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独自走向终焉 - 第70章 找寻
小时候我讨厌舅妈。她爱挑我的毛病,大大咧咧,爱数落。我一看她就躲,但后来逐渐熟络了也就不怎么怕了。
她今天搽粉底了,搭配着润红色的口红。我不留余地的夸奖她,说下次拿眼线笔给她描描就更漂亮了。她迫不及待地追问我,说:“真的吗?”说罢就急匆匆跑去房间化妆了。
我竟然在为长辈欣慰,又与表弟来到了房间门外,说你也可以涂个眼霜,敷个面膜,过年烫个头发也是不错的选择。她比我妈妈还小一岁啊。可锋利的沟壑镶在她眼下,简直像粽线缝在黄暗的皮上。
由走路都颤颤巍巍的外公叫唤我们去吃新鲜的橘子和剥开的柚子。橘子上有一道道皱缩的疤,柚子上有一道道白色丝条,很硬。
我就觉得那橘子就是她,橘子皮里是她里面被吞下的白丝络是她,摘干净丢掉的叶子也是她。
而外公呢,我想不到答案,但在吃柚子时知了。那皱巴巴且没有水分的柚子肉是他,因年久置放而没有光泽的白丝条是他,那入腹的酸甜味道是他。
她在饭桌上时,眼圈红了又白唇角抬了又停。情到深处时忍不住絮叨,说陈年往事,说光影交错,说怎么与舅父认识而结婚的旅程。
香气窜鼻筷碗交错,我本是去盛饭的,也一直是,但这次却站在电饭煲前一小勺一小勺。
三个男人闷头吃饭,头上电扇嗡嗡嗡的响,显得夏日格外的长。但她没说太久,兴许是觉得重拾旧事显得聒噪吧。于是饭桌只剩碗筷交错声了。
她每次都愣一愣而后才吃一口饭,连米饭沾在左脸上也不知晓。此时表弟就会贴心地为她拂去。她说:“多谢我儿子,有你真好。”她左边的脸颊做过手术,过往回忆不得而知。
期间她一直夹着碎肉给外公,外公总是说够了够了。然后他又会叫我们吃多点肉长高,又说以前年代的艰苦。这次轮到我们三人听了。
我觉得此刻就像是两个时代不同的人交撞,有种历史的沧桑感。
饭后琐碎的事我抢着做了,可真忙啊。
我们走之前她还捏了捏我的臂弯,眼神里是我读不懂的东西。
其实我早就不讨厌她了。
——
我带刘锦安来到了“赵刚武术馆”,他有些惊讶,但没有多问。我猜到了他的想法,兴许是觉得我会给他开小灶。走进馆内,一切照旧。我嘱咐赵刚好好操练刘锦安。我没有对刘锦安多说什么,该说的也已经说了,做不做得到有没有那个决心那便与我无关了。
刘锦安望着高他半个头的表哥,眼神恍惚,原来岁月已在手心间不知何时流逝了。一开始懦弱的他,被骂了几句就哭了的他,沉默寡言的他。
“馆主,我要选长枪。”
——
任由我领着我去往何处,微风不燥,阳光明媚,哗哗地响。车水马龙是我最熟悉的样子,偶尔也有光鲜亮丽的西装革履走过,每一步都比常人大半步。
“学而时习之,不亦说乎?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人不知而不愠,不亦君子乎?”
