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尽乾坤 - 第六章 蓝先生的课

    慕纤雪仔细的看着柳焱的眼睛，她不是初出江湖的小丫头了，相反，她见过太多太多口腹蜜剑、表里不一的人，没有任何人敢在她的面前说谎，这次她也妄图从柳焱的眼中找到一丝故作坚强的色彩。
    可惜的是，慕纤雪这次什么都没有找到，自始自终，柳焱的眼中就只有坚毅之色，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
    “不错。”慕纤雪声音带着一丝轻柔：“只不过你暂时不能跟在你弟弟身边了，你要留在平南。”
    “不行！”柳焱脸色大变，没有丝毫犹豫的说道：“我弟弟不能离开我的身边。”
    “你可以放心。”慕纤雪放下了身段，轻声道：“我不是要让你们兄弟永远不能相见，只不过你弟弟天赋极佳，唯有带他去京都才是最好的选择，而你是他的哥哥，我担心日后有人搜寻线索找到你身上，再用你的性命来威胁他。”
    “在那之前我会先咬舌自尽。”柳焱脸色难看之极。
    “然后呢？”慕纤雪反问道：“让你弟弟为你的死而自责终生，断绝他的武道之途？还是让他跟害死你的人去拼个你死我活？”
    柳焱沉默了下来，他回答不了这个问题。
    慕纤雪的目光一直注视着柳焱，许久之后才缓缓道：“如果十年之内，你能成为宗师，到时候你便可以入京来跟你弟弟团聚了。”
    “宗师？如何才能成为宗师？”柳焱像是找到一丝希望，连忙问道。
    “想成为宗师说简单也简单，只需练得浑身铜皮铁骨，能够生撕虎豹，气劲饱满，练神返虚即可。”慕纤雪淡淡道。
    “生撕虎豹，铜皮铁骨.....”柳焱有些咋舌，便是城中富贵人家豢养的恶犬也能够追着他狂吠，更遑论是生撕虎豹这种天方夜谭之事。
    楚云在一旁脸色有些异样，柳焱不知道宗师是什么概念，他却是清楚的很，想要达成宗师之境不容易，便是中上资质没有十数年的苦修也绝难达成，更别说柳焱还是劣等资质，按理来说，以他的天赋，今生能够进入宗师之境，那也绝对是侥幸之事。
    不过慕纤雪既然已经发下话来了，楚云自然也不会出声反驳，慕纤雪心中所想之事，常人实在难以窥得一二。
    “十年，十年之内我一定会达成宗师之境！”柳焱像是不服输一般看向慕纤雪。
    “好，我等你。”慕纤雪的声音之中带上了一丝笑意。
    ........
    平南都内，城中云谷街道旁的通天馆之内。
    柳焱沉默的站在馆内大堂之中，站在他面前的是个面容狰狞，名叫魏宣的光头大汉。
    “拿着，这是你的练功服，别弄丢了。”魏宣瓮声瓮气道。
    “谢谢师兄。”柳焱谢道。
    “嗯，我带你去你的房间，咱们馆内人多又杂，自然不能没有规矩。”魏宣大步走在了前头，续道：“总而言之呢，馆内分为两个地方，一个是内门弟子住的清心阁，另外一个就是咱们外门弟子住的修心阁了。”
    “清心阁就不说了，里面都是些富贵人家的子嗣，自小含着金汤匙出身的，咱们也比不得。”魏宣大大方方笑道：“修心阁呢，主要就是王府和一些大官人家中豢养的仆从，不过你也不要小看了人家，里面的小丫头很多都是千金小姐的贴身丫鬟，泼辣的很，惹了她们可是不好过。”
    “谨遵师兄教诲。”柳焱露出一丝笑容，想起了在楚王府之内服侍自己的云儿，那时候柳焱也被云儿表现出的力气吓了一跳，却是想不到如今他也要进入修心阁之内了。
    “现在天色也不早了，一会我领你到阁房里，明天开始你也要跟着我们一起上早课才行，就是刚才路过的讲武堂里面。”魏宣停在一间房间外，续道：“记得千万别迟到了，每日的早课都是必修的，负责上课的先生也会点名，若是迟到片刻，受罚事小，一整天都没饭吃才叫人受不了呢。”
    “我记得了。”柳焱点头，虽然接触新事物有些忐忑，但若比起从前，简直无异于天堂一般。
    .......
