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诏王妃 - 042恨难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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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山雨空蒙,恍如隔世。
    瓦儿席窗而坐,迷梦般的大眼望着窗外,她在用自己的心看这个世界。纤细洁白的手指交握,不见血色的指关节透露了内心的紧张与彷徨。默默数过日子,心惊,胸口划过一个时间,像刀锋一样锐利冰凉——三月十五。
    翟推开半掩的门扉,一踏进屋子便见这副景象。山中清新的空气如烟雾从窗口拂进,笼罩在瓦儿的周围,粉衣淡雅,长飘逸,又静得像一座失去知觉的雕像。有一刹那,他突然觉得她很美,美得空灵却让人抓不住。犹记得曾经初见,她活泼机灵,又显露小女儿的顽皮任性,毫不掩饰生气与怨愤的黑眸,一张喋喋不休满是咒骂的小嘴思及此,似有模糊的阴云在胸间闪过,他薄唇一抿,大步上前。
    瓦儿没有回头,手指依然交织在一起。她眼睛让他弄瞎了,耳朵、嘴巴却是让自己刻意封闭了,所以整个人沉静地像山林湖间的一团水,真正与世隔绝。
    熟悉的男性气息侵袭着她,一只有力的大手扣住她的手腕。
    “你在想什么?”翟声音极为好听,冷冽醉人。
    瓦儿睫毛一闪,嘴角浮出若隐若现飘忽笑意。娇躯陡然被人提起,她被迫站直,双腿一软差点跌落地上,他长臂一伸勾住那抹纤腰。她双手刹时放开,抵住身前结实的胸膛。
    时已近月,她仍在以自己的行动抵抗着他。
    怀中冰凉的身躯,既柔软又莫名僵硬,单薄的衣着让她显得更加羸弱。翟眼眸一寒,俊容面无表情“你在想什么?说!”
    瓦儿沉默半晌,突然开口:“今日初几?”
    翟飞快地从意外中冷静过来,轻勾唇角,完全明白她此问的意图。这几日他有下山,银城状况略有所闻,看来她并非连心一同冷却,表面冷静漠然,其实也是时刻念着“三月十五”吧!三月十五——银暝君主将同时迎娶三妃,此乃银氏王朝史无前例的喜事,银冀果然是有福之人!
    翟加重手臂力道,将瓦儿更紧地箍在怀中,挑起她细腻下巴,细细审视,温热气息吐在她粉嫩唇角:“今日三月初十,如果想赶回王宫参加婚礼,成为你冀哥哥的新娘,那就求我!”
    瓦儿浑身一颤,因“三月初十”也因他刻意加重语气的话。三月初十,还有四日冀哥哥,你现在在做什么?为何没来找我?冀哥哥,若我没回去,你真会娶月容和安然吗?冀哥哥,瓦儿自己逃不回去,你必定也是思念着我的吧?她垂下眼睫,遮住眼中朦胧泪光,脑海中同时闪过太妃奶奶、云姨的面容,她们必定也焦急万分
    “如何?你求我,我就将你送回宫去。”翟满意于她的挣扎。
    瓦儿咬住下唇,他的语调总让她轻易联想起阎罗殿的恶魔,若非曾瞧过他与冀哥哥极为相似的容貌,她绝对会以为他就是恶魔。不!无论他长得与冀哥哥有多像,他根本就是恶魔,不会怜香惜玉,专门利用别人的弱点落井下石,他根本就是恶魔!
    “你若不愿意求我,也罢,反正银暝百姓无人不知,三月十五冷君大婚,将同娶臣相府与将军府的两位千金。”他看她脸色倏变,肌肤白得透明,恨意陡然而起,自己表情更加阴寒“你说冷君是不是艳福不浅?日后宫中夜夜笙歌你不如就从了我,嫁于我如何?”
