篮球之心 - 147、张科的疑虑

    镜中少年消失的时候，陈驰忽然惊醒了。他发现自己躺在烧烤摊的长椅上，竟然是因为喝醉而沉沉睡去。看来他是酒量最差的一个，其余队友尽管已经满脸通红满嘴胡话，却依然嘻嘻哈哈不管不顾地继续让老板搬酒，然后彼此勾肩搭背嬉笑怒骂一饮而尽。
    他从椅子上一跃而起，忍不住高声叫道：“陈驰！”
    他呼唤的是那个镜中少年……
    没错，那个少年真的消失了，不是在梦中，而是确确实实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因为在醒来的瞬间，他感动内心深处的某一根弦断掉了。
    从穿越过来开始，那根弦就一直崩在心中，仿佛连接着什么东西。陈驰一开始并没有在意，只是觉得大概自己穿越过后有点神经过敏。可是现在，当它断掉的时候，他才突然明白了，原来那根弦一端维系着自己，另外一端维系着的是那个懦弱少年即将消散的灵魂。
    如今那个少年已经彻底死亡，这根弦就这样……断掉了。
    “陈驰！”他再度叫了起来。酒精的作用之下，他觉得天旋地转，觉得内心莫名其妙地惊慌，不知道自己身处何地，不知道自己倒地是谁——究竟是在美国呼风唤雨的篮球高手，还是在天朝不知所措的平庸少年？
    他跌跌撞撞摇摇晃晃地从长椅上爬起来，环顾四周。那些欢笑，那些灯光，那些漂浮在空气中油腻的味道，都变成了粘稠的、将他层层裹住的绸缎。他迷路了，迷失了，找不到方向。他想离开，又不知道该往哪里去。
    脚下站立不稳，他再度跌倒……然后被扶住。
    “小心啊小驰，不能喝酒别喝这么多呀。”
    是龙宇。在所有人都陷入狂欢的时候，龙宇反而刻意减少了喝酒。他不是不想敞开胸怀一起投入这场狂欢中，却非常清楚在这种情况下一定要有一个人保持清醒，肩负起照顾别人的职责，并且要在晚餐结束后将所有人平安送回寝室。
    他一向就是个随时为别人思考、总是牺牲自己的人。所以此时此刻，他喝得最少，也最先发现陈驰的不对劲，在他摔倒之前及时将他扶回椅子上，避免了篮球少年乐极生悲爱醉酒到底脑袋磕在板凳角上意外身亡的惨剧发生。
    张科喝得也有点多了。他不爱说话，喝过酒之后显得更加沉默了。酒精在体内起作用，却没有体现在外面。所以他脸色如常，看上去甚至比不喝酒更加清醒。
    但是他确实有些醉了，所以平日里别压下去的念头反而都起来了。他看着陈驰这着急寻找什么东西的模样，听着他慌张地叫着“陈驰”，曾经一闪而过的想法一点点爬上心头。
    他依然不会忘记这个少年在入学时怯生生地走进寝室的模样，面对三个陌生人，他甚至紧张地说话都结结巴巴。这个少年很沉默，不爱说话，而且那几天情绪明显不太好，很低落。
    他把华裔篮球明星steve 的海报贴在墙上，但是却说自己从不打球。张科看他那瘦弱的模样，心里也明白这少年不是喜爱运动的模样。
    虽然如此，他们之间相处还算融洽。陈驰虽然孤僻，却乖巧、从不惹事。面对比自己弱小的人，张科甚至会不自觉涌出保护欲，仿佛自己是寝室老大而陈驰是他要罩着的小弟似的。当得知陈驰可能失去助学金资格的时候，他才会尽心尽力为他东北西跑。
    可自从坠楼事件发生之后，一切都变了……这个少年从医院出来后的第一件事情竟然是向自己挑衅，还是在篮球场上挑衅。
    从那天起，陈驰变了。那个懦弱沉默乖巧的少年不见了，变成了如今这个……令人讨厌的、狂妄自大的、有着莫名其妙自信心的、超级热爱篮球并且一门心思想进入篮球队的家伙。张科确定自己和他不合拍，却又不得不承认他们在球场上有默契——毕竟他是到目前为止唯一一个仅仅依靠自己能力就能够跟上自己的“特洛伊木马”的人。
    他们彼此之间看不惯，又不得不在比赛场上携手并肩共同前进。这家伙表现出来的求胜欲望甚至连自己都觉得吃惊。支撑在这个少年背后的究竟是什么，他为什么一门心思甚至愿意燃烧生命地去赢球？他有什么必须去做这件事的理由吗？
    张科觉得自己看不透这个少年了……所以有个念头开始闪过。
    坠楼事故之后，这个少年……该不会是换了一个人吧？
    这个想法太过惊世骇俗，连张科也只是想一想就罢了。毕竟再深入下去，就已经是超越科学常识了。但酒精的作用之下，这个本应该被压下去的念头却固执地冲出桎梏。
    于是张科站了起来，走到陈驰的面前，一字一句问道：“你究竟是谁？”
    “你不认识我了吗，白痴？”陈驰一张口就是一股酒气，“你连我都不认识？”
    “你不是陈驰，对吧？”
    “科科，你在说什么？”龙宇莫名其妙看着张科，“你是不是已经喝醉了？这不是小驰是谁？”
    “他就是喝醉了。”肖虎醉醺醺地走过来，插嘴，“他肯定觉得陈驰是个异形，过一会儿就要露出尖尖的爪子把我们全都吃掉哈哈哈哈。”
    “……这个笑话太冷了，肖虎学长。”邱云鹏说。
    “那我……我就自罚一杯……”
    “哼哼哼……”陈驰冷笑起来，“我当然不是陈驰了，你特么那个什么眼里没有猪，连我都不认识了？”
    “那是‘有眼无珠’。”
    “哦对，有眼无珠。我特么是steve 啊……”
    陈驰陡然住嘴。他真的是喝多了，竟然连这种话都说了出来。
    周围一下安静了下来。陈驰觉得酒都被吓醒了一大半，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补救的话。
    他们……他们会当自己是神经病的吧？
    “哼……”出乎意料的，张科忽然笑了，“真是拙劣啊……这种疯话也说得出口？就算你天天念叨自己是steve ，你也不可能变成你的偶像。”
    周围的人也轰然大笑起来。肖虎指着自己说“劳资是勒布朗·詹姆斯”，邱云鹏则说“其实我的真名叫做德克·诺维斯基”，王维则煞有介事地用英语说“my name is klay thompson”（我的名字叫做克莱·汤普森）。他们声音太大，引得旁人纷纷侧目。
    陈驰松了一口气……当他说了实话，反而没有人相信。这反而给了他蒙混过去的机会。
    张科也不再多问了……他觉得陈驰已经醉的不像话，觉得自己也醉的不像话了……
    这不是陈驰是谁呢？总不会真的是steve 吧。真是太蠢了。
    陈驰趴回到椅子上，很快就再度睡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