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嫡子 - 大明嫡子 第189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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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朱允熥却继续道:“意在于事亲,即事亲便是一物;意在于事听言动,即事听言动便是一物。所以某说无心外之理,无心外之物。”
    “天下道理万千,前辈之人早已累累经纶。可世间万物,却总求不得一个真理。”
    朱允熥的脸上带着一丝忧虑,低声道:“孤以为,万事万物,当发自本心。或以概论,便是一句致良知,知行合一!”
    终于,朱允熥将阳明心学最重要的一个论点,和理论原点给说了出来。
    解缙觉得自己此刻的状态很是奇妙。
    哪怕是眼前的茶壶,已经呜呜的发出阵阵嘶鸣,却根本就不能触及他分毫。
    “致良知……知行合一……知行合一……”
    解缙犹如那佛前菩提树下的一名小沙弥,徒然只见聆听到了佛祖的开蒙,嘴里低声喃喃自语。
    随后,他两眼茫然的看向朱允熥:“何以知行合一?”
    朱允熥微微一笑,将最标准的答案说出:“知之真切笃实处即是行,行之明觉精察处即是知。”
    解缙怎么也没有想到,今天自己会有这种奇妙的经历。
    他当即起身,以足足的士子古礼,对朱允熥作揖行礼。
    “臣今日得太孙开释,心学困境现裂痕,臣万谢不尽。”
    只要自己再梳理一番,仔细推敲,补全太孙今日之言。
    解缙相信,自己将会成为南宋陆九渊之后,儒家史上必然需要大书特书的心学代表人物。
    甚至,解缙抖抖眉头。
    自己或许也可以成为在儒家之内,开宗立派的圣贤人物!
    读书人,读到成为圣贤之人,才是最高的荣耀。
    朱允熥却是笑了笑,招招手示意解缙坐下:“不过是咱在朝政之上的一些只言片语的感悟而已。”
    刚刚坐下的解缙眉头一挑,抱着求知的态度低声询问道:“太孙为何有此感悟?”
    朱允熥解释道:“如今朝堂之上,百官以圣贤文章为准则,不思求变,万事寻古。国朝长久如此,何来发展?”
    “户部不知算术,工部不知营造,刑部不知法家,兵部不知兵事,长此以往,大绅兄以为天下当真能盛世可期乎?”
    解缙眉头皱起:“太孙前些日训斥那两名工部主事……”
    朱允熥点头道:“没错,若是当着工部的官,却不知工部的差事,这样的人朝廷取之有何用?”
    “蠹虫而已。”解缙冷哼一声,对朝堂上那些食君之禄,却碌碌无为之人,他早已看不过去。
    朱允熥微微一笑:“所有,咱今日瞧着大绅兄翻阅象山先生合集,才会有此感悟。天下万事万物,当要知行合一。先知而后行,岂能五谷不分、四体不勤,便能高居庙堂,行策天下社稷?”
    解缙已经被彻底的代入到了一个被朱允熥设定出来的思维之中。
    他重重的点着头:“不能!”
    朱允熥满意的笑着:“所有,今日孤前来翰林院寻大绅兄,便是有一事希望大绅兄能够鼎力相助!”
    第二百一十三章 学阀之争
    “太孙若有吩咐,臣下誓死效力!”
    翰林院晒书场旁的茶室内,解缙第二次起身,躬身抱拳沉声回应。
    朱允熥却不急,而是先问了一个问题:“大绅兄以为,今日你我于象山先生之后的微末阐述,是否得体?”
    小小的一个转动,朱允熥主动的将心学这个大功德,就让给了解缙。
    解缙心中一震,这是自己成为儒家圣贤的可能性支柱!
    解缙容不得思考,立马点头:“致良知,知行合一。当是天下读书人,不!此论足以教化天下万民!”
