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片纪元 - 第一章 杂货店少年

    秋后的骄阳依旧酷烈的照耀着落叶城下三区污秽的地面，散乱低矮的房屋随意地拥挤在一起。昨夜一场秋雨便污水横流的泥土路，拐角处有家很破旧的杂货店：有德杂货店。
    进入其中，原本夺目的光线迅速黯淡下来。一股淡淡的霉潮味儿扑面而来。各式各样的箱子、柜子堆满了杂货店几乎所有的角落。但因为主人收拾得利落，看起来并不太杂乱。
    靠近门口处，古老得剥了桐油漆的柜台一角。一台磨得褪了色的老式吹风机正往外呼呼地吹着凉飕飕的冷气。吹风机原本的核心构造是一张微型气流卡和微型制热卡。但制热卡被外接成了冰箱的小型制冷卡。于是就变成了空调，功率还不小。
    柜台跟前，一个面容清秀的少年握着一杆褪了毛的长翎羽卡笔，在一张薄薄的重新抛过光的微黄色旧水晶卡片上艰涩地画着奇异的符文。每当他完成一个符文，水晶卡上便会闪过一丝微不可查的光芒。
    握笔的右手因为长久的用力过度而变得和少年的脸色一样苍白。额头的汗水划过清秀的脸庞却没有心思理会。全部的心神都汇聚在眼前的水晶卡片上。这是一张一级能量卡。
    啪嗒！
    已经磨损得几乎掉光了毛的长翎羽卡笔坠落在乌黑油亮的工作台上，淡蓝色的卡墨溅得到处都是。
    “少爷我竟然又失败了？还能不能愉快地玩耍了？”
    李岩有些烦躁地吐出一口浊气，将自己重重地丢在吱呀呀似乎不堪重负的老藤椅上。俊秀而苍白如纸的脸颊上豆大的汗珠滚滚滑落，胸口剧烈的起伏喘息。细腻的右手有些颤抖地摁住旧藤椅扶手，左手无力地抚住额头，闭着眼睛，年轻的眉宇间尽是苦恼之色。
    有肉体的，有精神的，还有心灵的。
    三年来，这样的场景时常出现。五岁开始练习木雕的他双手非常稳定，精神感知也非常细腻敏锐。只可惜，没有一门好的精神锻炼秘法的他，精神力总量根本不足以支撑完成哪怕一张一级能量卡。
    一级能量卡只需要按固定顺序绘制七个基础符文即可完成，是所有卡片中最简单的。一名熟练的制卡学徒可以轻松完成之。而李岩最多只能刻画四个基础符文便会精神力枯竭。这样的精神力容量也就比普通人略强。基本不具备成为制卡师的潜力。而他单薄的身体决定了他也很难成为一名卡修战士。
    “等老东西死了以后真的只能去当兔子了么？”
    李岩有些苦恼地和挫败地嘀咕着。闭目养神片刻，脸色也逐渐红润起来。如此迅速的精神力恢复速度，就连一向吝啬赞美之词的老东西都称之为妖孽。
    然而这并没有什么卵用。连一张最低端的一级能量卡都完不成，恢复再快又有什么用？
    李岩强打起精神，一边收拾狼藉的工作台，一边微微摇头叹息：“有些东西，果然不是光靠勤奋就可以的。”
    一切收拾妥当，包括他失落的心情。走出昏暗拥挤的杂货店，仰头闭目，深吸一口气带着丝丝臭味的空气，重重地吐出来。
    “嗨！我亲爱的小岩，你真是越来越俊俏了。我的小安琪拉每天说梦话都会念叨你。那个小蹄子才十五岁但胸怀已经丰满得足以埋葬任何雄性。等过了年就让她搬过来跟你住好么？”
    李岩翻了个白眼，露出个厌恶的表情。不用看也知道必然是那个以吝啬闻名的丽贝卡大婶又来了。他根本不接茬，转身迈入杂货店中。
    丽贝卡赶紧快步跟了进去。她从怀里小心翼翼地掏出一张有些发黄的水晶卡片放在柜台上。
    李岩站在柜台后面，将微黄的水晶卡片拿到正中央摆好。拉过高纯水晶砚台，从红色小瓶中倒出8毫升月狼血；又取出上次用剩的小半块浅蓝色能量晶石研成粉末倒入砚台；然后小心翼翼地取出一个小巧精致的水晶瓶，用吸管吸出一滴千分之三浓度的秘银液滴入砚台。最后拿起水晶墨锭缓慢而均匀地研磨。
    少顷，一汪淡蓝色的能量卡卡墨便完成了。
    李岩飞快地抓起那根老旧的长翎羽卡笔，满满地蘸上墨汁，开始飞快地在那块微黄的水晶卡片上临摹起来。
    只是两三分钟功夫，水晶卡片上第七个符文微不可查地闪过一丝光泽。大功告成！整个动作如行云流水，极具观赏性。
    丽贝卡大婶心中微微有些遗憾，这个手艺不错的漂亮小男孩为何就是看不上自己的安琪拉呢？要知道安琪拉是那样健康与能干…
    李岩脸色微微有些发白，虽然只是最简单的能量卡补墨，但也几乎耗光了他那点可怜的精神力。放下卡笔，将水晶卡片插进旁边的一台测度仪上。
    方才一直大气儿都不敢出的丽贝卡大婶急不可耐地凑到测度仪前，仔细地数着刻度。杂货店的测度仪可不是什么高级货，只能精确到1%，也就是一共有一百格的刻度。
    丽贝卡数了好几遍，顿时有些不满地撇撇嘴：“上次还91度，今天怎么才90？”
    李岩苍白得脸色为之一黑，拍着柜台冷声喝道：“十三银索！”
