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北 - 第9章 等待

    柯杭背靠着大树，指尖捻着第二根即将燃完的烟，有一口没一口嘬着，期间看见认识的人一个个从大门出来，意料之中的，没人注意到他。
    他把烟蒂摁上树干，掐灭，随即挺直腰背，双手插兜，大拇指细细摩擦着烟盒。
    一想到小姐姐浑身就血液翻涌，忍不住再来一根，可是又怕自己满身烟味熏到人，还是生生忍下了这股冲动。
    他百无聊赖地，踢一脚树根儿的石子儿，再瞥一眼学校大门，然后把鸭舌帽摘下来，大掌撸一把短的扎手的头发。中午闷热，他的头皮被帽子闷出一层薄汗。
    想了想，还是把鸭舌帽倒扣在了脑袋上，牙齿无意识咬着下唇内的皮肤，慢慢磨着。
    柯杭觉得自己活像一尊望妻石。
    这烈日当头，风吹日晒的。
    幸运的是，他等来了。
    几乎是施北还没出大门柯杭就看见她了。小姐姐一身绿裙子，在人群中漂亮的让他忘了迈步向前。
    柯杭不到十岁就开始拿着相机四处拍，见过的女人从大西洋横跨印度洋，形形□□，环肥燕瘦。后来为杂志供稿后，他尝试过拍女人的人物照，可惜并不如意，她们完全激发不出他的灵感，甚至对某些女人故意的搔首弄姿感到恶心。
    他心里清楚，这都是在美国那几年留下的后遗症，算是一种心理障碍。可他不在乎也不想改变，接受不了就不拍。世间万物繁繁总总，还有更美更震撼的值得他记录。
    后来，他专注于风景，建筑，写实，从没拍过任何一张女人的照片。直到那天在山里，溪边，一个穿着白裙子的女孩儿闯进他的镜头。
    一见钟情，无外乎一个“钟”字。
    ……
    柯杭双手扯着t恤领子，使劲儿抖了抖上半身，随后歪着头，举着胳膊，伸长鼻子嗅了嗅，没味儿。这才从树后面走出来。
    他看着人群中那抹突兀的绿色，耳边突然回荡起蒋栋哼唱的那首歌，
    “茫茫人海和上次一样装满思念”
    “是否当初我们也一样缠绵”
    ……
    ……
    “穿越人海　　在你耳边”
    柯杭没有走近，就那样看着小姐姐东张西望的可爱模样，等她发现自己。
    没一会儿，他和小姐姐隔着不远的距离四目相对，嘴边那憋了一上午的笑，这会儿都撒丫子放了出来。
    施北看着几米外少年的笑容晃了眼，那笑可真好看呐。明明看起来又爷们儿又冷的一个人，现在却对着她笑的像个孩子一样。此时此刻施北终于确定，他真的只是个十七八岁的少年。
    施北重新从头到脚打量起少年。
    脑袋上的纹身藏在了反戴的鸭舌帽里，只露出光洁饱满的脑门。面庞还是昨天见时那般棱角分明，看不见纹身，整个人少了一丝压迫感。
    站着的时候双手插兜，脊背挺直，让人莫名想到了安全感。
    上半身简单的棉麻灰t，下面是黑色休闲五分裤，脚蹬经典款vans板鞋，一身暗色利落却不沉闷。
    施北心想，虽然现在九月中穿短袖的人还不少，但不穿校服穿五分裤的还没几个，怎么说秋天的早上寒气还是挺重的，不怕老了惹一身老寒腿么？
    顿时觉得自己这种大中午才穿裙子的做法相当机智。
    可是等她再扫一眼柯杭的小腿时，呃……
    ——这腿毛可以等于一条毛裤了吧？应该挺暖和的……
    再醒过神，身边一道阴影靠近，遮住了正午的阳光。若有似无的烟味和混合花香味揉杂在一起钻进鼻腔，不浓烈，还挺好闻。施北猜，混合花香是洗衣液的味道。
    这时，阴影开口了，道，
    “小姐姐在找我么？”
    施北心想，还挺能装。但微笑还是要有的，“对呀，昨天不是说好请你吃饭的吗？”
    柯杭歪歪头，勾着唇笑，“小仙女记性真好。走，吃饭去。”
    又是这种老友语气，不过，小仙女是什么羞耻叫法？！
