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仙 - 第八十一章 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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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叶未双踏着坚定的步伐向前走去。走得很慢，仿佛背上压了一座山。脸上开始飘起了细细密密的雨。如同绵绵的针。那雨丝落得极慢，又因为其绵绵，显得极快。叶未双的脸颊上出现了一道道细小的伤痕，却没有流血。
    雨开始大了。淅淅沥沥的春雨落入了发间、眉梢，浸透了衣物，深入骨髓。站在观台上的人只看到叶未双的红袍像是浸润了水色，颜色愈来愈深，像是一滴滴的雨点侵入了他的衣，开出无数的血色梅花。
    叶未双的皮肤在不断颤抖。那些血色的梅花并不是衣料因为水润湿而显出了深色，是叶未双浸出的血迹。
    只是无人能想象在这样的伤势下他还能继续行动。
    叶未双的步伐很正常，很稳健，有如未曾受到丝毫损害，有如面前未曾有任何阻拦。没有那逐渐瓢泼起来的能杀人的雨。他的脸上表情甚至都没有一丝变化。
    肖衣轻视嘲弄的眼色渐渐收了起来，看着叶未双沉默不语。
    那头的音阁弟子也沉默了下来。那为首的青年缓然道：“此子若是成长，将无可限量。”
    叶未双似乎完全忽略了周围所有事物。他的眼里只剩下了面前的一条路。眼前的雨很大。大到将他的整个视野铺满，大到将他浑身浸得透湿，全身的骨头与血肉都在不住发抖。但他没有停下来，像是没有感觉到痛楚一般。他甚至没有举枪。因为他知道眼下枪支对这种攻击没有任何阻拦的左右。叶未双有一身的攻击招数，但却没有什么有力的防御。他最大的防御就是他自己。那血色的外袍之下，金色的流光不断隐线，但无论其流动多么快，都无法将全身遮盖起来，那道流光一直盘踞在他心脏和胸腹之前，便无奈地不再流转了。
    叶未双的前行让一直弹奏的宁无珏睁开了眼睛。他皱着眉紧紧盯着眼前的少年。在此以前，宁无珏很少和人争斗。朝赛时候总是因为碰到同为超级朝的人而提前认输，真正碰见需要出手的时候，往往又是对方没过多久就认输了。这些低级朝的人太弱。这是他一贯的想法，而即使向超级朝的人人数，宁无珏也不觉得自己的实力会比他们更差，他只是不想伤了自己的琴。因此当他听说超级朝帝阍峰里的内门弟子肖衣竟然输给了一个低级朝的弟子时，他十分不解。他不能想象一个低级朝的人竟然能越过高级朝，直接击退超级朝。
    但现在，看着那个浑身都湿透的少年一步步如同走在落雨的巷子里般向他步来时，他的心绪忽然就是一晃。他蓦然想起了当初战退肖衣的那个云霞峰弟子。他叫叶十九。而面前的这个少年，叫叶未双。
    宁无珏心绪的一晃，完全没有逃脱叶未双的感知。几乎在那同一时间，叶未双做出了与之前不同的行为。他的手晃动了一下。
    肖衣的双眼微睁，似乎有一种预感，他就要施出阵图了。在他的理念里，阵图是目前唯一能解决这棘手的攻击，且是叶未双眼下最强的手段。如果不施展阵图，就连肖衣也能想象自己如何在这种实力的差距下战败对方。
    但即使是阵图，要对付这种曲子，似乎也有些困难。肖衣自忖也将十分辛苦。这宁无珏痴于音道，所奏之曲近可化形，尤以这曲《春雨》见长。如今他竟然对一个低级朝的人用出了这等曲子，可见他对叶未双撞琴之举有多震怒。在这般形势之下，谁能料到宁无珏会做出什么来。但更多的人还是在隐隐期待宁无珏真正做出什么来。
    宁无珏从前的比试正如他自己所说，见到超级朝的便认输，见到低级朝的人便以最快手段覆灭，其真正的实力倒当真无人知晓。众人不觉得叶未双能战胜宁无珏。虽然他是第一个让宁无珏奏出《春雨》的人，第一让宁无珏用曲子对付的低级朝人，第一个伤了宁无珏琴的人，他也终究不过是个低级朝的人。
    众人更希望瞧见的是宁无珏的真实实力，而非叶未双的爆发。
    场间只有两个人例外。一个是沉默间立在远处看着自己小师弟叶未双的八师兄武珣涵。而另一个，则是肖衣。
    他是在这一瞬间相信叶未双的。理由他自己也不知道，甚至连他什么时候站在了叶未双这一边，也没意识到。
