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间的水浒 - 第五章 东施效颦

    那越女蹲在林冲边上，打开盒饭。
    边上两个越兵，在那越女走近之时，尚在交头接耳，低声说了几句；待那越女蹲定之后，嘻笑了两声，一起立身，结伴离去。那越女身躯先是一僵，却没有抬头，准备用饭。
    那越女刚蹲到身旁时，林冲下意识地也想起身走开。突然间，想起昨天晚饭后，时迁那双晶莹发雾的眼晴，想起那句：体无完肤的吊丝男，吊丝女，按捺住想要离开的冲动，稳稳地蹲在那里埋头吃饭。
    .
    两个越兵离开之际，林冲感觉到那越女身躯一僵，想安慰她，却不知从何说起，鬼使神差地说了一句：“今天的盒饭，味道不错！”
    那越女转过头来，看到林冲正看着她，明白林冲是和她说话，先是一愣，然后点点头，算是回应了林冲的话，眉毛一挑，接着对林冲微微一笑。林冲却发觉越女这一笑，突出的龅牙更大更黄了，感觉这笑容跟哭似的，比不笑还可怕，顿时觉得胸中有点翻腾，连忙装作是被一口饭噎住了一般，用手大力捶打胸口。
    .
    林冲另一侧那个越兵，此时吃净了手中的盒饭，对着林冲说：“今天没吃饱呀，我看看剧务那里还有没有剩下的，再去吃点。你呢？”
    林冲举起手中的盒饭，抬头说：“我还没吃完呢，你先去吧，估计今天可能不会有剩下的，你到那边之后，如果没有了，你冲我摆摆手，我就知道了。”
    那越兵走到剧务那里，低头问了几句，又回过头，远远地和林冲摆了摆手。
    林冲叹了口气，低下头，细嚼慢咽起来。
    .
    感觉有人在碰自己的胳膊，转脸一看，是那个越女。一只手端着盒饭，另一只手打了几个手势。林冲先是一楞，看了看她的手势，反应过来，她吃不下这许多，是想分饭给自己吃，连忙摆手表示不用。那越女又打了个手势，表示那些饭菜她还没碰过，又把手伸过来让林冲看，虽然也是晦黄色，不像脸上那么可怕，却是异常洁净。
    林冲本就觉得不饱，腹中也有声音在提醒他不要太矫情，同时觉得再去推托，那越女会多想，就拨了过来，蹲在那里，吃将起来。
    .
    用完午饭没休息多久，执行导演的喇叭又响起来了：“越兵们，越女们集合了。”
    原来下午的戏，主要集中在仿古小城北门外，送别西施离开越国的场景。
    “下面这个是长镜头，主要是越兵们护送西施乘坐的马车离开越国国都，敬献给吴王夫差的情景。护送的越兵们的情绪要低沉郁闷些，道两旁送行的越女们的情绪，要悲痛些。跟着我，把一会的走位预演一下！嗯，好，保持这个情绪，我们正式开拍！”
    .
    于是
    正午时节暖烘烘，一队失魂落魄的越兵，护送着一驾马车，从小城北门缓缓而出，西施挥手告别，路上行人欲断魂……
    “卡！卡！卡！情绪悲痛万分的越兵，为什么会打饱嗝？”
    “报告导演，中午吃多了！控制不住！”
    “控制不住？一会你感觉要打饱嗝，就装作抽泣的样子，用袖子遮住脸！再来”
    第二遍
    正午时节暖烘烘，一队失魂落魄的越兵，护送着一驾马车，从小城北门缓缓而出，西施挥手告别，路上行人欲断魂……
    “卡！卡！卡！为什么所有的越兵，全都用袖子遮住脸抽泣？这也太假了吧，再来！”
    ……
    第n遍
    正午时节暖烘烘，一队失魂落魄的越兵，护送着一驾马车，从小城北门缓缓而出，西施挥手告别，路上行人欲断魂……
    “卡！卡！卡！导演，西施晕车，快要吐了！”西施的侍女大喊道。
    “快！快！快！快来人哪！导演也要吐了！坏了，导演吐血了！”剧务也在大喊。
    ……
    历尽八十一难，越兵护送西施离故国这个镜头总算过了。
    .
    休息了一会，执行导演的喇叭又响起来了：“越女们集合了。”
    “下面这个镜头哪，主要是拍越女们含泪送别西施离开故国的近镜头，一会要扫过越女们悲痛欲绝的脸庞，所以一定要把悲痛的感觉带出来。比如说，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如果你哭的好，呆会镜头扫过去，兴许会给你的正脸来个一秒的特定呢，我们这戏火了，你也会跟着火的。东施呢？东施在哪里？东施举一下手！”
    越女群里，举起一只手，林冲认得这只手。
    因为这一场没有越兵的戏份，林冲他们这队越兵全挤在镜头外看热闹。林冲看得清楚，那只手晦黄色，分明就是午饭时，坐在自己身边吃饭丑女的那只手。
    “东施，一会你的哭戏，要带两种情绪，除了是痛惜西施离开故国之外，还有一种西施离去我最美的情绪，要模仿西施捂胸口戚蛾眉的样子，明白吧！我们先演练一次，越女们，一起听我口令，哭~~~。好，不错，保持这个状态，正式开拍了！”
    .
    于是
    青山横北郭，白水绕东城。越女相扶将，涕泪共沾巾。浮云游子意，落日故人情。挥手自兹去，萧萧斑马鸣。
    “卡！卡！卡！东施？你怎么搞的？让你演哭戏，为什么象在笑？”导演大喊。
    “她笑起来才象哭。”旁边一个越兵嘟囔了一句，引起一阵大笑。林冲侧头看去，说话的是中午蹲在同一个树荫下吃饭的那哥们。不知为何，林冲觉得一点都不好笑。
    “好吧，那个东施，一会开拍时，你带着哭的情绪去笑，明白吧？好，重来！”导演喊道。
    第二遍
    青山横北郭，白水绕东城。越女相扶将，涕泪共沾巾。浮云游子意，落日故人情。挥手自兹去，萧萧斑马鸣。
    “卡！过了！东施不错，笑的很到位！”导演龙颜大悦，笑的也很到位。
    之后，又拍了其它些镜头，今天的活，总算完成了。林冲这一队越兵开始脱下竹甲，准备交还。一堆人边脱甲边闲聊：
    “那个东施就一场戏呀，我还以为是女配呢，结果是群演！”
    “你外行了吧！人家不是和我们一样的群演，人家那叫特型演员，拿的赏钱可比你我可要高多了！”
    一群人嘻嘻哈哈地说着。不知怎地，林冲心中原有的一丝丝期待，突然变成了失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