    年轻的翰林学士,以不容置疑的语调,斩钉截铁的阐述着自己的态度。
    朱允熥心中安定下来,瞧着面前已经铺开的水汽。
    他伸手将已经沸腾的茶壶拉起,自个儿就开始冲泡起已经被解缙准备好的茶叶。
    “大绅兄又以为,朝堂之上的官员,是否已然做到此般道理?”
    解缙目光微动,心中清楚,今日太孙前来翰林院寻自己,绝对不是单单将心学的感谢告知自己,也不是为了让自己能够成为什么儒家圣贤人物。
    回想到浙江道正在推行的改革,再加上这几日太孙训斥了工部的主事。
    而近来,朝中又因为今科会试主考官的人选,渐渐起了争斗的苗头。
    解缙很容易就可以猜想出来,太孙这是对如今的科举不满,进而就是对朝中官员们的行为准则不满。
    他摇摇头:“致良知,知行合一。朝中有此般行举之人,少也。说来惭愧,臣今日幡然醒悟,臣于天下事也非做到知行合一。”
    朱允熥点头赞许道:“大绅兄能由此感悟,便是已经超过了朝中许许多多屡屡无为之辈。只是孤以为,既然今日大绅兄有此感悟,时值国朝创立不过二十五载,何不如将此般知行合一的思想传播出去,方才是真的做到知行合一,教化万民的功德业绩。”
    一股使命感,忽的从解缙的心底油然而生,不断的滋生膨胀扩散开。
    他躬身道:“臣得太孙赏识,今有感悟,心学大增,自要传播弘扬,不叫明珠暗投,不使蒙尘。”
    说完之后,解缙却是有些犯难道:“只是,臣下如今领文华殿行走,入宫参赞朝政。何以方能够使此般至理,传播至天下人?”
    朱允熥甩甩手,趁着杯中茶汤不再那么烫嘴,轻饮一口,随后才缓缓说道:“孤有意设立书局文报,每旬刊印心学文章,阐述知行合一之理,经由驿站发行天下,传播民间。只是,孤如今监国朝政,足下之事难以亲自,若大绅兄有意,此事足可托付于兄。”
    邮政本来也是附带送报纸的职责。
    大明朝如今的驿站改制,已经初见成效,这个时候再赋予发行传递文报的事情,也算得上是物尽其用,名正言顺了。
    只是他自己也没有想到,去年弄出来的驿站改制,会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发挥出这么多的作用。
    解缙却是好一阵的感慨,心中更是生出无与伦比的敬佩。
    他止不住的赞佩道:“太孙进谏驿站改制,如草灰蛇线,伏延千里。一样改制,却有万般功效。臣敬佩不已!”
    朱允熥挥挥手:“只有咱们在,大绅兄就不要说这些虚的了。大绅兄若是点头答应,这件事情就交托给你了。”
    解缙立马坐在了桌前,双手撑在桌子上,伸长了脖子:“以驿站发行天下,传播民间,此事不难,可难的是臣一人或许不足以独挡此事,每旬亦不可能只一篇文章刊印。”
    朱允熥早就有了腹稿。
    办报纸,在某一段时期内,可是最强有力的武器和手段。
    他轻声道:“书局文报就设在这翰林院后面,我看城墙下面那片地至今也没有用,造一座书局想来也是无虞。”
    解缙点点头,既然是要自己办这件事,离着翰林院近一些也是方便自己。
    而且,若是每旬都要书写文章,那也是不可能空口谈论,还是要在翰林院的书库里翻阅前辈文章,总结阐述,而后延伸发展,将今日的知行合一的思想给推出来。
    朱允熥这时候又道:“至于文报之上的文章,自然也不可能满篇解释心学之事。还要辅以民间典故,朝中趣事,百官绯闻,如此才能吸引更多人的注意和阅读。”
    说到这,朱允熥忽的轻笑一声:“甚至,还可在文报之上连续刊印话本,每每放在最是紧要的地方断开,引诱文报读者搔首弄姿,恨不能下期文报快快刊印发行。”
    解缙眼睛止不住的眨着:“臣当真是不曾想到,太孙已经就此事,有了如此之多的准备和设想。”
