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击吧，宇智波 - 这里是

    他在一片黑暗中跋涉，不详的乌啼嘶哑地响起，没有形状的不明之物缠绕着他的身体，将他一点一点地下压，拔出脚踝变得越来越难，淤泥有灵智一般紧紧地抓住他，想将它拖进自己的体内。这是一个没有希望的世界，没有一点生机，所有的东西都是已经死去或者即将死去，它们无神的眼睛注视着他，好像在嘲弄他无用的挣扎，徒劳的逃离。
    “呼”
    柱间猛地坐起身来，甫一从梦中惊醒，感知里斑的气息就让他混乱的心绪迅速平静，他在床上坐了半天，遏制住自己去偷偷看斑一眼的念头，有些无精打采地下床喝水。
    睡不好觉对他来说不是很常见的事情，事实上在死前的两三年里，夜不能寐才是他习以为常的事情。他曾经一晚又一晚地躺在床上睁着眼睛，熬过漫漫的长夜，然后在第二天早上精神抖擞地去做他的初代目火影。
    和斑重逢之后，久违的安眠又回来了，不过今天晚上他和斑的距离有些远，睡觉前听到的对话又在潜意识中为他制造了一些压力，柱间忧心忡忡地喝了一杯水，坐在床边，垂下头陷入了沉思。
    和泉奈的关系短时间内是无法缓解了，真是糟糕，泉奈对斑的影响是他一直都很了解，并且也非常警惕的。之前他们活着的时候就是，直到泉奈死去，斑才真正地愿意对他敞开心扉，唉，可惜他后来搞砸了。
    两人相处时，其中一方有个看另一方不顺眼的兄弟夹在其中会有多难搞，柱间已经见识过了，更何况斑对他的弟弟几乎是言听计从，这就更让人头疼了。还好时间过去那么久，扉间也看开了些，不再那么神经质地抵触斑，甚至愿意帮他对付泉奈，真是谢天谢地。
    但问题依然存在，他还没能和斑倾心交谈，时间是有限的，但泉奈一直恶意阻碍他。而且斑还要考虑弟弟的心情，倘若泉奈对他特别排斥，斑会不会就此与他告别，从此只作旧友相待
    想到这里，柱间坐立难安，几乎立刻就要起身去斑的房间了。
    但他还是一动不动地坐在那里，生前死后精神上的煎熬磨砺出了他最擅长的忍耐，何必要为自己心情上的一点波动去搅扰斑的睡眠呢
    这已经比他死前的那段时光幸福太多了，斑的查克拉就在他不远的地方，静心聆听的话，他甚至能分辨出斑的呼吸声。柱间看着窗户中透出来的一线月光渐渐挪动，照亮了他胸前的一缕发丝。
    “柱间，你怎么还没睡”
    斑带着困意的声音从他身后响起，柱间猛地回过头去，几乎以为自己在做梦。
    斑正站在他身后，拿手掩着嘴，就势打出的哈欠让他眼中蒙上了一层水光，灰色的蚕丝睡衣松松垮垮地套在他身上，黑色的长发堆得身前身后到处都是，让斑不得不用手把它们理到了背后，他有些疑惑地注视着柱间，那一线月光在他脸上镀上神圣的色彩。
    柱间的眼眶突然就湿了，而他并没有意识到，只是痴痴地凝望着斑，直到斑冰凉的指尖触上他的脸庞。
    “你怎么了，柱间”
    斑走到了他的面前弯下腰来，双手扶起他的脸庞，关切又柔软的目光和他对视着。柱间不假思索地伸手捂住了他的手，他的眼睛悲哀地低诉着痛苦，“不要走，斑。”
    “我不会走的。”窸窸窣窣的衣料摩擦声，斑在他身旁坐了下来，双手还被柱间握在手中，于是不得不别扭地斜坐在柱间身边，两人手握着手，大腿和身体挤压在一起，几乎是记忆里两人最亲密的时刻了。
    一点惶恐浮现在心间，但立刻就被无穷无尽的狂喜冲刷不见，柱间的心脏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战栗，同时也在欢欣鼓舞的尖叫，就是这样不要有任何的缝隙，和斑紧紧地交缠错织，让两人的血肉融为一体
    他的身体不由得颤抖起来，而这异样立刻就被斑察觉了。
    “怎么了很难受吗”他低声询问的语调非常温柔，接近于爱怜，然后柱间感到一只手从他的手心里挣开，不等焦急涌现，那只手轻轻地拂开了他脸侧的长发，将他的脸暴露在月光中。
    也将他脸上极度暴虐的渴望暴露在斑的眼前。
    柱间立刻扭头躲开了斑的目光，可是他的卑劣已经完全被斑看到了。
    “斑，不，不是”
    “没关系的，柱间。”斑温声打断了他的话，“是你的话，想对我做什么都可以。”
    短暂的狂喜之后，柱间反而被悲哀击倒了。