    柯杭腿长，慢悠悠和施北并排往前走。但显然，路径一直是他主导，施北就尽力跟在他身边。还在纠结刚才的称呼，羞耻问道，
    “你为什么要叫我小仙女？让别人听见该以为我很自恋呢。”
    柯杭不以为意，“有什么问题？美成这样叫小仙女都是给仙女面子。”
    施北没料到也没听过他这种突如其来又简单粗暴的夸奖，顿时羞红了脸，佯怒道，“喂，我有名字的！”
    “哦？那小仙女的名字叫什么？”柯杭痞痞笑着，一下子弯腰凑到施北侧脸，说话热气喷的施北脸颊上的小绒毛一起一伏。
    施北连忙捂着左脸躲远，嗔道，“说话就说话，离这么近做什么……”她顿了顿，恢复了正常神色，
    “我叫施北。西施的施，东南西北的…”施北还没说完，一下子想到什么，慌慌张张改口，“呃…那个…施展的施，东南西北的北。”
    笑话，她能说是因为家那边人都背着喊她“赛西施”她才下意识说什么西施……
    “赛西施”什么的，简直比小仙女羞耻一百倍好么？！
    当初也不知道是谁开了个头，一直传西边裁缝店的老板娘和女儿比西施还漂亮，莫名其妙就有了“赛西施”这个称呼，简直了。
    然而——
    “西施的施？噗哈哈哈哈哈哈哈小可爱你是不是刚刚被老子夸的突然意识到自己美貌明明赛过西施才突然改口的？”
    明明昨天还是个高冷男孩，今天却在人来人往的街道上笑的像个神经病。作妖哦。
    如果刚刚是羞红，那施北的脸现在就是通红了，丢的。
    她望着朝他们看过来的学生，着急又尴尬，弯弯的眉毛都皱到一起，下意识推了把柯杭，双手拽着他胳膊往前走，四处瞄，
    “哎呀…你别笑了！他们都在往这儿看呢……有什么好笑的呀。就是西施的施怎么了！”
    柯杭瞥了眼她拉着自己胳膊的手，心里跟灌了蜜似的，这才第一天，也算是间接牵手了吧？
    又看了看她急的绯红的双颊和湿漉漉的杏目，突然并紧了双腿，早晨做的梦一下子回荡在脑子里。
    现在，梦里的她就活生生站在面前。柯杭担心某个小兄弟会不合时宜站起来，敛了笑，尽量神色平静地说，
    “他们看就看呗，又不会少块肉。”
    施北，“可是他们的表情好像在看神经病一样。”
    柯杭:“……”
    明明两个人刚刚才算是真正认识，但交流起来却丝毫没有尴尬或无措。
    柯杭很满意。
    他手抵在唇边假咳一声，抬头一看，餐厅到了，随即看着施北，朝饭馆儿偏偏头，“到了，吃饭去。”
    施北跟着柯杭进去，饭馆不大，装修的也很传统，但胜在窗明几净，地板桌面都很干净。没有街边餐馆那种油腻黏糊的感觉。
    此刻正值午饭时间，厅里坐满了人，不少都是一中的学生。奇怪的是，这样并没有什么特色，价格亲民的餐馆本应吵闹嘈杂，然而这里却并不是。
    客人大多正常交谈，声音不大不小，三五成群，没有催菜的吆喝，没有拼酒的热闹，就连端菜的服务生都井然有序，温和有礼。
    这不，刚一进来就有一个长相温柔的丸子头阿姨招呼。
    哦，主要是招呼柯杭。
    “小杭来了啊，位子给你留着呢！靠窗四人桌，安静又方便！来来来！”
    温柔阿姨一开口，招呼变接客……
    施北跟着柯杭一路往里走，颜值太高的一男一女又收获一众视奸。
    最后在角落里靠近窗户的一处位置停下。
    看这架势，小刺头跟餐厅老板应该很熟吧。毕竟吧台那里还等着好几拨人没有落座，他来竟然还特地给留位子。
    柯杭一上来就先替施北拉开椅子，施北受宠若惊。靠椅是实木的，又大又笨重。
    都说绅士才会做这样的举动，可施北看着柯杭粗糙又不失精致的身躯，实在无法把儒雅这种词放在他身上。
    再看看他的表情，没有任何刻意，仿佛为女士服务是天生的教养一样。