“知之者不如好之者,好之者不如乐之者。”
蝉鸣是窗外渐渐倒数的钟声,考卷的分数是往上爬的树藤。
夏天对于国内的孩子是特殊的,中考,高考,毕业,在最炎热的时候、最躁动的季节,做关于人生的决定,书写命运的轨迹。有蓝天白云晴,稻田短袖,晚霞蝉鸣与虫鸣,自由小路微风,西瓜冰淇淋烧烤,每一个回不去的夏天都是美好的当下,当然最美好的那个是即将来的那个。
为什么我总是会怀念夏天,原来是我的青春都留在了夏天。
此时正是烈日当空,学校门口前的金色牌匾却映出了一个秋季。
——
“嘟嘟。”
手机屏幕上尽是拨不通的电话记录,宿舍群里也是未接听的一栏消息。老曹与他是同桌,隔着一个宿舍,世人总说:“肥胖高矮总是一对好朋友。”他与老曹不同,老曹个子不高,不到一米七,皮肤黝黑,很瘦,稀疏的头发让我不少调侃是个工科大佬的料。
或许是皮肤一致让他们相处得来。男生之间有话就聊没话就各干各的,互不打扰也不会因此失去情分。上课时他总是趴在桌子上看着黑板,天天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总能听着听着就睡着了,可成绩却出奇的好,文科除外。
后来我老是窜到他宿舍,因此又认识了另一个朋友,梁东文,我一般叫他的外号“大东文”。他与末字一样,很有文采,是个读书的料,同时照应了那句话,与老曹是一对好朋友,形影不离,爱好也差不多相同。
一个宿舍十二个人,三点一线的生活迫使你不得不与同宿舍的人熟络。他们很热情,大大咧咧,散发着这个年龄段该有的气息。每一个夜晚都是一场茶话会,按着顺序放风,偷偷打开一扇门,看着唯一的楼梯口,耳边听着各种见解、理想与未来,兴致来了,放风的人也会回头发出自己的看法。
我们谈论最多一事就是旅游,去雪域之巅看看是否真的有日照金山,去昆境看看是否真的四季如春,去北疆看看是否真的傲雪欺霜。他们最爱闹腾,北城大大小小的地方连带哪个地方有狗洞都一清二楚。他们说三个月的暑假一定要去看大好河山,依稀记得,临别前那一晚说着慷慨激昂的誓言,虽然无光,却胜有光。
踪迹不见如飞鸟,羡煞人间无痕迹。
思绪如云散飘渺,心事难堪逐风去。
——
一如既往,我提着酒菜踢开了破烂的大门,使出了一贯的招式,老头子如捉摸不透的风出现。我没有第一时间将酒菜递给他,直接开口问:“你是不是知道它的存在。”
老头子依旧是那副睡不醒的表情,胡须与凌乱的头发,身上还是穿着满是补丁的烂衣服,像个流浪汉。记忆中的九年前,他可谓是意气风发,携带木匣子走遍江湖,但他记得2018年5月22号那天,他的嘴角不再上扬,眼神不再璀璨,浑浊得像沉入桃潭三千尺的石头。
“我可是把一个宝贵的名额给你了,你无法想象那块玉石究竟有多么大的价值,那些人可是眼馋无比,就连……。”萧鹤川嘴上说着话,动作可是不停,我也任由他拿走酒坛子。
“就连什么?”我追问说道。
萧鹤川拨开酒坛子,浓郁的酒香化为一缕缕白气飘出,他贪婪地灌了一大口,酒液打湿了上身,“嗯~好酒,你再回来得晚一点,我可就没酒了。”说着,他又灌了一大口。
我叹了口气,说:“九年前那一晚,如果我不选择你,我也会被其他存在拦下,如果我不做出选择,我就会死,对吗?”
“我的好徒弟,你在乱七八糟说什么,什么有的没的,九年前那一晚,我只是出来卖艺而已,况且现在是法治社会,杀人那事,犯法。”萧鹤川摆了摆手,又灌了一口。
无声的叹息在心底间回荡。我摘起一片树叶,说:“人生如木叶作舟渡海,永远不知道什么时候翻身,可翻身了,那还是自己吗?”
“小子,舟也是有讲究的,一如人,一片薄薄的树叶自然挡不住风浪,那是因为它不是真正的舟。”萧鹤川打了个酒嗝,打开了新的坛子。
一叶入水漂浮游荡。我捡起一块石头,说:“舟,都有各自行驶的方向,可若是有一天,一些意外出现,将其推离了原有的轨迹,那么它会驶向何方呢?掌舵人已不再是掌舵人,只是个任人宰割的船员。”
“噗通”,一个石子丢入了水潭中,那叶子远离了原有的方向,朝着另外的方向驶去,周围是高大石头与繁盛草地,但这是一个封闭的水潭,叶子又能跑哪里去呢?