    “不，不是的。”他喃喃道。
    “嗯”斑不明白他的意思，语调疑惑地上扬。
    “不是的，斑，都是我的错。”柱间低声说道，他的头像被千钧重物压着，一点都抬不起来，“是我的错，我忽视了你的痛苦，对你的绝望和求助视而不见，甚至轻率地做出了放弃你的决定。”
    “斑，并不是你的错，你没有做错任何事情，全部都是我的错，我不应该那么做。请不要，”柱间的咽喉仿佛在被钝刀割着，撕扯出疼痛的伤口，他哽咽着请求，“不要放弃自己，不要放弃我。”
    斑猛地顿住了。柱间在说什么
    在那么久的时间之后，在他用尽了一生的时间让自己释怀之后，柱间居然说当初是他做错了
    他浑身发冷，几乎要发起抖来，那道早已痊愈的伤疤再次传来凉意和疼痛，终结谷的那阵风从他的伤口中呼啸而过。
    柱间的手在发抖，也或许是他的手在发抖。
    大概是凉意带来了清醒吧，斑觉得自己的思维异常的清晰。
    “你只是杀了威胁村子的敌人，你没有错，柱间。”斑轻声说。他得保护自己，他不能让自己被击溃。
    柱间摇头，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只是用悲哀的眼神看着斑。
    “你有什么错柱间”一阵出乎意料的狂怒袭来，斑只感到那目光刺得他浑身发痛，他不受控制地咆哮出声。此时他可以确定了，他的手指确实在发抖。
    “说啊你有什么错”他揪起柱间的衣领，几乎要一拳打在那张脸上，那张可恨的、怜悯的脸
    柱间哭了出来，他不管不顾地抱住斑，把他紧紧地抱在自己怀里，“斑，你就是我啊，我怎么能杀死你呢我应该和你一同死去的啊”
    斑感受着他身体细密的恐惧的颤抖。柱间的心脏在杂乱地狂跳。
    为什么这个时候说你做错了呢为什么这个时候说你做错了柱间
    我好不容易，好不容易才说服自己所有的誓言都有褪色的一天，山河也会倒转，日月往复不休，我们的感情只是，只是不过如此而已
    你为什么后悔了呢
    柱间，我早已接受我失去你这个事实了。
    柱间的手紧紧地将他抱在自己怀里，那双手颤抖着，却也泄露出主人的冥顽不灵它简直想把宇智波斑活活勒死在自己怀里。
    宇智波斑于是就在恍惚中回想起了那只手。
    那只手沉稳、坚定，冷静到无可挑剔，贯彻着主人不可动摇的意志。
    在那个瞬间，那只手没有一丝一毫的战栗，坚决而沉稳地将那把冰冷的剑捅进了他滚烫的血肉，斑几乎错觉他的心要把那个剑锋融化了。
    他的话，他的声音从耳后传来，斑把视线牢牢地锁在水中的那具，直到它化作枯木。啊，他从心里迸出一声叹息，真的是他啊。
    他的话和他的手一样，坚硬、冰冷，不可动摇。斑恍惚间想着，原来以前记错了啊，柱间的手，原来一点也不热。
    不过也有一点没有记错。斑想，他的手真的很稳。
    就像柱间这个人，磐石般不可动摇，他站在那里，就是不可逾越的高山，是不可测度的深海。
    我得提醒一下柱间，他想，以后我就不在他身边了，如果犯错了没人提醒他，柱间会很难过的。
    所以为什么呢
    “柱间，为什么呢”他恍惚着问道。
    为什么要杀我呢为什么现在又后悔了呢
    为什么为什么
    他曾经无数次地想问柱间，我就真的，让你那么坚决地必杀不可吗你就真的，没有一丝一毫的犹豫我们之间真的走到了这一步，让你这么坚决地舍弃我们的曾经和未来
    我真的错了那么多吗让你完全无法原谅我
    为什么为什么无数个疑问塞满他的胸腔，让他夜里忍不住梦呓出声。但是白天，他又是那个不可动摇的宇智波斑了。
    直到他开启轮回眼的那一刻，斑突然想通了，没有什么对错，就像柱间所说的，他只是在村子和宇智波斑之间做出了选择，而他也要在感情和梦想之间做出抉择。
    斑抚摸着自己妖异的、深紫色的眼珠，疯狂地大笑出声，“原来如此原来如此柱间不愧是你啊这个时候还在帮我啊”
    就在那个时间，过去的那个宇智波斑悄无声息地被杀死了，活着的，是一个为了月之眼而不惜一切的幽灵。
    当宇智波带土睁开眼睛时，他怜悯地告诉那个少年，“这里是，黄泉与现世的夹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