    “不!”瓦儿脱口而出,拼命摇头,手指紧抓住他的手臂几乎要隔着柔软的布料戳进那坚硬的皮肤“求你”“求我什么?”他得逞的声音里隐含一丝难解的怒意。
    “求你送我回宫。”
    “是么?回宫?”他冷哼。
    瓦儿抬起小脸,黑色琉璃一般的眼珠子里蒙上了水气,不知道多久没有想大哭的冲动,这会真得好想让眼泪劈里啪啦狠狠掉一通。心中憋得难受,明知他是故意借机羞辱,她却无可奈何。
    “求你送我回宫,我要参加大婚,我要做冀哥哥的妃”她几乎哽咽着将恳求说完。
    翟手指不自觉握拳,此刻,心头涌起自己不愿意承认的酸涩,他在嫉妒王宫中那个拥有一切的男子。他突然压抑怒气摇晃她的肩头“该死的你就这么喜欢他么?明知他要娶其他两个女人,你还心甘情愿嫁他?该死的他到底有什么好?”
    瓦儿愣住,小嘴张了又合,这种口气说话的恶人翟,她是第一次见到。他好象在生气,但是气什么?可是,他又有什么资格生气,他凭什么!
    “我从小就只想做冀哥哥的妃,我不只是喜欢冀哥哥,我爱他!”当她说出这句话的时候,现箍在自己腰间的手僵硬得让人害怕,她吸口气,继续镇静地说:“无论冀哥哥娶多少女人,都是身不由己的。我相信冀哥哥的心跟我一样,在他心底只有瓦儿是独一无二的。”
    翟眯着眼眸,眸子狭长而深邃,定定地注视她好久,好久。雪白的脸庞,乌黑的眼珠子,娇小的嘴唇,她表情镇定,面容散着如玉般皎洁光华,她说这话时那般笃定,那般柔美,那般幸福
    该死的银冀,该死的红瓦儿!
    如暴风雨卷上海面,瞬间扬起冲天白浪,直逼云霄。
    翟猛然回头,如鹰般捕捉眼前花瓣双唇,肆意要破坏到底。瓦儿看不到他阴沉骇人的表情,当他以勇猛不可抵挡之势侵占她的檀口之时,一种本能贯穿全身,抡起双拳狂乱捶打,拼尽全身奋起挣扎。
    “不”
    她没有说话的机会,他的唇将她堵得密密实实,再也吐不出第二个字。
    拦腰一抱,毫不费力,娇躯被腾空抱起,混乱间又被重重抛向床塌。床剧烈一震,出“嘎吱”声响,瓦儿头晕眼花,脊背被撞得疼,不过瞬间一具高大的身躯直压下去,紧紧覆住她的四肢,双唇不留空隙再次堵住即将破喉而出的叫喊。
    山中白色雾气自窗口飘进,屋内空气清冷,床上纠缠挣扎的两人不住出激烈动静。
    当屋中传来衣帛被撕裂之声,瓦儿同时将牙齿狠狠咬上他的唇
    屋外,正要送饭来的妇人一手拎着篮子,一手摸着自己红的脸颊,暗恼自己都已届中年,还如此经受不了刺激。她踩着虚的步子走下木屋台阶,挡住正要踏近的丈夫。不久,山林中传来他们隐隐约约的对话。
    “翟公子对夫人真够热烈的”
    “翟公子是年轻人,气血方刚嘛,你看我对你现在都是”
    “哎哟,你个死老头尽说不要脸的话。我是想翟夫人身子骨弱,怎么经受得了这般折腾。”
    “当年你也身子单薄,不是好好的么?”
    “你还说,还说!”妇人有些羞恼,回想刚才窗外惊鸿一瞥看到的一幕,心口跳得更剧烈“我是担心我们家那床似乎有点不够结实”
    “放心,那床结实得很,再多嘎吱几次都没事”
    *
    翟以指抹过痛的唇角,殷红血迹沾染指间,黑眸里的光芒顷刻因血冻结。
    瓦儿紧闭双眼,只剩睫毛如死亡的蝴蝶,连翅膀都扑闪得无力。抿成一条小线的薄薄唇瓣上也有殷红,丝丝点点,触目惊心。
    犹如一场战争,轰然爆,令人措手不及,又陡然熄灭,以血与痛作为奠祭。
    良久,谁也没有出声,世界一片寂静,寒意从四面八方渗进,直透骨髓。大手拢好她胸前的衣襟,撕裂处透着白皙的肌肤,上面几点红梅般绽放的吮痕折射进他的眸子,他舔了一下唇角血迹,哑声前所未有的沙哑:“你还求我么?”