    “不过是些许想法而已,不足之处还是要大绅兄查缺补遗。”
    解缙点点头:“秉笔书写文章的人需要多找一些,国子监和翰林院有很多同僚及学子们,可以出些笔墨钱,请了他们每旬刊印前,写好文章。”
    朱允熥满意的看着已经自发的开始对书局文报提出建设的解缙。
    一个合格的官员,是需要有主观能动性的。
    在朱允熥看来,很多时候,他觉得过几十年后,权倾朝野的那位严阁老,在某些程度上远比被冠之以忠臣的徐阶、高拱、张居正等人,要更符合臣子的身份和角色。
    严嵩思考的是如何办好皇帝交代的事情,如何维持朝廷的局面。
    而徐阶那些人,心中到底有几分是属于皇帝的,就不足与外人道也了。
    他倒是清楚,便只是徐阶一人,其老家松江府便有半数田亩是徐家的。
    如此,从皇帝的角度去思考,何为忠臣又何为奸臣,很多时候并不一定是从普通人的角度去评价的。
    这就是简单的屁股问题。
    而此刻,解缙已经被自己带着在心学上向前,跨出了好大一截距离,在有书局文报能为其传播思想的前提之下,他能够主动去思考如何推行这些事情。
    尽管朱允熥认为,这中间有解缙的私心存在,但只要事情能办好,他便无所谓如何。
    解缙这时候已经彻底的陷入到将心学新思想传播到整个大明朝的畅想之中。
    他沉声振振道:“最好还是要聘请几位笔力卓绝之人,能一直身居书局之职。臣以为,大本堂方孝孺先生,可以作为阐述心学起源和道理之人,臣持笔阐述知行合一之理。”
    “至于朝中绯闻,民间野闻,臣以为可以请国子监的学子们持笔。一来,国子监的学子更活跃,于民间发生的事情也更为了解;二来也算是为那些家境贫寒的学子找补一些用度。”
    说到这,解缙抬头看向朱允熥,小声道:“只是营造书局,聘请笔者,刊印文报,耗费恐怕不小……”
    朱允熥瞪了一眼解缙:“这笔钱咱出了!往后说不得,咱还能通过文报,大赚一笔!”
    替人打广告嘛,广告费就是一笔不小的收入。
    如今大明已经发展出了不少大型的行商,商贾们的产业发展,以浙江道为例,已经有集中化的趋势。
    这些人货运天下,已经开始注意到了商品名声的传播的重要性。
    解缙却是惊讶道:“还能赚钱?”
    “商贾行商,贩卖货物,总是希望自己能多卖些货物,这时候咱们就能帮他们打出名气,知晓于百姓。”
    解缙这时候有些反应不过来,脸上带着茫然的神色。
    朱允熥却是目光幽幽的盯着他,轻声道:“目下,大绅兄该思量的是,只要书局文报一旦刊印发行,将大绅兄的心学以及今日的知行合一之理推行出去,必然是要招致儒家理学门人的攻讦和打压。
    到时候,大绅兄光是应对这些人的弹劾指责,就是一大难事,朝廷上面咱能替你盯着,可是士林却是一大难事了。”
    朱允熥并没有无的放矢,而是说的有理有据。
    尽管心学和理学都是儒家学问,但却有着天然的不同和天生的对立。
    两宋时期的朱陆之争,就是心学和理学的争斗。
    很明显,那时候以陆九渊为代表的一批心学门人,在那场争斗之中失败了,朱子理学从而取得了全面的胜利,一直延续到了现在。
    存天理灭人欲的思想,也一路发展到了如今。
    就如同后来妇人们脚上的裹脚布一样,又臭又长,牢牢的禁锢了中原的思想发展和社会发展。
    这是学术门阀的斗争,就如同宗教战争一样,是生死存亡,不是你死就是我活的死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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