篮球之心 - 156、颓废

    “起来，该去训练了。”张科冷冷地说道。
    “不去。”陈驰把头埋在被窝里。
    “你打算就这样睡死在床上？”张科强忍着怒气，“已经三天了！”
    “对啊，睡死在床上呗。”陈驰懒洋洋地说，“轮得到你管我？”
    张科猛地将陈驰的被子掀开：“你知道规矩。连续缺训五天，就算是自动退出篮球队。孙教练说过，这个是底线，谁要犯了底线，就算是他也保不下来。”
    “谁要他保啊。我乐意这样。”
    张科一咬牙，拧着陈驰的睡衣，右手握紧了拳头：“我们千辛万苦才来美国参加训练营，每天都可以与一些高水平的球队对抗，多么难得的机会，你打算就这样浪费掉？那我们之前的努力究竟有什么意义？”
    “没什么意义啊，你说我们千辛万苦活着又有什么意义呢？最终不都得死。”陈驰说话的口气反而愈发不正经，“你看啊，我打从娘胎出来开始，就没打算活着回去。”
    张科看着陈驰，牙齿咬得咯咯作响。这绝不是他认识的那个陈驰，看上去这家伙倒像是进化到了第三种形态——从懦弱胆小温顺纯良的小绵羊，到磨牙吮血呲牙咧嘴的幼狼，现在又变成了油腔滑调装模作样的老油条——他不知道为什么，甚至根本无法想象，这个少年为什么可以在短短半年来完完全全像是三个不同的人似的。
    可是他的拳头终究没有打下去。龙宇在门外喊道：“科科，该走了！”
    张科哼了一声，拿起外套出门：“晚上回来我直接给你收尸得了。”
    出门之后，龙宇有些担忧地问道：“小驰他……还是老样子吗？”
    “没有，不是老样子。”张科冷笑，“比起昨天，他离死在床上又近了一大步。”
    “究竟发生什么事了。”龙宇百思不得其解，“告别会回来后他整个人都颓了，感觉精气神完全被抽干了，我还以为去世的不是steve 而是他呢。”
    “放心吧，他马上就要追随偶像而去了。”
    “不是……到底为什么啊。”龙宇显得很苦恼，“是因为之前一次练习赛孙教练没让他打首发而是派上了谢离吗？也不对啊，小驰最近这段时间状态一直不好，而且坐上替补席也不是一次两次了，不该有这样的反应啊！”
    “我敢肯定和替补首发什么的没有关系。”张科摇头，“那家伙大概就是单纯地因为最近没吃药所以精分了。”
    龙宇：“……”
    “教练那边是什么情况？”张科问道，“估计已经被气疯了吧？”
    “是的……教练这两天阴沉着脸，脾气比谁都大。今天出门的时候我碰到他，连招呼都不敢打。”龙宇打了个寒颤，“我们甚至不敢在他面前提到小驰……总感觉他要放弃小驰了。”
    张科摇摇头：“没有人放弃他，是他自己放弃了自己。”
    缺训第一天，孙瑾瑜还专门到房间里来找陈驰。那个时候陈驰也是懒洋洋躺在床上，对教练的问话爱理不理，对教练的训斥也一脸无所谓，既不解释反驳也不认错。教练说你明天来训练先给我跑5000米陈驰耸耸肩谁爱跑谁跑去反正我不来，教练说你给我记住连续缺训是要被开除的陈驰嗤之以鼻无所谓啊你把我丢在美国不带我回去都可以。最终结果是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模样的陈驰将教练气得夺门而出，围观的队员们各个目瞪口呆。
    陈驰躺在被窝里，听到楼道里先是不断传来脚步和谈话声，知道现在正是各位队友出门的时间。他起身，洗漱，然后坐在原地发呆。估摸着队友们都吃过早饭到体育馆了，他才出门。
    可是他也不知道应该去哪里。
    如同断了线的风筝，失去了身体的孤魂野鬼，他在这世间晃荡，却恍惚不知道自己是谁。他不是陈驰，他甚至没有这个中国大学生18岁以前的记忆，不知道他过去的生活，不认识他过去的朋友；可是他现在也已经不再是steve 了，那副躯体已经死亡，他再也回不去了，再也找不回过去的身份了。
    他究竟是谁，他呆在这里还有什么意思……他究竟，能够去哪里？
    迷迷糊糊之中，他先是乘车到了过去收养自己的孤儿院。一起长大的小伙伴们早就各奔东西各谋生路，凯特琳嬷嬷也老了，但是她还在这儿照顾其他被收养进来的孤儿。
    三天前，告别大会结束后没多久，陈驰就接到了凯特琳嬷嬷的电话。她非常抱歉，因为太忙太累忘记给手机充电，也忘记了承诺给他的事。她最终还是找到陈驰，带着他进入病房——但是留在那儿的只剩下冰冷的尸体。陈驰轻轻抚摸着自己的身体，就像是人死亡时出窍的灵魂冷然看着自己尸体冰冷腐烂，无论怎么努力也无法再回去让它复活。
    陈驰在孤儿院里坐了一会儿，和凯特琳嬷嬷聊了会儿天，谈到了自己小时候的一些事情——凯特琳嬷嬷惊讶地说你们俩关系可真好他竟然连这些事情都告诉了你，陈驰只能苦笑着说我们俩大概是因为身世上同病相怜所以无话不谈——然后陈驰告别凯特琳嬷嬷，来到了后山。
    后山有一个小土包，里面埋着……道格拉斯。
    陈驰在土包前躺下，看着灰蒙蒙的天空，喃喃地说道：“道格……你告诉我，我究竟该怎么办？”
    “穿越”的奇遇让他相信这个世界上的确有“灵魂”存在，此时此刻他多么希望道格拉斯的灵魂会出现在自己的面前，开导自己，或者只是单纯地和自己聊聊天。他甚至想，要不要也像那个大学生一样，纵身一跃，什么烦恼都没有了。
    他忽然打了个寒颤。
    不……怎么能这样。那种软弱的、让人耻笑的选择，怎么可能是自己做出来的呢？
    “可实际上如果我能够像你这样，努力，奋斗，拼尽全力，我也能够活地更加光鲜亮丽，而不是像如今这样只是一个懦弱无能的大学生吧……”
    这是那个灵魂在消失前对自己说的话。那家伙所羡慕的勇敢与拼搏精神，怎么到现在就完全消失了呢……不管未来怎样，至少现在，还是要努力活下去啊……
    天色已经暗了，冷风袭来。陈驰起身，裹紧衣服，踏上回去的路。
    一路走过，神思依旧恍惚，在宾馆附近的街道上，不小心撞上一个人。他正要道歉，却发现那家伙是张科。也许是刚刚训练完，他甚至没有换好衣服，只是在外面套了一件大衣，匆匆忙忙走在街道上。
    “你的眼睛大概长到头顶上去了。”张科现在一见他就没有好脸色，“搞不好下一步就被车撞死了。”
    “……”陈驰没心情理他，头也不回地向前走。
    “啊！是陈驰同学！”这时候王维从侧面过来，也看到了他，“我们找你半天了！”
    “……你们是出来找我的？”陈驰一愣。
    “龙宇中途回去，敲你们的门没人应答，打手机无人接听，有些担心，赶紧叫我们出来帮忙寻找。”王维说，“幸好你没啥事……最近你状态不好，到底怎么了啊？”
    陈驰没有回答，只是轻轻地叹了一口气，一个人回到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