    丽贝卡一听顿时为之一惊，赶紧从兜里摸出十个带着低温和汗臭的光滑的银币丢在柜台上，转身就跑。
    一级能量卡最贵的部分是水晶卡片。一张12k纯度5号标准水晶卡要四十银索，而卡墨的成本不到十个银索。崭新的一级能量卡有一百度的能量，补墨的话肯定会有所降低。
    补墨的市价为十二银索，一般能补出八十度就算是合格。而李岩能够做到九十度左右，已经接近理论极限。所以，即使贵一个银索，附近的居民还是愿意来他这里补墨。
    李岩将带着体温和汗臭的十个银索收进柜台，无奈地耸耸肩。对于一个带着三个孩子孀居多年的寡妇，他心里自然是报着极大同情的。所以每次都默许丽贝卡大婶以成本价买东西或者能量卡补墨。为此没少受杂货店老板穆有德的叱责甚至打骂。在他看来这些都是微不足道的小事，并不会真的在意。
    但最令李岩不能忍受的是，那个强壮的老女人总是不遗余力地想要把她的大女儿推销给他。而一想到那个有着和她母亲一样敦实体格与彪悍性格、却有着一个美妙名字的安琪拉小姐，他就忍不住浑身哆嗦。
    “我宁可孤独一生，也决不能忍受每天晚上搂着一头强壮的恐龙睡觉，这是原则问题！如果换做是吉安娜的话倒是勉强可以接受…”
    本来在心中狠狠发誓的李岩忽然间又想起了吉安娜，那个喜欢黄昏时去河边打水的吉尼斯族少女。想起吉安娜那妩媚的脸蛋、妖娆的身材、勾魂的眼神、夺魄的声音，正值17岁思春年纪的他就忍不住口干舌燥。
    收拾一下躁动的心情，李岩从柜台里取出一个小盒子。打开盒盖，里面是一整盒的木雕。
    如果仔细分辨，这些木雕雕刻的都是同一个人。那是李岩在原先世界唯一的亲人—他的爷爷。
    在原来的世界，李岩的爷爷是西山木雕工艺的正统传人。李岩从五岁开始就跟随爷爷学习木雕。当别的小朋友还在玩泥巴的时候，他已经开始练习指法基本功。
    这是一件极其痛苦的事情，一度令他感到自己的童年非常灰暗。直到来到这个更加冷血的卡片世界以后才知道那根本不算什么。
    从五岁开始，他用了五年的时间将两只手的手指扳到能倒转九十度以上。不仅如此，还必须保证在这样的角度依旧能灵活进行各种动作。接下来的五年，他才开始跟着爷爷真正接触西山木雕的核心秘传。生活不再那么痛苦，但枯燥依旧。
    十五岁的时候，一次意外来到了这个莫名其妙的世界。
    李岩并不知道这个世界叫什么名字，只是因为这里的科技是十分奇特的卡片科技。所以他自作主张命名为卡片世界。
    来到这个世界后，他出现在城外的落叶山中。漫无目的求生时被一头月狼咬伤，幸好被偶然路过的穆有德所救并收养。至今已经三年。
    乐天知命，故不忧。
    这是爷爷从小就教导他的人生格言。虽然并不能完全做到，但李岩的确成长为一个乐观的阳光少年。
    经历过最初的痛苦、彷徨和无助之后。他终于摆正了心态，既然来到这样一个世界，并且看不到任何回去的希望。那么，就好好的在这里生活吧。想必爷爷也一定希望他在另一个世界能够活得开心愉快吧。
    将盒子里的木雕挨个摸索一遍。李岩收起怀旧的心情，收好盒子。今天的状态不适合开始新的雕刻。于是他又从柜台里取出一本小册子，小册子有一个非常诱人的名字：《精神力战法》。
    这是李岩从绞尽脑汁攒了半年私房钱才从中四区商铺买到的。是所有锻炼精神力的秘法中最便宜的一种。
    起初的时候，李岩也严格按照秘法所述进行冥想，但几乎没有什么成效。也是，如果一本只要500银索的大路货就能助人提升精神力，那制卡师也太不值钱了。
    虽然明知道这本秘法没个卵用，但李岩还是不肯死心。这毕竟是制卡师公会认证过的秘法。期待着也许某一天自己真的突然开窍，从中悟出什么东西也说不准。
    毕竟，有个念想总比没念想好。
    在第九区这个贫民窟生活了三年，见惯了太多的黑暗与人间惨剧。李岩心里年龄迅速成熟的同时也一直隐藏着一股强烈的危机感。
    别看现在日子过得还算潇洒，但一旦穆有德真的挂了，以他的能力根本保不住这个杂货店。最大的可能是店铺被占，然后他自己被卖给贵族老爷当娈童。真到了那个时候，就算是想娶丽贝卡家那头恐龙都没可能了。最好的结局也是沦为乞丐。
    身体瘦弱的他，根本不可能从事重体力劳动，也不太可能成为卡修战士。
    在原先世界只念完初中的他在这个以卡片为核心的世界并不具备成为异世科学家的理论和现实基础。而从小苦练的雕刻只能偶尔赚点零花，想要以此为生基本不可能。
    思来想去，要过上体面而安定的生活，似乎只有成为制卡师一条路可走。一旦成为正式的制卡师，就能得到制卡师公会的庇护。至少安全上算是有保障了。
    而现在，他连制卡学徒的水准都远远不够。马上就要十八岁的他即将错过打基础的最佳时机，又怎能不为之着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