    第二日，天色尚还昏暗之时。
    躺在木板床上的柳焱却是已经睁开了眼睛，每日早起几乎已经成为了他的一个习惯。
    “不能吵到别人才是。”柳焱轻手轻脚的从房内出来。
    他这是习惯，其他人却不是，若是给别人添了麻烦，他也过意不去。
    只是让柳焱想不到的是，庭院之外的琉璃亭竟然传来细细的剑鸣声，似乎有人比他还早了一步出来。
    “难道是修心阁里的哪位师兄，果真勤奋非常。”
    柳焱蹑手蹑脚的走出庭院，他虽然已经来了通天馆，却是还没见过任何人演过武，此时好奇心一起，立刻按耐不住的想去看看。
    此时天色昏暗，唯有半空之上的银月释放出丝毫光芒，点点繁星映于琉璃湖内，随着水波荡漾。
    亭边一道人影正在不停的变换着身形，手中握着的长剑不时发出低微的剑吟声。
    虽然看的不是十分真切，但躲在一旁的柳焱却是看的如痴如醉。
    他实在想不到，有人能够将手中的长剑舞的如此优雅，不仅没有半点杀气、凌厉，反而有一种让人心醉的魔力。
    亭边舞剑的人似乎并没有发现躲在一旁偷看的柳焱，依然在那边无声的挥舞着手中的利剑，绽放出一朵朵耀眼的剑花。
    时间就这么一分一秒的过去，直到天空渐渐放明，亭边的人才停下了动作，缓缓吹出一道长长白气，脚下一动却是已经不见了踪影。
    “好厉害的人！”
    柳焱看的热血沸腾，浑然忘了自己的存在，直到人影消失在眼中，才忽然惊醒了过来。
    走出树丛的柳焱来到了琉璃亭边，他的眼神极好，刚才看见人影吐出白气的时候，几乎惊叫出声，因为他分明看到，地上的泥土都被那人的一口气吹的掀翻了起来。
    如今走近一看，柳焱就不由自主的倒吸了一口冷气，地上出现了一个能够容纳一根手指头伸入的圆坑，更让柳焱感到不可思议的是，圆坑旁边长满了小草，可那些小草却是完好无损，仿佛这个圆坑是用铁棍硬生生捣出来的一般。
    魏宣从庭院之内走出，正好看见蹲在地上的柳焱，喊道：“柳焱，你在干嘛呢？现在都到了上早课的时候了！”
    “没事！”柳焱心中一惊，慌乱的站了起来，至于那个圆坑，则是被他用脚抹平了，下意识的，柳焱并不想让人知道这件事情。
    “你小子怎么看起来神经兮兮的。”魏宣走了过来，摇了摇头续道：“你也别紧张了，馆里的事情虽然不少，好在大家都还是蛮好相处的，先生虽然严厉，但只要没有违反规矩，他们也不会拿你怎么样。”
    “是是。”柳焱心不在焉的点着头，却是暗暗松了口气。
    跟在魏宣后头的柳焱心中一直在想着之前出现在琉璃亭外的剑客，或者该说是那个剑客舞出的剑和他的动作。
    “你就坐我旁边好了。”
    魏宣用力拍着柳焱的肩头，使得柳焱顿时惊醒了过来，抬头一看，却是进了练武堂后头的讲武堂了。
    此时天色显青，讲武堂里却是已经坐满了人，男男女女都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只不过眼下负责讲课的先生未到，因此显得有些嘈杂。
    “蓝先生就要来了，都安静一点！”坐在前头的弟子传来呼喝声。
    话音刚落，一道人影却是已经大刀阔斧的走进了讲堂之内。
    “看起来好年轻啊。”柳焱有些惊讶。
    负责讲课的蓝先生粗略一看约莫三十上下，与柳焱想象中的老爷子全然不同，然而那还是在穿了身比较显老的灰色长衫，若是换身亮堂些的衣服，立刻便是个风度翩翩的小生了。
    “今天就来讲讲五行之道。”蓝先生脸上不带一丝表情的扫了下方一眼，立刻使得原本还有些嘈杂的弟子都噤若寒蝉的紧闭上了嘴巴。
    蓝先生渡了渡步，声音略有些冰冷的问道：“你们哪个说说五脏与五行的关系。”
