷盗戒，加以斥责。帝释天不敢反驳，承认所犯过错，将阿修罗女悉数归还，并赠送天界甘露助阿修罗族修复阿修罗界。而阿修罗族则将罗睺阿修罗王之女嫁与帝释天，并在释迦牟尼的引导下，受持三皈五戒，归于佛门。”
    “再后来，释迦牟尼成佛，为释迦牟尼佛，位列横竖三世佛中央尊位，册封天龙八部为佛教护法，帝释天与阿修罗族分别为天众和阿修罗众，共同守护佛教。”
    “原来如此。”苏恒陷入了沉思。
    阿修罗继续道:“帝释天与阿修罗族由于佛主的存在，化仇恨为祥和，但这始终是阿修罗族人心中一个难以忘怀的痛。佛塔立于天凰神界，不知有多少岁月不曾被佛光照耀到了，这才使得积蓄已久的矛盾爆发，我阿修罗族终是不甘不服！”
    阿修罗目光灼热，这一族绝对是天底下最好斗的种族之一，本能攻占天界，却因释迦牟尼横插一手，平白生出这么多枝节，最后还是仰人鼻息才解决了此事。
    真要论起来，也确实是憋屈万分。
    这点苏恒深有同感。
    “此关本是修罗战场，无尽厮杀。然而，佛塔有变，我等知晓你们这些闯关之人会继续杀上去，直至顶层，也就助尔等一臂之力。此关说难不难，只要心向我族便可；说易不易，倘若一心不为所动，任你法力通天，也是过不得此关。”
    “你始终还存有执念，执念太深，即便我已经在幻境中杀了帝释天也是无用。”苏恒盯着阿修罗的眼睛，认真道:“我想，你应该还希望我杀入佛塔第九层，击毙那里的帝释天吧？”
    “哈哈哈，哈哈哈哈……”阿修罗闻言，畅快地大笑起来，也不否认，直言不讳地道:“不错！不错！你能解我意，深得我心，哈哈哈，此关便让你过了！”
    言讫，他手中结印，轰然打向一处虚空。
    空间震荡，一道熟悉的光门再次开启。
    通往佛塔第六层！
    “多谢！”苏恒郑重作了一揖，发自内心的尊重，承诺道：“晚辈定会全力以赴！”
    阿修罗点头，在少年身影消失之前，说了最后一句话，“佛塔难闯，第六层当是无恙，至于后面的，就看你们的造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