自己的所作所为让他想起了小时候自己挖掘蚁巢那时,提来一桶水,从洞口浇入,在他眼中,就是两勺水,但在蚂蚁的眼中,那就是滔天洪水从残缺的天空倾覆。正如古代传说中的故事一样。
“何为掌舵人,具有强大实力才可成为,你所说的人,只不过一直是船员,何来掌舵人之说?”萧鹤川咧开嘴笑道,酒液从满是暗黄的牙齿缝中流出。
周围只剩下寂静的鸟鸣声、窸窸窣窣不知名的声音以及喝酒声,叶子也停止了前进。
“我知道了。”我走到了门口,头也不回地说了一句:“我希望我们的关系永远都如九年前那一晚。”
“吱呀。”
叹息远如山河遥,行险厮艰似古道。
——
我与老头子已相处九年,九年时间让我知晓他的习惯。平常都会称呼我为小子,理由是我没资格称他作为师傅。我知道他说谎的时候都会称呼我为好徒弟,以此来博得我的同情。我知道那坛子还剩很多酒,因为与空坛子不一样。我知道他知道我知道,他也知道我知道他知道。两人既是师徒,也是朋友,但不是知己。
没关系,我已经得到了我想要的答案。也该离去了。
时间如白驹过隙转瞬即逝。我日出带刘锦安去吐纳天地精气,锻炼、指点,就在那个园子里。而老大爷身旁呢,始终有着一个女生陪伴,不时搀扶老大爷到处走动,但老大爷歇息时总是靠在那石柱,劝之不得。我一遍遍走过那条路,一遍遍与老大爷说着同样的话。他也一样。
馆主找到我,我将早已准备好的视频交给了他,说我已经进入了应天大学,以后没空来这教导了。他愣了好久,说了一句,好,我以后可以吹嘘我们武术馆也出过名人了。我点了点头,他更开心了,像个小孩子一蹦一跳回到了馆内。明明是炎热的夏天,地板却还是那么湿润。
刘锦安练得很起劲,日夜不停歇,像是以前的我一遍遍挥舞仅学的招式。我说,这条路不仅需要毅力,还需要敢拼的决心。他照听。我说,这条路说不定哪天就会死去,所以你要惜命,不可得之物不可强求。他照听。我说,在陌生的环境要时时刻刻保持警惕心。他照听。我说,若是你哥回来,你可以向他询问,若是不说,不必追问。
最后的晚霞,我与他说,我要去应天大学了,替我向舅妈舅父外公说声再见。你也不必担心,应天大学,你终会踏入那里。
无人且没有摄像头的小巷,一道身影消失在黄昏中。
——
我走在人山人海的天枢广场,花1500源币购置了一些恢复品。「原初」好像又大了,应该与玩家数量有关。好友消息中没有一条消息,也是,除了交易以及所需,谁会无聊到发消息给只认识了两天的人呢。没办法,年少时总是喜欢畅想,单身狗中出现这种念想很是正常。
【即将进入的世界:sordid】
sordid?肮脏的意思,难道环境很肮脏吗?我又花了200源币去购置了一些措施,比如防毒面具,防尘服等装备。途中购买装备的时候,我听到了有玩家在与同伴说话,两人很是高兴,好像与我一个世界。我对此毫不意外,因为从第二世界开始,一阶玩家都会随机进入到一个世界,但实力都相差无几,或是将实力不匹配的玩家分隔开,为的就是提高存活率。
也有一脸轻松的玩家骤然出现在空地上,显然是刚经历完一个世界,看样子收获达到了他心中的预想。
我激活烙印回到了专属房间中,掏出黑渊与龙纹剑鞘,一遍遍擦拭。而后洗了个冷水澡,又去将晾着的衣服收回来折叠放好。最后取出展览柜的云尘小人雕像擦了擦,放了回去。最后他拿出天赋觉醒卷轴,一把捏碎,漫天光点散去。
备好衣服在空间背包中,整理好装备,一切准备就绪。他没有留下遗书,也不需要遗书,正如他之前所说的,若是死去,且当战死他乡作罢。
【10,9,8,7……3,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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