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独自走向终焉 - 第1章 蝉鸣

    “终于等到这一天，成功了无数次，就差这最后一次，我们就可……”
    “不语，不狂，万事小心，谨慎对待。”
    “签订契约后，动手。”
    “遵循……世界……规则。”
    “「永恒」，你先出手，你与他对峙过多。”
    “好。”
    忽地，一道无匹白光撕裂了这片空间。
    “这里不是你们的地盘，给我滚！”
    ——
    2023年，夏。
    那个夏天出现在枝繁叶茂树上的蝉，鸣出了盛夏，窗外的晚风拂过身边，六月末少年时代的落幕，我们相遇在夏天，而夏天从未结束。
    正值夏季，时不时还能看到几个尚未打伞的行人匆匆走过，试图用手挡住暴晒的太阳。
    房间里，正有一个少年透过窗户看着下方，睡眼惺忪，揉了揉眼睛，走到桌子边拿起手机点开qq，有一条消息，是个女的动漫头像，id是“草履虫”，是他现实中为数不多的朋友，他经常叫对方为老曹。
    “出去玩不，请你喝饮料？”
    “不出，等下有事，没空。”
    打完这段话，陆宇就把手机丢到床上了，因为他知道老曹要开始长篇大论了，等会路上再回复就好了，他捧了把清水，拿过一旁的毛巾擦拭，露出有些黝黑的脸庞，眼神澄澈，穿着发黄的衣服，倒是像那泥煤窟里的工人，也怪不得不讨人喜欢。
    陆宇自嘲地笑了笑，把毛巾放好，关好空调，走出那门外。
    “一箱纯钙牛奶，两斤青菜，还有新一本《青年杂志》，买完了赶紧回来，顺便拖一下地！还有晚上记得要去道馆训练！天天就知道玩游戏！要是把这心思放在学习上，平时成绩至于那么差吗？连个重点大学都不知道能不能上！要没学校录取你，对得起我们吗？在你身上花费那么多钱，有啥用？”舅妈那炸雷般的声音在顿时响起。
    陆宇觉得耳朵被震得嗡嗡的，只能连忙应下，打开客厅存放菜钱的抽屉取出50块，一溜烟跑出门。走廊里安安静静的，下午温和的阳光从楼梯间洒入，他默默地移动到有阳光的地板，顿时感觉暖洋洋的，窗外的树叶摇曳，哗哗地响。陆宇靠在电梯旁边的墙上，听着门里的舅妈还在喋喋不休地念叨，门里门外，仿佛隔着一片天，另一边的神仙根本管不到这边来。
    又是一个夏天，陆宇，刚经历完决定一生的高考，高三刚毕业的第四天。与绝大数人一样，刚放假的两三天绝对是最幸福的日子，而且幸运的是，他的生日在6月10号，于是幸福的日子延长了一天。
    他自小寄宿在舅父舅妈家，有一个表哥和表弟，表哥叫刘浩然，表弟叫刘锦安。表哥当年就读于本地有名的重点高中，毕业后更是考入重点大学，也正因为如此，他和表弟从小被灌输着跟上表哥的步伐，争取考个重点大学，要是那样可就相当于光宗耀祖了。
    可压力越大，陆宇就越懒，除了在学校因为无聊不得不学习外，每周放假回家就是打游戏。
    作为一个没什么存在感，沉默寡言的人，他的懒惰不难理解。
    陆宇除了每年春节会见到父母外，其他时间连个音信都没有，好消息是每年都会打一笔钱给舅父舅母供给他读书，坏消息是小时候每次想见面，爸爸都会遗憾的告诉他回家探望他的计划因为公司的一些原因而不得不取消。
    他的爸爸是一个大集团的子公司ceo，每天都会开一些重要的会议，说是项目一旦成功，就会像集团上市一样震惊世界。初中时，他还引以为豪，读了很多与金融学相关的书籍，放学路上和同学津津乐道。但他很快发现该自豪的是有爸妈来接的同学们。放学之后，一帮同学勾肩搭背地并排往前走，时不时互相推搡一下，几乎占了半条街道的路面，于是后面各种车的喇叭声不绝于耳，然后浩大的队伍中不断有同学收敛身形，乖乖的搭上自家的车疾驰而去，人一个个少去，最后只剩下陆宇一个人，继续向前走去。
    同学们或是从车窗看出去，或是从家长背后探出头，陆宇的背影自由自在的远去，不时踢着小石子，非常的羡慕，羡慕他想去哪就去哪儿，想吃东西就去路边的小卖铺买，想去玩可以随便找个地方玩，想多少点回家就多少点回家。
    “陆宇家里人对他最好了，从来也不管他。”
    其实陆宇不买吃的也不到处去玩。在外面漫无目的走累后，就回家了，电梯直达顶楼，拿出一旁的铁丝，撬开通往楼顶的门，坐在有些肮脏的地上，抱着双膝眺望远方，直到最后一丝余晖消失。
    陆宇觉得自家爸妈就是到处惩治坏人的英雄，或许只有世界上没有坏蛋，他们才会出现在他面前。若不是那样，他们始终在为这个世界忙碌着，而不是为了他陆宇。英雄爸妈当然可以用来吹嘘，可事实上他们之间的感情淡泊得可怜，甚至于陆宇都快记不清爸妈的长相了，只有小时候偶尔看他们的全家福，才能勉强回忆起那一男一女，还有院子里种着的一棵桔子树。
    长大之后，就再也没看过，不知是否是对于他们太过失望，还是心中的期待随着一次又一次取消回家计划逐渐减少，直至消失不见。