    施北心里暖暖的，即使是林浩，也从未关注过这样的细节。
    于是连忙小声对柯杭说谢谢。
    柯杭也坐下了，没搭腔，又是那副要笑不笑的表情。在施北看来，
    他可能真的是神经病。
    “看看，吃什么。”神经病递过菜单。
    直到现在，施北都没有意识到，这顿饭原本的东道主，是她。所以在柯杭看来，
    施北就是个呆萌的小傻子。
    呵。
    施北没有客气，接过菜单，点了一个水煮鱼。然后还给对面。
    柯杭看她点的菜，问，“能吃辣？”
    施北点头，“还行。”
    柯杭扫过菜单，又问，“有什么不能吃的吗？”
    施北本想说没有，可是想到上次花生过敏引发的一系列麻烦事，还是实话实说，
    “不吃花生。”
    柯杭默默划掉刚点的宫保鸡丁，挑眉道，“小仙女还挑食？”
    “不是，我花生过敏，一吃就起红疹发高烧…”
    柯杭默默记下，“唔。”
    施北还没忘他的称呼，只觉得别扭，越过桌子微微凑近他，恼怒道，“喂，我都告诉你我的名字了，你怎么还乱叫呀。”
    柯杭本还挺开心施北靠近，可是听她一声声的“喂”也觉得别扭，说，“我也有名字。”
    “啊？对哦，你还没说你的名字呢。”
    柯杭看她慢半拍的反应，只觉得可爱的要命，当初那个办公室里的小辣椒真的是现在这个小仙女么？
    压下心里的悸动，柯杭朝施北勾勾手指，笑的不怀好意，活像拐卖小孩的人贩子。
    人贩子道，“你过来，我告诉你。”
    施北往前凑，求知若渴的乖学生模样，“你叫什么啊？”
    柯杭目光炽热，直直射到施北眼睛里，也往前靠近一点，直逼施北绯红的耳廓，薄唇轻启，　　“我叫……”他故意停顿，施北轻“嗯？”一声，听见他接着说，“……小施北。”
    说罢他“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施北这才反应过来被他耍了，又气又恼，把刚刚擦桌子用过的卫生纸团成一团，往他身上扔，“你烦不烦呀？”
    见他还在那儿掩唇低笑，又揉了一个纸团扔过去，鼻子里“哼”一声，“不跟我算了。”说着就起身要走。
    柯杭见状，忙收好表情，拉住她，“吃饭呢你去哪？”
    施北没好气，甩开他的手，“卫生间！”
    柯杭低笑，站起来跟上去。
    施北现在完全怀疑自己是不是脑子抽了才来跟这个小刺头吃饭！
    形象大涨？！神经病大发了吧！
    此刻见上个卫生间他还跟了上来，更确定了自己的想法。呵呵。果然是神经大发了！她问道，
    “你跟来干什么啊。”
    柯杭面露委屈，“怕你跑了。”
    施北直接就一个白眼翻了过去，才不信。走几步，见他还在后面，无奈道，“我还没吃饭呢，饿着肚子跑去哪儿啊。”
    某人分分钟都有新理由，
    “怕你找不到，给你带路。”
    施北:“……”
    别说，这餐厅看起来挺小里面还挺绕。
    柯杭跟着施北来到卫生间门口，他靠着墙边，一脸自然。
    施北表情有些便秘，赶他，“你可以回去了。”
    柯杭此人，脏套路数不胜数。他对施北的话置若罔闻，微弯腰，凑到施北眼前，平视她，问，“不生气了？”
    施北扭扭捏捏没有理他。
    “那我就在这儿等着你上完。”说着还拿出手机，一副要等它几个小时的样子。
    施北看着他无可奈何，又看了看周围一道道投过来的目光，小脚一跺，嗔道，“真是怕了你了哦！”
    说完就转身进了卫生间。
    柯杭看着被摔上的厕所门，低笑出声。果然还是个小辣椒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