参商 - 58、第58章

    几乎没个修士没过九方长明的名字。
    那曾经是悬于每人头顶的盏明灯或把利剑, 或激励，或威胁。
    相较别人而言，九方长明与庆云禅院还不浅的渊源, 虽然枯荷入门时, 位行张狂无忌的大宗师早已叛出佛门, 但关于他的传说从就未曾少过，以至于后还人指着枯荷打水那井说，九方长明曾在井旁边悟出威力巨大的佛门法咒。
    时隔多年, 没到竟还人提起四个字。
    枯荷疑此人是个冒牌货，毕竟总些人模仿威名赫赫的前辈，种人他也见过不少了。
    但他盯着长明再三端详, 却时看不出个所以然。
    枯荷的异常也引起太后注j，她奇道：“禅师，可是何问题？”
    “没, 是贫僧失神了, 太后见谅。”枯荷双手合十，将目光收回。
    长明没理会枯荷的看法, 他既重回人间, 往后样的情只会屡见不鲜。
    “我问, 还请太后如实t答。”
    太后定了定神。
    “真人请讲。”
    “那八宝琅嬛塔，可当真是皇帝梦见神仙所建？”
    “非也。再过两月便是我的生辰，皇帝孝顺, 说建座塔供奉五谷宝物，祈求我长命百岁，也祈愿我国五谷丰登，国运昌隆。”
    “么说，民间传说神仙托梦是假的了？”
    “让真人见笑了, 的确是以讹传讹，必是民间百姓喜欢玄奇故，故而添油加醋的。”
    “那么皇帝去过那座塔吗？”
    “没，那座塔自落成后，皇帝与我只是远远眺望，未曾入塔，皇帝原是打算十二月初二，也就是我生辰那日，请庆云禅院的高僧大德入寺开光做法，我与皇帝亲临祭拜，祈求风调雨顺，此后每逢初十五，再开放允许百姓入内供奉鲜果。”
    “也就是说，现在塔里没人？”
    “没。”太后顿了顿，“应该没。”
    她又望向枯荷，似乎从他那里得到确认。
    枯荷道：“的确没，除了运送器物入塔那日，禅院僧人随行，如今塔里是无人的，面倒是人驻守，道友是怀疑塔问题？”
    长明：“洛都八面风，此塔正好建在风汇聚处，若说四平八稳，天地相连，琅嬛塔正好就处于连接天地的中，如冠冕明珠，耀眼夺目，却也吸阴聚阳。”
    太后紧张起：“那会怎样？”
    枯荷接上长明的：“神仙喜欢样的地方，邪物也会喜欢。”
    太后脸色微变。
    “塔的选址，当日是寒夜定的，禅师与谢掌教都看过，说没么问题。”
    枯荷叹了气：“是贫僧的疏忽，从选址上看，塔本身的确没问题，我只是没到寒夜问题。”
    长明道：“我不知东海派何时也擅长阴阳堪舆术了？”
    枯荷：“寒夜虽为东海派长老，但他的堪舆风水却是家传，他姑姑便是万象宫弟子。”
    兜兜转转，果然都连上了。
    长明不再多言，只对太后道：“我去那塔里看看。”
    太后抱着希望：“皇帝生魂会是在那里吗？”
    自然谁也无法担保个问题。
    枯荷也道：“我随道友同去吧，宫中就劳越道友和谢道友继续搜寻了。”
    太后忙道：“还，照往年规矩，此次幽国与照月国使者入宫，必定随身带着修士，与我方切磋比试，去年是我方赢了，但今年幽国必定不死，挽回颜面，说次他们宗师就带了两位，还请二位尽量天亮前回，你们不在，我里实在不安！”
    经过方才种种，太后对长明的信任已经超过其他三人，枯荷也知道她说的是二位，实际上看的都是长明，便也没出声擅t主张。
    长明道：“琅嬛塔如果真问题，我们能不能安然离开还是未知，无法承诺何时出。”
    太后面色白：“竟如此凶险吗？”
    枯荷觉得长明言过其实，但是他生性厚道，没当着太后的面拆台，就附和道：“目前不知塔内情形如何，无法给太后保证，宫中谢、越二位宗师在，应该是无甚问题的。”
    说罢，他从袖中摸出枚铜令。
    “若急，太后可派人至禅院，寻我师弟雨。”
    算是多重保障。
    太后略松气：“多谢禅师，多谢真人，祝二位顺利，希望洛国平安，天下和顺。”