    舅妈更感兴趣的，是陆宇爸妈寄回来的那笔钱。托那笔钱的缘故，陆宇可以上重点高中，也是托那笔钱，表弟与他一样可以上重点高中，舅母可以买一些奢侈品，舅父是勤俭持家的好男人，只会将钱存起来，还是托那笔钱的福，刘锦安的零花钱很多，年纪轻轻已经谈过几个女朋友。刘锦安与他在同一所重点高中上学，同一个年级，成绩比他好，穿的衣服也比他多，而他每天换来换去只有两套衣服，而且只要与女孩一起吃饭表弟都会抢着付钱。舅妈每次参加表弟的家长会都会穿着特别体面的衣服，让别人都感觉表弟是个从小含着金钥匙长大的孩子。但是每次家长会舅妈从不让舅父去，因为她觉得舅父穿衣简朴，丢了面子。
    也许是因为表弟身高160厘米的原因，每次交到的女朋友总是不过一年，高三毕业后又分手了，那天他看到表弟眼睛红红的，心里倒是有些幸灾乐祸。自小一起生活的两人，关系倒也不那么陌生，相反，像是朋友之间一般。
    陆宇双手插在裤兜，乘着电梯下楼，目光与他人交汇就会不自觉的瞥向一边，索性耷拉脑袋看着地面，来到超市买了舅妈需要的东西，又溜到一旁的书店上，买了一本新出的《青年杂志》。
    舅妈觉得大儿子刘浩然如此聪明，小儿子也肯定继承他的才智，刘锦安看《青年杂志》在舅妈的嘴里也是“我们家小安真好学”，每次《青年杂志》出新一期舅妈都会让陆宇去买一本，好让刘锦安关注《青年杂志》上的实事。
    书店老板娘觉得陆宇又忧郁又固执，学习成绩肯定好，老来买《青年杂志》，可从来不在店里看，而是坐在地板上，把新一期《意林》看完，然后放回摊上，拿起《青年杂志》拍拍屁股走人，可老板娘也不好说什么，不好招惹长期顾客，便随他去了。
    《意林》里大多数都是爱情故事，陆宇也想过很多种爱情故事，幻想着某一天下雨给一个漂亮的女生送伞，然后对方注意到他的心意，从此萌生了爱意；幻想着有一朝学校那些美女幡然醒悟，知道他的好，就像《青玉案·元夕》里描述的一样，蓦然回首；幻想着有一天他从天而降，对欺凌美女的坏人大打出手，使她就此怦然心动。
    可现实世界中哪有这么扯淡的故事，大多数都是人们的幻想罢了，他也只是想象，知晓这一切都不会发生，生活中的一切事物都井然有序，人们的生活日复一日，偶尔会出现涟漪，但很快就会平静下去，如同死水一般，掀不起一丝波澜。
    陆宇就是这么一个人，没有多好，也没有做坏事的本事，活了十八年，至今不知道未来的路在何方。
    “路边的小娃子啊，听说你能上重点大学啊。”回家路上，一位靠着石柱的老大爷突然搭话道。
    “哪有，只是一个一本的大学而已，上不了重点大学。”陆宇也不惊讶，放下买来的东西，坐下与大爷攀谈。
    “只要上大学，那就是国家的栋梁，你可要好好学咯。”老大爷说。
    陆宇抬起头看着头顶绿荫洒下的阳光，“我可没那样的本事，过好自己的生活，自个吃饱喝足，将来国家若是需要我捐躯的时候再出山咯。”
    “年轻人没志气可不好，来，咱们坐下好好谈谈……”老大爷开始长篇大论。
    陆宇就这么静静地听着，不打断对方的话语，也不嫌烦，那些个道理都懂，每次老大爷见到他都会重复说一遍，毫不厌倦，至今已经说有156次了，自他认识老大爷开始。
    老大爷呢，也是一个孤寡老人，孤苦伶仃的，与大多数人一样，被儿女接到城市，足足花了好长时间才适应生活，儿女繁忙，小孩读高中，一周都不见得回来一两次，时间一长，老人就犯病了，有些老年痴呆，记忆力下降，自此常常下楼坐着，看着车水马龙，行人走过，但也没人与他说话。
    认识老大爷也是个巧合，那天他刚好回来，见到一位老人双眼无神靠在小区设施背后的石柱，他这人见不得老人这般，于是好心上前询问，起初还没什么反应，随着问候的次数增加，灵魂的回应也开始渐渐响起，老人眼神一下子就有了光亮，一把抓住他的手，也不管陆宇答不答应，就开始聊了起来，当时的话题很莫名其妙。
    “小娃娃，你叫什么名字呀，现在是在哪，我怎么不认得啊。”
    “我叫陆宇，大爷，我们现在是在龙湖小区，您就居住在这里。”
    “诶，小娃娃，你叫什么名字来着，我好像找不到回家的路了。”
    “大爷，我叫陆宇，麻烦您记住咯，您看看口袋里有没有钥匙，上面应该会写有多少栋。”
    “是路边的路吧，路小娃子，诶，我裤兜里的钱呢，那可是我辛辛苦苦赚来的，耕了好几亩地呢，路小娃子，快，快帮我找找。”
    “唉，大爷，是大陆的陆，不是路边的路，陆宇，记住咯大爷。还有大爷，您的口袋是扁的，怎么可能空呢，您估计是放在家里了，咱先找钥匙，回家再说，啊。”
    “大陆？大陆！对，是大陆，今年拜祭夫人的日子要到了，我要离开大陆，回家乡祭拜，路边的小娃子，快带我回去！”
    “诶，有了。大爷，我带您去一个地方，保证能帮您解决一切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