亡者之罪 - 第1章 坠落

    细雨蒙蒙，给夏日闷热的傍晚带来了一丝久违的凉爽。
    东平市的中心图书馆，无疑是避暑的绝佳去处，这里不仅有空调带来的舒适，还有游览书海下的宁静氛围。
    无数个处于艰辛迷茫中的灵魂得到了安抚和治愈。
    图书馆里的灯光正在一盏盏的熄灭。
    此刻，离规定的闭馆时间还剩下不到一个小时。
    迈出图书馆大门的人们逐渐远离，热浪驱动着他们疾走的步伐，却也隐隐之中带着几分不舍。
    离开这里，迎来的或者又是生活的繁碎。
    而在图书馆的楼道里，有人正在逆行而上。
    一声踏步，一阵回声，伴随着的是一间间关灯闭门的阅读室。
    昏暗一片片落下，与漆黑的夜交织在一起，遮住了雨丝雾气，让人不禁产生了一种冬夏交替的错觉。
    酷热消散，周遭好像只剩下深沉的压抑和孤冷。
    楼道里行走的人停在了一间亮灯的阅读室外，轻轻推开了房门，只见里面坐着一个十二三岁的少女。
    少女听到声响，猛然想到了什么，消瘦稚嫩的面庞上闪过一道失落。
    可在看向门外来人时，女孩清澈如泉水般纯净的双眼里挤出了一丝笑容道：“不好意思，欢哥，我又看入迷了……”
    门口的男子笑了笑，他的脸色有些苍白，苍白的如同终日不见阳光般，可笑起来显得十分温暖友善，好似乌云散去，春满人间。
    少女缓缓起身，手上握着那本令她入迷的书。
    男子从少女握书的手上感受到了深深留恋，犹如是什么稀世珍宝。
    少女来到书架旁，把书放回了原处。
    而在松开书的一瞬间，少女的手明显挣扎了一下，她颓然的低着头，好像松开的不是一本书，而是她生命中的全部。
    “我先去别的地方，最后再来这里关灯。”
    少女闻声抬头，门口已不见男子的身影，耳边的声音依旧在走道上回荡：“我还要去楼顶吹一会儿风，你有一个半小时。”
    声音散去，少女笑着湿润了双眼。
    楼道尽头的男子叹了一声，继续履行着自己的职责，熄灯关门，把散落在桌椅上的书本放归书架。
    来到顶楼，男子刚要去检查阅读室，忽然目光一闪，停留到了通往楼顶平台的铁门上。
    铁门虚掩着。
    这时，一阵突兀的夜风吹过，铁门在刺耳的金属摩擦声中被推动，与一侧的墙面爆发出尖锐的碰撞声。
    男子站在原地，清冷的神色变幻了一下。
    昨夜他去过顶楼平台，离开时记得清清楚楚，那扇铁门是亲自锁上的。
    左侧墙壁旁，一把松开的u形锁印入眼帘，男子的眼神随即多了分疑虑，脚下不由自主的动了起来，迎着铁门处呼啸而来的夜风快步而去。
    深夜，被打开的铁门，风雨交加的顶楼……
    这一切结合在一起，很难不让人脑补出一种画面。
    夜风凛冽地吹着，天台的枯草在细雨中乱舞，夹杂着哭泣般的回响，犹如正在奏响一曲悲惨的哀乐。
    男子深吸了一口气，目光所及之处，正如他心中的猜想。
    一个长发女子坐在平台边缘的围墙上，面朝着空荡荡的天空，双脚腾空在外，稍不小心就会失控摔落。
    “你是叫叶欢吧……”长发女子没有回头，她的声音有些沙哑，好像刚刚哭过一样，却不显得悲伤。
    男子轻轻‘嗯’了一声，问道：“你认识我？”
    “图书馆入口处的职员公示栏上，有你的名字和照片。”长发女子略带歉意道：“应该会给你带去一点麻烦和困扰，希望你能见谅。”
    叶欢淡淡道：“ 比起一个人的生死，一份图书馆管理员的工作不值一提。”
    女子似乎十分惊奇于叶欢的反应，沉默了许久后，才幽幽道：“真没想到，在人生的最后时刻，还能遇到你这种有意思的人。”
    面对一个正在寻短见的陌生女人，叶欢的反应确实很有意思。
    没有慌乱，没有劝慰，没有阻拦……
    对于一条活生生的人命，叶欢表现出了极致的冷漠。
    至于女子所说的麻烦和困扰，指的是她自杀之后，叶欢这个图书馆管理员要承担失职之过，以及心理上受到的刺激和创伤。
    不过长发女子是多虑了，叶欢根本就没当回事。
    “人死了，那就什么都没了。”
    叶欢终于说了句劝慰的话，同时悄无声息的横移了几步，已经能够看清女子的侧影。
    那一件薄薄的单衣下，笼罩的是一具曲线完美的婀娜身躯。
    虽然垂落的发丝遮挡住了女子的面部，但仅凭这副老天爷赏饭的魔鬼身材，女子的人生起跑线就高出了别人一大截。
    在当今这个颜值和身材即是正义的情况下，这种女人的物质生活不会差。
    那么大概率就是精神和心理的问题，导致了她的自杀倾向。
    为情所困？
    叶欢想到这里，突然失声笑了笑，笑声充满了讥诮和阴冷，眼神之中同时涌现出一股空洞和绝望。
    “你……你在笑什么？”女人的声音断断续续，似乎是受到了惊吓，她本是一个求死之人，却发现有人对于死亡的欲望比她更加强烈。
    “你可知道……我每一次来到天台，几乎都有一跃而下的想法。”叶欢的语气带着一抹颤音，仿佛一把刀子插进了心房，疼痛欲裂。
    女人把头转了过来，不过面庞还是被发丝遮住，冷声道：“你果然是一个有意思的人。”
    叶欢双眸一凝，他看不清女人的相貌，脑海中却浮现出一张似笑非笑，似哭非哭的睿智容颜。
    女人以为叶欢是要和她比惨，从而让双方产生共情，往往能让人打消自杀的念头。
    “你有当谈判专家和心理医生的天赋。”
    “天赋谈不上，倒是看过几本语言学和心理学的书。”叶欢心中惊疑不定，一个想要自杀的女人，怎么会有夸赞别人的心思。
    “差点忘了你是图书馆管理员，书看得多倒也正常。”女人轻笑道：“不用再尝试着劝我，如果你知道我犯下的罪过，也许会立马冲过来把我推下去。”
    说完，女人回望向天际，转头的一刹那似乎有泪光闪烁。
    叶欢皱着眉头，他从女人的话里听出了深深的罪恶，却又充斥着古怪和矛盾。
    她明明是要自杀！
    叶欢竟然无法从她的话里感受到自责和忏悔。
    “你……”
    “再见了……”
    叶欢瞳孔瞬间放大，女人已经消失在了他的视野中。
    她坠了下去……
    空气中没有任何尖叫声，女人显然不害怕这场死亡。
    “砰！”
    叶欢猛冲过去，不等他探头往下望去，惊恐的尖叫就贯穿了他的耳膜。
    昏黄的路灯下，一个路人跌倒在地，瞪圆了双眼，满脸的惊恐之色。
    在他身前不到半米的地方，有个披头散发的女子一动不动的躺卧在地，鲜血从她身下淌出，把水泥地上的雨水染红了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