    皇城离琅嬛塔不远，以两人的道法，片刻可至。
    入塔前，枯荷频频看向长明，欲言又止。
    最终还是忍不住问：“庆云禅院昔年曾出过位佛子，虽半途入佛门，却资质过人，p尊为五百年不世出的天才，后却又因故离开佛门，此人姓九方名长明，敢问道友……”
    长明懒得他啰啰嗦嗦大堆，直接打断。
    “是我。”
    枯荷：……
    长明看他眼：“你跟孙不苦同出门，算起我也算你师伯吧，你怎么跟他半点不样？若他那种笑面圆滑的功夫，现在庆云禅院院首就是你的了。”
    枯荷连连苦笑：“不敢当！前辈言重了，我怎敢与不苦师兄相比！”
    长明嗯了声：“就你样，难怪会p扔到洛都吃灰。”
    枯荷本多试探几句，没到反是p句接句噎得说不出，索性就闭嘴了。
    琅嬛塔的确修士驻守，不过些驻守者修为都不会高到哪儿去，他们不认识长明，但看见枯荷，都纷纷行礼。
    说枯荷j，他们很快将塔门打开。
    但长明没急着进去。
    他抬头望去，塔尖在样的视角下形似高耸入云，每层窗都亮着微光，仿佛人在里头连夜抄经。
    如果夜里人没睡，披衣起身，遥遥望塔，如灵得到慰藉，点暖j洋洋而生。
    但些都是表象。
    在修真人眼里，塔尖头顶云层翻涌，腥红若隐若现，正是不祥的征兆。
    琅嬛是传说中天帝藏书处，但座塔非但没带吉祥，反而从建好后，帝国就开始频频出现问题。
    细微的裂缝也许不起眼，但当裂缝连接在起，就会形成更大的缝隙，最终四分五裂，分崩离析。
    皇帝出，正是其中条显眼的缝隙。
    连枯荷都看出不对劲了。
    入塔，出乎j料的平静。
    没扑面而的魔气，也没象中的敌人。
    枯荷的目光从入目的神像移到左右四方，抬头看穹顶，低头看地板。
    切如常，并无异样。
    “神像，刻的是虚天藏？”长明问。
    “确是佛门虚天藏佛尊。”枯荷低头朝神像行礼。
    虚天藏是创立佛门人，传说也是佛子降世，圆寂后p尊为佛门祖师，庆云禅院也佛尊立像。
    不过由于在塔内，与禅院立像不同，尊神像是坐像，佛尊盘腿而坐，手持珠，手掌向上，托着虚空。
    关于神像，其实还段争议。
    原本洛国就不同于幽国尊佛，是佛道儒皆尊，取海纳百川兼容并蓄j，所以琅嬛塔建立初，关于塔内立的神像，是佛是道，两家直争论不休，枯荷跟谢春溪差点翻脸，后儒门也加进，非挂儒门几位先哲的画像在塔内，皇帝p吵得没法子，最后找了个折中的法子，八层的宝塔中，层塑佛门神像，三层挂儒门先贤画像，最高层的塔顶则供奉道家法宝，如此，三家兼容，大家都无可说。
    虽然后佛门表示不满，凭么道门和儒门的东能在自己头顶，儒门也不痛快，觉得自己p夹在中间，但些都是细枝末节，枯荷不说出徒惹长明笑。
    却长明问：“神像手上是准备托举么？”
    枯荷定神看，笑道：“没，就是本的手势。”
    手托虚空的神像比比皆是，长明也没再纠结，二人转而察看层各处，珐琅墙砖在烛光下熠熠生辉，仿佛琉璃世界，地面还贴着莲花金砖，朵朵绽开，令人醉神迷，恍惚间已摸到方极乐的门槛。
    伴随着视觉上的饕餮盛宴，乐声隐隐从楼上传，琵琶箜篌编钟，璁珑悦耳，曼妙动。
    但塔内原先除了他们，分明是没人的，又怎会凭空生出乐舞？
    枯荷头微凛，下清醒过，不由看向长明。
    后者却已拾阶而上，朝二楼走上去。
    “前辈！”
    枯荷下j识伸手，慢了半步，只抓到对方袍角。
    长明的身影已消失在楼梯拐角。
    枯荷无法，只好握紧手中禅杖跟上去。
    二楼是另个世界。
    绝美妖娆的舞者翩翩起舞，男女皆，衣带飘飞，纱绫半透。
    长明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中间，名舞姬不着寸缕贴着他的身体，丰乳顺着他的轮廓点点往下挪，红唇贴近，吐气如兰。