    叶未双的手的那一下晃动自然也没有逃过宁无珏的眼睛。宁无珏看到他将一个什么东西划进了枪膛里。
    叶未双忽然开口了，在暴雨之中，他脸上不断出现伤口，又不断愈合。有些伤口甚至深可见骨。这种持续性的不间断的折磨无论是施加在谁身上，都一定是难以忍受的。但叶未双连叫都没有叫一下。疼痛似乎麻痹了他的神经，他的表情有些呆滞，嘴唇苍白，脸上的伤口的开合令那张清秀的面容显得十分可怖。
    他张开口的同时举起了枪。正是那柄小巧的金色枪支。枪支在狂风暴雨之下竟然没有受到什么损害，看来也不是一般器物。宁无珏的眼瞳一缩，冷声道：“你想干什么？”
    叶未双微微笑了，笑容显得很温和，竟然像是同春雨化在了一道：“你觉得呢？”他的手不是很稳。大滴的雨在落到他手臂上的时候便形成了极其锋利的刀。无数刀片或劈砍或撞击，嵌入他的手臂，让他端枪的手势没有了先前的那种力度。
    叶未双很痛。痛到每根神经都在向它哭诉。眼前的黑丝不间断地闪现，全身的细胞都像在尖叫着燃烧。他想古人的凌迟不外乎如此。刀片的切割几乎能让他听到骨头被切拉时刺耳难听的摩擦声。血液的流失让他感到浑身的热量都在逐渐消失。他看着宁无珏，死死皱着的眉下方的双眼却如同燃起了一团火。“我说过的，我要赢你。”
    话音落下的时候，他开了枪。
    而宁无珏也在同一刻动了，因为他听到了天地间的灵气的震耳欲聋的嘶鸣咆哮声。咆哮声不是向着叶未双去的，而是向他而来的。仿佛叶未双在说“我要赢你”的时候，天地间的灵气在那一刻叛变了，所有的灵气扭转了头，聚集成一幕庞大的刀网，倒戈而来！
    宁无珏脸色微变，嘴唇苍白，右手五指在低音弦间猛地一劈，左手五指就弦狠狠一抹。伴随着一阵带着嗡鸣的轰响，共鸣箱里回荡的声音如同一头巨大怪物在琴箱里的咆哮，逐渐逸散了开来，接着磅礴涌出，同半空之中那庞大的刀网迎面相撞！
    “什么？！”被这一幕变数惊得脸色发白的音阁弟子同时向前跨了一步，死死盯着那处赛台。从未听说掌控在音律之中的灵气会临时倒戈。这种情况在音阁人互斗之间、在音阁人与强者切磋之间虽然有见，却十分稀少。就像驯兽，音阁人习惯培养听得懂自己音律的天地灵气，这一部分灵气被唤作音灵，就像是护身灵一般死死更着主人。如果发音的主人下了攻击的命令，音灵会像首领一般指挥天地间其他乐意帮忙的灵气形成死阵。进而攻击。
    灵气向来喜欢听这些会唱它们的歌的人的。
    但叶未双既不是音阁的人，没有属于自身的培养出的音灵，也没有强大到足以让其他愿意帮忙的灵气临时倒戈的力量。他怎么可能让已经将他视为攻击目标的灵气转而攻击自己的使用者！
    肖衣猛然向前一倾，神色有些恍惚。他似乎在那一瞬间感到叶未双身上散发出了同音阁人一样的波动。但他知道这不可能。叶未双没有音灵，他不可能在周身灵气都已有主的情况下号令得动这些灵气！
    宁无珏在劈出那道怒吼般的音色之时，《春雨》的旋律戛然而断，并非他不想弹，而是弹不下去了。他的双手再难拨动一根弦。
    那道怒吼在半空便已化作了一头巨大的从未见过的兽类，而一旁的呼叫让叶未双在第一时间明白了这是什么——“音兽！！”
    音阁的弟子嗓子都喊哑了。“十四尺音兽！”
    叶未双知道那阵倒戈的大网不可能拦住这头巨大的音兽。那张网只是稍稍拦截，似乎只是烧焦了那音兽的毛皮。音兽却被彻底激怒了。它狂吼了一声，声音如同同时撞响了数百只洪钟。周围的人俱是双耳震痛，似乎鼓膜都要被扯裂一般。叶未双的身体都在摇晃，但此时他将所有的赌注都放在了他开的那一枪上。除了这一枪，他没有更多的手段了。
    音兽猩红的眸子在半空里盯住了叶未双，叶未双向后跌了一步，倒摔下去，两只耳朵里淌下了两条鲜红的血迹。他的双眼却没有看着音兽，而是盯在半空里的某一点上。就像宁无珏将所有的灵力都灌注在了那唤出音兽的一击上，叶未双也抽空了自己所有的灵力。他的脸色鬼一样的白，双唇干裂，来不及愈合的伤口迟滞着，没有多余的力量如此快速得自行愈合了。
    虚空中的那一点忽然之间爆裂了来开。一股庞大的旋风以那一点为中心迸张了开来，在众人惊异的眼神之中，一席暗红的袍子呼啸着如同一道暗红的龙卷，盘旋扩张而出！
    这一次，韩毅是真的闭不拢嘴了。因为他在那头音兽的面前，看到那道暗红的飓风，逐渐形成了一个十四尺长的火辣女子。而那个女子，在看到音兽的第一时间，就以极其强悍的姿态猛扑了上去。