    瓦儿静止呼吸,像死了一般。
    翟离开她的身子,理理白衣,居高临下,声音又变得如寒冬般凛冽:“我会带你回宫!哈哈”他突然狂笑,肆无忌惮,狂肆中让人感觉无限凄凉。第一次如此笑,像天地即将崩溃一般大笑,然后手抓竹萧,闪电一般飞身纵出屋外。绿意苍翠间,白影飘飘,绝世孤立,欲与苍穹化为一体。
    瓦儿的心逐渐恢复跳动,呼吸轻不可闻到大口大口喘息,血的味道沿着嘴唇流进,咸腥苦涩。她屈起手指,紧抓床单,所有的力气都化为一种怨恨——虽然他未真正侵占她,但加诸在身上的耻辱却是永生不忘。
    泪水奔流,将数日的委屈、悲伤、担忧、焦虑与害怕一并倾泄。苍白面颊上浑湿一片,心中呐喊声声悲切冀哥哥我受此大辱,要如何才能回到你身边
    这天,直至黑夜,翟都没有回屋。
    空旷山间,低沉萧声绵绵不绝,偶尔与一声虫兽低嚎相互伴引,夜深露重,雾湿稍衣襟,白衣身形依然挺拔,玉面沉静面无表情,他的气息已与寒峭春夜真的融为一体。
    *
    三月十五,艳阳高照,云淡风清,连老天爷都来祝贺银暝国最喜庆最热闹的日子。
    国君银冀同时迎娶二妃,此二妃身份高贵不凡,路人皆知,举国百姓无一不欢腾雀跃。王颁御旨,举国同庆三日,所有酒肆客栈通宵开放,盛宴全城。
    瓦儿坐在客栈的一角,耳朵静听四面八方喜庆的声音,心如刀绞。她很清楚,今日便是三月十五,今日吉时为午时,当银城王宫前的古钟撞响之时,便是君王婚礼开始。
    翟面无表情地端起一杯茶,半张银色面具在日光下闪烁寒辉,事实上从那日出现人生第一场意外的情绪失控之后,他就变得面无表情。他焉能不知她的心情?那紧蹙的秀眉,咬得快要滴血的红唇正将所有愤怒仇恨隐忍下去,他偏偏不动如山,昨日已带她进入银城住进客栈,却不急着带她进宫求见,因为如此重要时刻,出场时自然要更加轰动才行!
    他将送冷君一份大礼,一个惊喜。
    他也要弄明白师傅的背后,又是谁在安排这一切布局?化身为吧吧的筱水已在宫中,而数日前接到方旋的传信,她也已混进宫去,自己宫中之行更加势不可免。如此说来,幕后布局之人矛头对准的除了银冀,应该还有更大的阴谋
    目光落在瓦儿身上,她安静地像一抹灵魂,倨傲地再也没求过他一句。或许她不知道,像她这样一颗最有利的棋子,肯定是要留在关键时刻出手。就算不求他,他也必然带她进宫,因为棋盘里的战局已经拉开了!
    客栈里熙熙攘攘,与大街上一样热闹。人人面带喜庆,所有人的话题都是围绕银王娶亲封妃一事,瓦儿越听面色越哀,一颗心不知道被划过多少道血口。
    邻桌的对话一字不漏传入她的耳中——
    “听闻原本大王是要同娶三妃的,可是不知怎地那位雪阳郡主莫名失踪了,而臣相大人和将军自然不愿意改变原定的婚期,所以就此由三妃变成了两妃。”
    “非也非也,我听说雪阳郡主不是失踪,而是大王上次去北诏结盟时带她同去,结果被北诏扣住做了人质”
    “如此说来,雪阳郡主是为了银暝而做出牺牲的?”
    “是啊,自己留在北诏做人质,而跟她青梅竹马的大王却要娶妃这雪阳郡主真是可怜又可敬的女子啊!”“哎呀,我说你们兄弟说得都不对。据可靠消息,其实是雪阳郡主是在回途中被人劫走,大王派人四处查探都无消息。你们想啊,这一位娇滴滴的大姑娘被人掠走,还能有什么好遭遇?估计大王是不愿意寻找,找到了也不便面对”
    “原来是这样啊,说得也是,大王毕竟是大王”
    瓦儿的嘴唇顿时血色全无,与小脸一样惨白。原来自己被掠之事,民间也已知情,冀哥哥真会如此作想吗?可是,自己虽未失身,却已受辱,自己
    心绞成一团,无法呼吸,她可以想象此时正坐在自己对面的男人该是一脸得逞的恶笑吧!