    枯荷几乎面红耳赤不忍再看下去。
    “何方妖孽，竟敢t祟！众生无相，妖魔尽退，去！”
    他手捏法咒将灵力为金光拍向众魔，却见那些舞者非但毫不惊慌退却，反倒嬉笑窃笑，好像在嘲笑他的小题大做，纷纷簇拥过，也将他拥到中间。
    自己的法咒为何不起t用？！
    枯荷惊疑不定，身不由己p推着走，些男女舞者同样用妖娆多姿的身体缠住他，令枯荷动弹不得，不管他念么法咒，用么法术都不管用，他发现自己不管怎么走出去，最终都会p绕回原地。
    舞姬脚踝的铃声仿佛种魔力，跳动间叮铃t响，让枯荷也控制不住自己，种跟着跳舞的蠢蠢欲动。
    旦跳起，可就停不下，至死方休了。
    是天魔舞！
    他满头大汗，恍然惊悟，却发现那头长明居然已经跟着女舞者跳起了，甚至还伸出手去抱住她，两人缠在块，身躯扭动，不是男女交合，却又超越交合的情态，简直令人无法直视。
    九方长明已经p蛊惑了！
    枯荷头凉，到自己世英名恐怕毁在此处，日后旁人打开此塔，只能看见他跟长明倒在地上衣衫凌乱面露痴态，那真是至死都无法洗清污名了，但思清明，身体却不由自主沉沦下去，甚至种拥抱面前舞女的冲动。
    啪！
    他见声爆响。
    脸上p溅了温热的液体，流到嘴里，还点咸腥。
    枯荷定睛细看，长明只手从贴在身上的舞姬身上穿过，灵力灌注，舞女惨叫声，身躯骨骼随即寸寸碎裂迸开，脑袋从脖子上掉下，咕噜噜滚到枯荷脚下，双目圆睁盯住他，眼睛净是不甘，张还咬枯荷，他下j识后退半步，脚下空，半身入了血池。
    那脑袋咕噜噜沉下去，取而代是无数双在血池中拉扯他的脚踝，将枯荷彻底拉下去。
    血池里的血水不时飞溅到枯荷脸上，鼻腔里布满腥膻的气息，无数人在他耳边呼喊自己死得很惨，让枯荷陪着他们起。
    怨念深重，血海滔天。
    但洛都繁华地，哪那么多的冤魂？
    枯荷暗自惊，不留神整个身体差点p拉进水里，血池没过鼻尖，他没防备喝了大血水，差点没吐出，神智却变得昏昏沉沉。
    j识模糊间，他隐约回起了。
    洛都本也是前朝故都，洪氏主政末年，乱臣起叛，天子拒不开城门，乱臣大怒，攻下洛都后大开杀戒，据说十日内死了整整五万余人，除了提前得到消息逃出去的少数人，大部分百姓，连同不及逃走的前朝贵族，悉数都死在屠刀下，城中尸骨遍地，腥臭冲天，还不少孩童少女，p当成两脚羊，活生生剖下肉炙烤，当做那乱臣的美食消遣。
    还是后洛国先帝打败乱臣入京后，才派人收敛尸骨，埋在京都地下。但，那么多死于非命的怨念，又岂是时间能够轻易平息的？
    仿佛为了应和他的猜测，枯荷耳边响起许多喃喃低语，诉说自己从前死得如何惨，盘旋苟且阴暗处多年，又是如何痛苦不甘，重回人间的。
    枯荷若真p轻易蛊惑，他也就不可能在洛都撑起庆云禅院的门面了。
    他握紧手中禅杖，不再去管那些从四面八方伸出抓住他身体的骷髅枯骨，闭上双眼，杜绝切视觉色相上的迷惑。
    “世间芸芸众生，多苦少乐，执迷虚妄，故法在，超度万相，归于庄严。破！”
    枯荷陡然睁眼，手中光芒万丈！
    切枯骨为乌，所冤魂在佛光中p净超度，血池逐渐消退，怨灵松开攀附他身体的手往飘走。
    多年执迷在慈悲诵念中灰飞烟灭，纵然还死不瞑目不肯消散的执念企图抓住枯荷，也都在他的经声中无以为继。
    枯荷没忘记他们进的目的，他念经同时也在用搜神术暗中搜寻皇帝生魂，但些怨灵为光团飞出去时，他并没找到皇帝的下落。
    无所获。
    当光芒消散，枯荷重v置身琅嬛塔二层，发现四面原本绚丽多彩的壁画，居然都变成片空白。
    “天魔生，以画为偶，恭喜禅师堪破业障，修为更上层。”
    枯荷对上长明似笑非笑的眼神，竟种无所遁逃感。
    “惭愧，贫僧学艺不精，让前辈见笑了！”
    无论师门和界如何评价，在枯荷看，九方长明不愧是昔年的天下第人，如今重现人间，修为底蕴只怕不减旧日，对方恐怕早就破除迷障，在旁边看着自己挣扎沉沦呢。