    韩毅立马暴了一句粗口：“我操！”
    谁也不知道那个女子究竟是从什么地方冒出来的，谁也不知道这个女子为何浑身上下都充满了和音兽几乎不相上下的灵力。像是两头巨兽的相撞，音兽和那个女子以最为血腥暴力的姿态进行了厮杀。其态势几乎吸引了整个天龙阁的目光。
    这是一场灵力的对峙。
    红衣女子的体态似乎毫无技巧。她看似纤弱却异常火辣的身子张开了四肢抱住了对面的音兽。五指以奇快的速度卡住了音兽的后颈，接着锋锐的指甲如同刀尖一般割开了音兽重生之无限逆转最新章节的皮肉。音兽发出了更猛烈的咆哮声，大量的灵气向其聚拢而来，充斥了整个天龙阁的暴躁灵气在这一瞬间如同被强力磁铁吸引，蜂拥而来，形成了灭顶之势。观台上的人个个心惊肉跳，哪怕是旁边赛台上的人也有不少停下了比拼，呆愣地看向这个方向。
    他们都以为，一定是超级朝的两尊大人物开火了。
    谁也没有想到，宁无珏的确是超级朝的人，但他对面的叶未双，却仅仅是个低级朝的弟子，而且除了枪，没有用别的手段。
    叶未双坐在那里，感到头脑不住晕眩。他强行撑着不让自己昏睡过去。他在等，宁无珏也在等。终于，一道庞大的轰隆声响彻了整个天龙阁。所有的灵气群龙无首，开始疯狂而没头没脑地肆意乱窜，轰地逸散开来的灵压将距离近的弟子直接掀到了外头！
    叶未双的嘴角在这一刻扬起了一道弧度。但是他依旧没有倒下去。他还在等。
    宁无珏死死地盯着他，没有看地上的一片尘埃。接着，他的嘴角淌出了一道暗红的血。宁无珏的眼神终于黯了下去。
    所有人似乎还没有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蜂鸣般的议论声潮水般地上涌，无数双眼睛盯着这个赛台和那个执正长老。执正长老眼神凝重地看着地上的那头几乎没有了声息、体型小了足足一半的音兽，和缓缓从烟尘里站起的红衣女子，接着，他看向了叶未双，双手拱入袖中，脸色恢复了淡然：“音阁宁无珏对云霞峰叶未双一局。云霞峰——叶未双胜！”
    一片寂静。
    声音回响在天龙阁之中。叶未双依旧没有倒下。他还在等。似乎被谁从暂停键按回，一阵哗然和少许欢呼汹涌而来，叶未双仍睁着双眼。他看着那个站在那里同样小了一半，身影有些虚大小姐的特种男秘最新章节幻的红衣女子，缓步向他走来，每走一步，身形就缩小几分。来到他面前时，她已经缩成了一个普通女孩的高度，甚至比叶未双还小一些，看上去有几分惹人怜爱。她的红衣破碎，脚步踉跄，身体是弓着的，似乎断了肋骨。她走到叶未双面前，然后跪了下来。叶未双的嘴角向着她又扬高了几分。“多谢……你该休息了……莫莉。”红衣女子的脸上露出了一个柔和的神情，她深深看着叶未双接着深出手捧住了他的脸，似乎要去吻他的双唇，但是将要接触到瞬间，她的身形终于达到了虚幻的极致，再也无法支撑人形，化为了一道红烟没入了叶未双右手的金色伯莱塔枪口之中。
    肖衣从窒息之中猛地回过神，溺水一般向后狠抽了一口气。他看着那把枪，失声道：“人形枪灵？！”
    与他有同样举动的人为数不少，所有人都紧紧盯着那个红衣少年。
    叶未双的双耳已经听不到东西了。血液干涸在耳孔附近。他终于闭上了眼睛。
    叶未双倒下去的时候，宁无珏的神志却很清醒。他没有昏过去，但是他知道自己败了。他浑身上下已经没有一点儿灵力，而几乎是本命的音兽近乎被废，这等伤势是他想都不曾想过的。他坐在那儿，动不了。看到叶未双倒下的时候也做不了什么。然后他意识到自己被一个低级朝的人击败了。被一个一向不放在眼中，甚至不屑与其一战的低级朝人。宁无珏神色复杂地看了叶未双好一会儿，直到云霞峰的人上前来好好地将他抬回去，他才垂下了眼睛。音阁的人也来了，他们同样神色复杂地看着那个少年的背影，接着带着一种既惊异又可惜的神情看着宁无珏。宁无珏的琴被拿起来了。那把琴从来不曾离开过他的怀。宁无珏自己也被拉起来了，被扛在一个音阁师兄的肩上。他从来不曾这样虚弱。他看着那把在身前行走的师兄挂在背后的自己的琴，看着那碎裂的一角，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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