肤浅者 - 第一百四十五章 归于尘土

    为何我的眼中常含着泪水，因为他们的装逼都过于闪耀。——装逼者语录。
    现实往往就是这么讽刺，当所有人耗费大量人力物力，牺牲众多的冈比亚沉思者，炸塌了整个机场候机厅之后，思想钢印却是假的。此时稍稍回想一下，早有报告分析冈比亚不太可能进行前沿医学研究，同时思想钢印也超出目前人类科技太多，缺乏相应的论文，研发时间也过短。另外，借用知名小说的科幻概念，而其现实成果居然和科幻概念基本一致，这本身就有诈骗嫌疑。
    但经过巧妙的设局，成功让某高官子女接受思想钢印，并且他因为过于诚实，让他爹当众落马。如今已经很难知道当时的具体细节，但确实可以想象，面壁者们当初经历了多么大的困难。而经此之后，官方高层人人自危，都处于一种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状态。
    各方开始行动，各显神通，矛盾不断爆发升级，最终在冈比亚大打出手。在这过程中，所有人都从将信将疑逐渐到坚信不疑，毕竟大家都花这么大力气了，难道大家都是傻子吗？何况，虽然思想钢印疑点重重，但除非拿到设备研究，否则是不可能证伪的。即便在科研中，永远存在灵光一闪的巧妙捷径，也许面壁者真的足够幸运？
    在拿起头盔的一刻，陆叁叁确实抱着这辈子说话诚实，并且担负可能存在的未知风险，她也认为思想钢印是真的。陆叁叁本身就不适合搞阴谋诡计，也不擅长撒谎，她就喜欢做点小东西，然后给别人看，简简单单的。在那些深谙处世之道的社畜看来，诚实几乎要了他们的命，但在陆叁叁看来，没什么大不了的。
    自己有多少东西需要隐瞒？三维数据？经期时间？这些就算说了又如何呢？我不尴尬，别人就尴尬，要是别人也不尴尬，那就是日常了。赤子之心，坦坦荡荡，打上思想钢印所需要的心理建设，可能还不如端枪杀人的心理建设大。
    再者，绝对诚实者这个称号，她很喜欢。她一直缺一个称号，想了很多都觉得不如意。当她看到“绝对诚实者”时，就仿佛偶像剧里的一见钟情一般，一看见就觉得是自己的。何况还是别人都不敢要的称号。
    然而思想钢印是假的，当陆叁叁读到头盔内的文字时，她意识到想象中的简简单单说实话的生活并不存在。她可能一辈子都要装作诚实的样子，并且在某个关键的时刻发挥作用。
    责任是巨大的，她突然想到面壁者曾经在房间里和她说的话，说有一个选择要她来做。如今看来，是整个思想钢印计划最终都需要她来完成。面壁者一直在选人，选择一个敢于诚实的人，更敢于担责任的人，最终选择了她。他确实没有选错人。
    “你现在什么感觉？”众人开始围着陆叁叁问。
    “没啥感觉。”陆叁叁摊手。
    “刚刚戴上头盔的时候，什么感觉？”
    “没啥感觉。”
    “你现在已经是绝对诚实了吗？”
    “我不知道，大概吧？”
    “你撒个谎试试？”
    “我，我，我该怎么说？”陆叁叁不知所措。
    “你随便骗我一下。”有人开口。
    “你要我怎么骗你？”陆叁叁反问，“你很随便？”
    边上又一人附耳悄悄话：“你就骗他说，你妈死了。”
    陆叁叁点头：“他要我骗你说你妈死了。”
    “尼玛！”这人愤怒……
    轰！突然上方传来一声爆炸，随后凌乱的脚步声直冲下来。沈局长拿出手机解释：“不用紧张，是国安局，我汇报的。当然他们没有进入的密码，爆破进入。”
    果然，一群便衣端枪进来，第一时间占据有利的战术位置，瞄准众人。国安局长官随后走出，脸色如同猪肝色：“现在什么情况？”
    沈局长上前回答：“这里是对方基地，思想钢印的机器就在这儿，面壁者也在。另外，据面壁者所说，这里装满了炸弹，建议大家把枪收一下。”
    长官一惊：“那你刚刚怎么不汇报？”
    “抱歉，”沈局长回答，“根据我个人专业素养来判断，是否有炸弹并不重要。”
    “啊？”长官几乎没听清楚，“有炸弹都不重要了？”
    “炸弹如果不爆炸，和砖头有什么区别？我难道因为这里有几块砖头，而特意报告吗？”沈局长反问。
    “你怎么知道炸弹不会爆炸？”长官反问。
    “凭的就是我个人的专业素养，”沈局长回答，“这里设置炸弹，就是面壁者为了公平谈话才设的，你只要不想着拿枪动武，就不会爆炸。”
    “好了，我不和你多说，”长官当即一摆手，左右环视一圈，目光还是落到面壁者身上，“尔比·希恩斯，你整了这么大的破事，现在还想干什么？”