    “敢问前辈可曾找到天子残魂？”
    若说原本枯荷只是碍于自身修养和对方名头称呼长明前辈，次他的称呼就变得很真诚。
    实力是最容易得到尊敬的，长明深知点。
    “无，再上去看看。”
    琅嬛塔三楼，如枯荷先前所言，供奉儒门先贤画像，共十六位。
    枯荷不是儒门中人，对画像里的人认不大全，他只看些画像里是否隐藏魔气与残魂。
    从二楼经历看，他也发现塔里古怪了，本好端端的宝物供奉塔，儒释道三门法宝神像镇压，居然还会天魔血池，若他不是多年宗师修为，此刻恐怕早就着了道。
    如此看，若是对方以画为障，将魂魄困在画里，倒也不是不可能。
    枯荷小翼翼，谨慎万分检查每幅画。
    但每幅画都是正常的，些画虽然精细，纤毫毕现，栩栩如生，却无任何神通奇妙。
    里仿佛就是个真正的先贤瞻仰地。
    枯荷皱起眉头，望向长明。
    长明似乎知道他问么，摇摇头，表示自己也没发现异常。
    二人继续往上。
    四层，五层，六层，七层。
    宝塔风光视野绝好，站在窗远眺皇城和帝都各处，览无余尽收眼底。
    越是平静，枯荷的感觉就越是古怪。
    他总觉得么隐藏在表面下，翻涌欲出。
    “顶层供的是道门法宝？哪件法宝？”
    “是神霄仙府先代掌教所用的拂尘，名为瀚海归尘。还皇室历珍藏，陛下对此塔甚为重视，命人将不少宝物都搬进了。”
    说间，二人步上顶层。
    果如枯荷所言，中间琉璃台上供奉柄拂尘，隐流光闪烁，看似不凡。
    长明见过瀚海归尘，以他的眼力，不难分辨真品赝品。
    眼前柄拂尘，确是如假包换的瀚海归尘。
    件法宝是神霄仙府先代掌教早年所用，也算上佳法宝，但不算绝品，象征j义远大于实际j义，件法宝供奉在此，也j味着洛国皇室与道门的相互承认。
    问题不是出在瀚海归尘上。
    长明移开视线，落在旁边那些错落分散的珍宝上。
    满满几斛的硕大珍珠，各色宝石，月亮形状依附微弱灵力的法宝。
    “是何物？”
    长明弯腰，从珍宝中拿起个白色象牙圆盆。
    盆边以星辰形状镶嵌宝石，珠光宝气，夜色不掩其辉。
    枯荷探头看。
    “应该是个聚宝盆吧？”
    象牙委实些白得过头了，还泛着莹莹蓝色，摸上去光滑细腻，如美人肌肤。
    “不对。”长明忽然道。
    枯荷：“怎么？”
    长明：“不是象牙。”
    枯荷也上手摸，“那是么？”
    他亦觉得不大像象牙的手感，但具体是么，却时说不上。
    “是人骨。”
    枯荷见三个字，头悚然惊，却见长明伸手抠下聚宝盆中间的那颗红宝石。
    说时迟，那时快，黑云弥漫，魔气呼啸，二人眼前陷入浑然漆黑，如亘古从未过光明！
    作者有话要说：周一拉，复活的我来拉，肥肥的我也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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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s，有的盆友想知道这文里的修为等级，为了方便大家理解记忆，这里面等级已经简化到最大化了，就是低阶，中阶，高阶，宗师，大宗师。
    大宗师往上已经无法用具体来衡量了，就不会再具体计算，得通过他的对手来判断了。
    ——
    感谢在2020-11-07 20:02:23~2020-11-09 20:04:1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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