    冀哥哥,冀哥哥
    邻桌的人继续探讨,声声入耳,她下意识地捂住耳朵,那声音仍入芒刺一般扎进脑海。
    “你们说大王会封谁为国妃呢?”
    “大王此番未请其他三诏之王,说明暂时不会选择册封国妃。”
    “那也是,一位将军之女,一位相府千金,而国妃之位只有一位,如果我是大王,我也难以决定啊”冀哥哥,冀哥哥瓦儿好想你,好想你
    冀哥哥,你丢下瓦儿不顾,就娶了她们吗?怎么可能,你一定是在等着瓦儿吧?瓦儿马上就来见你!
    “”瓦儿小手往前伸去,终于摸索到翟放在桌上的手,她颤了一下,立刻稳住心神,压抑住泫然欲泣的情绪,坚定地恳求:“请立刻带我进宫,我要见他!”
    阳光落在他的白衣之上,银色面具反过白光。翟目光清寒,将她的小手反握,低低应答:“好!”他拉起她的手,转身面向客栈门口,在经过邻桌之时,眸光闪过诡异的幽光,嘴角轻轻扯动了一下。
    *
    灿烂的阳光洒向大地,白云悠悠,天空清澈明净。瓦儿心如隆冬,被翟紧抓住的手指冰冷刺骨,翟睨她一眼,竟感觉耀眼的阳光陡然暗下去,空气中仿佛骤然有了一种寒意。
    越往王宫方向,街上越热闹非凡,气氛空前沸腾。
    “夏将军回朝了!是夏将军的军队!从边关回朝了”
    “是啊,该死的蒙舍国挑起战端,侵我边关,幸有夏将军前去征伐,为国为民。夏将军真是国之柱石,功在社稷。”
    “没错,这些年来若无夏将军血染边疆,你我岂能在此安享清平?”
    百姓呼声刹时震天,盖过议论之声。成百上千的人群迅将宫门大道的两侧围挤个水泄不通,但凡可以看见宫墙的楼阁,都早早被人挤满。瓦儿被翟一手揽住,挤在人群之中,嘈杂之音都变成一种呼声,夏世聪将军的名字不绝于耳。
    大家眼前出现了一片银铁色的潮水,在阳光下闪烁着金属的光芒。
    一面大大的黑色镶银边的帅旗跃然高擎,冉冉飘扬于风中,银勾铁划的“夏”字赫然而显。前面铁骑严阵肃立,当先一人重甲佩剑,盔上一簇红缨,端坐在通身如墨的披甲战马之上,身形笔挺如剑。
    瓦儿看不见这等仗势,耳中只传来铁骑步伐划一的声音,每一下靴声都响彻宫门内外。她心中更加酸楚,夏将军特别回来参加冀哥哥与安然的大婚,她突然好想念自己素未谋面就离开的父亲。如果父亲红恬将军在世,如果父亲还在世
    入宫甬道正中一条红毡铺路,两列大内御林军甲胄鲜明,侍立两侧,夏定宇早已守在宫门迎候父亲,王室的明黄华盖,羽扇宝幡层层通向宫中。
    翟冷冷掀唇,讥诮道:“不知道夏将军是重视女儿的婚礼,还是大王的婚礼。”
    瓦儿突然用力挣脱手指,想冲过人群,往前挤去。翟面色倏然绷紧,大手一拽将她拖回身边,语气低沉闪着隐怒:“你找死啊!”人山人海,她一个瞎子如此乱冲,只怕要被人踩死。瓦儿银牙一咬,忘记胆怯哆嗦,坚定道:“我要见夏将军。”
    翟又是用力一拽,将她箍在自己的臂中,冷冷道:“你以为谁都认识你雪阳郡主?只怕你没近身,就被乱骑踏死。乖乖跟着我,午时之前,我定带你入宫。”
    瓦儿疑惑他怎又如此肯定,转而一想,此人似乎真是无所不能,可是她片刻不愿耽搁,只想快快见到冀哥哥,快点见到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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