    “五脏便是指身体里的心、肝、脾、肺、肾，又分别对应火、木、土、金、水。”
    前排一个十一二岁，长得颇为俊俏的红袍小姑娘率先站起来回道。
    “不错。”蓝先生点了点头，续道：“这五行不仅相生，同时也是相克，讲究的就是一个平衡之道，过犹不及的道理。”
    “你们中的大部分人都停留在打熬筋骨，修炼皮肉的阶段。”蓝先生走下讲台，看向诸多弟子道：“具体的修炼方法，你们的师傅想必也跟你们讲了，但你们却要注意一点。”
    “人的身体是十分玄妙的，我们武者需要做的，就是更加透彻的了解自己的身体，这也是为什么你们今天会过来听我讲解。”蓝先生的眼眸微微沉下：“常有人说，武夫空有武力是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一群人。”
    听到这里，柳焱忽然发现蓝先生脸上呈现出一丝不屑之色。
    “只有最蠢的傻瓜才会说出这种话。”蓝先生露出不屑冷笑，哼道：“真正的武者不仅要有一手高深的武艺，更是一个兼具了医道、炼药、学识的大师傅，成为一个会武功的人不难，甚至可以说比比皆是，难的是成为一个让人佩服的武者。”
    “医道、炼药、学识.....”柳焱忽然有些豁然开朗的感觉。
    之前蓝先生就说过，武者需要了解自己的身体，而最了解人的身体构造的莫过于医了，而武者最大的武器就是身体，难免会有受伤的时候，伤药自然也就成了生存的最大仪仗，至于学识.....柳焱却是有些理解不了。
    “先生，如果说医道和炼药是为了自身的生存的话，那么学识又是为了什么呢？”柳焱忽然站起来问道。
    “嗯？”蓝先生脸上带有一丝惊讶，因为他为人比较冷漠，平时又寡言少语，也导致了他的课上弟子都只知道点头附和，根本就没人敢于发问，却是没想到今天柳焱会忽然站起来。
    “腹有诗书气自华！这个也指精气神的升华，精气神强盛，自然修炼也就会更加的通畅。”蓝先生停顿了一下回道：“这里其实涉及了高深武者的修行之道，如果将修行之路比作佛宗苦海，那么肉身就是船，只修肉身固然船身坚固，却是有船无帆，只能随波飘荡。”
    “原来如此，就好比孩童学习走路、说话一样，他们要学习如何去掌握自己的身体。”柳焱完全沉浸到其中，笑道：“而我们练武就是在不停的强大自己的身体，但如果精神不够强大，那就会掌握不了自己的身体，或者说是无法完全掌握对不对？”
    “你这小子还不坐下。”魏宣压低了声音扯了扯柳焱的衣襟道。
    “你说的不错，学习的过程就是强大你们的心灵。”蓝先生眼中露出一丝赞赏之色，续道：“日后你们之中的某人如果能够钻研其中说不定就会发现一些意想不到的收获。”
    “谢谢先生解惑。”柳焱醒转过来，连忙坐下。
    “嗯。”蓝先生点了点头，随后像是忽然发现什么一般，皱着眉头道：“你.....你是新来的弟子？”
    “是的先生，弟子昨日才进入通天馆之内。”柳焱连忙又站了起来。
    “不错。”蓝先生仔细端详了一番柳焱的样貌之后。缓缓点头道。
    柳焱的插曲很快便揭了过去，蓝先生讲起课来十分的繁杂，却又讲解的简单易懂，不管是多么困难的问题，到了他哪里都仿佛信手摘花一般。
    “果然不简单，今天一堂课几乎颠覆了我从前对于武者的认知。”柳焱吐出一口浊气，心中却是欣喜非常。
    在柳焱的心中，武者的形象就像是戏台里演的一般，而如今真真切切的听了蓝先生所说关于武者的修行，他才知道，原来是这样，原来武者的修行还有这么多的弯弯绕，而不是戏文里亦或者说书先生口中一般，只是一介莽夫的形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