    面壁者笑了笑：“我现在想引爆炸弹。”
    “为什么？”所有人一惊。
    “因为我的任务，完成啦！”面壁者笑。
    众人惊惧交加，但看他似乎没什么动作，勉强安定下来。沈局长当即转头建议：“长官，我建议你们把枪收一下。”
    长官挥了一下手，众人纷纷收枪。沈局长再上前介绍：“这位是陆叁叁，刚刚接受了思想钢印。”
    长官又怒了：“你怎么不阻拦？也不汇报？”
    “她自愿的。”沈局长回答。
    “我自愿的。”陆叁叁也回答。
    长官似乎很想骂人，但想想现在骂人没什么用，还是耐着性子问：“你现在什么感觉？”
    “没什么感觉？”陆叁叁回答。
    “你现在绝对诚实了吗？”
    “不知道啊，大概吧。”陆叁叁回答，然后追加一句，“这些问题都问过了，问点有新意的吧？”
    “那你敲了这个钢印，下一步想做什么？有什么目的？”长官又问。
    “装逼啊，”陆叁叁认真回答，“我以后要装大逼，震撼寰宇！”
    长官：“……”
    “哎呀，长官，你真想知道，自己坐上去敲一个不就行了吗？”陆叁叁摊手。
    长官迟疑片刻，转头看向自己的队伍。这些都是优秀的探员，但如今无人敢和他目光对视。“小王，要不你来试试？”长官还是点了一个人。被点的人明显身体一僵，但还是迈出步子。
    “我提醒一句，”面壁者插嘴，“思想钢印需要自愿才行。这种‘被自愿’的手段，说不定会有大问题。”
    所有人都是一怔，小王如释重负，干脆退回队伍。而陆叁叁则想的更清楚，其他人即便真的坐上去，头盔上是否显字，完全在面壁者手中。这里的机器没人认识，他按什么按钮也没人能懂。甚至他狠心一点，可以把人直接电死。就说他不是自愿的，后果自负。
    “还有谁要敲钢印的吗？”面壁者很自然的问，仿佛是一句路边摊的吆喝。
    无人回答。面壁者又说：“那么你们走吧，我要引爆炸弹了。”
    “为什么？”众人问。
    “跑路啊，”面壁者很自然的回答，“不然呢？这里当然不只一个出入口，但只有你们都退出去，我才能跑路，而只有引爆炸弹，你们才会退出去。很简单的逻辑。”说完，按下边上按钮，一个5分钟的倒计时顿时在屏幕上显现。
    沈局长当即建议：“长官，撤吧。”
    长官恼怒至极，掏出手枪指着面壁者：“把你毙了再逃也来得及。”
    “呵呵，”面壁者笑了笑，“那你还愣着干什么？扣扳机啊。”
    陆叁叁突然想到，如果此时真的开枪击毙面壁者，也许也是他所希望的。熟知思想钢印原理的人，以这种方式销声匿迹，非常合理。
    长官走进两步，再下命令：“来人！去把面壁者等一干人绑了，其他人马上撤出基地！”
    “等一下，”陆叁叁情急之下开口，“你的人打得过他吗？你敢开枪吗？怎么到现在还只会蛮干？面对绑着炸弹的人，你们的方法就是拿枪刺激他吗？你怎么当的长官？”
    长官脸色红一阵白一阵，眼见倒计时已经四分钟了，终于还是强行冷静下来，放下枪：“撤！所有人撤！”
    众人不敢迟疑，众装逼者先走，然后就是国安局的探员，长官和几个随从留到最后。而面壁者他们则和长官互瞪，倒计时不断减少，已经只有两分钟了。双方进行极其凶险的心理博弈。
    长官估摸着两分钟自己大概还能原路跑出去，但如果再短下去，就不好说了。而这倒计时是否真的是炸弹，也不好说。对方声称有其他通道，如果能追上的对方的话……
    “好吧，看来你们几个也是不要命了。”面壁者无奈笑了笑，说完突然地板裂开，人直接掉下去。
    长官急忙飞扑而去，但地板已经关上，扑了一个狗吃屎。倒计时只有1分钟。
    “撤！”长官一咕噜爬起来，往外狂奔，随从紧随其后。此时从未感觉旋转楼梯是如此的讨厌，几人狂爬狂转，几乎有些头晕。
    庆幸所有人安全逃出，在公共厕所外，长官等人撑着膝盖，气喘吁吁，满身大汗，甚至有些眼冒金星。此时外面已经是艳阳高照，街上人来人往。这么一群人全副武装，显得尤为突兀。
    一看时间，过了2分钟。长官刚想说下面倒计时不对，地下就有爆炸声传来。地面狂震，然后火光和气浪从厕所冲出，烟尘滚滚。众人急忙四散躲避，路人惊叫连连。
    当尘埃散去，这边出现了一个巨大的深坑，不光公共厕所，就是周围的路面也都变成废墟。思想钢印的所有设备彻底摧毁，面壁者生死不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