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完整的片羽时光 - 010章

    苏晨站在摄影展巨大的海报之下，那就像一个穹顶，就如同，沈应赐之于他和林歌。
    他不是没想过表白，可每次，听到林歌说起“沈应赐”这三个字，他藏在嘴边的话，又咽了下去。
    林歌永远不会看到自己表情。
    那三个字，能让她的眼睛亮起来，就像谁在黑暗中，倏忽擦了一根火柴，亮光耀眼，却也灼心，好像一下子，烧尽了苏晨原本的骄傲和自信。
    虽然如此，但原本沈应赐，也仅仅只是一个名字，一个代号，一个缠绵在林歌话语里，藏在林歌心里的虚无的，随时可能站不住脚的回忆里的幽灵。而现在，不一样了，他回来了，在这个让所有毕业生都惆怅，焦虑的夏天，他再一次占据了林歌的生活。苏晨觉得，刚才买的那个甜筒，此刻让他有些反胃。
    他和林歌，是因为电影认识的。那时候偌大的午夜电影院里，他听见隐约的抽泣声，转过头，黑暗里，她的眼睛里全是泪水，脸庞若隐若现。他盯着她，就像一只猎豹盯着一只突然闯进自己领地的领地。这样说其实也不为过，平叔这间开了很多年头的电影院，大半夜的时候，一般只有他一个人。
    “姑娘，给你纸。”他不知自己为什么要起身给她贡献面纸。
    “谢谢。”她大哭着接过来。
    屏幕上，正在放的，是那部著名的《初恋红豆冰》。
    他在黑暗中看到她颤抖的肩膀，一时语塞。这也是他，第一次在女生面前手足无措。他在她身边坐下，屏幕上，电影还在放，他却无心看。
    后来，他们常常会碰到。有时候，是午夜电影放到一半的时候，她偷偷溜进来，递过来一瓶冰可乐，问那人好的坏的，他翻个白眼回答，自己不会看？有时候，她早早候在那里，吃着一个苹果，在平叔的电影院里，吃东西才是看电影的常态。他总是一把把她的半个苹果抢来叼在嘴里数落她吃独食。后来的后来，他便盼着她来，要是没有她，《霸王别姬》不够缠绵悱恻，《卧虎藏龙》不够行云流水，他爱看的所有电影，都不过是一帧帧的集合，了无生气，让人生厌。
    他们都是喜欢黑夜的人，但却又很不同，他因为黑暗能让他心安，而她，是享受敞开心扉，无所顾忌哭泣的快感。但是他们又很相同，迷茫地坐在黑暗里，保留着最初的疯狂和童心，只有在午夜，才有权利拒绝进入成年人的世界。
    他们认识两年的时光里，他从开始只能在午夜看到屏幕之前大哭大笑的她，到后来，逐渐参与她的生活。看到了白天那个努力生活，总在追赶的她，看到了因为失落，打击一个人躲着哭的她，看到了一个吃到好吃的就笑得没心没肺的她，在他眼里，她就像一滴水，在白天温暖的阳光下，可以折射无比绚丽和多样的色彩，而在夜里，悄无声息地渗透进他原本干涸的心里。
    他不知道自己之于她，是怎样的一个存在。他只有小心地隐忍自己的感情，小心到每一次他为她做的，她都不知道。小心到过了两年，他依旧没有将喜欢说出口，只是安心待在她身边。
    他只记得他们一起在小山坡喝过啤酒，醉了的时候，林歌冲着寂静的林子，喃喃自语着沈应赐的名字，她不知道一旁的苏晨，眼神黯淡。他们一起在漫天繁星下许过愿，她说她的愿望里，是沈应赐，而他没有告诉她，他的愿望里，是一个叫做林歌的女生。
    她总说，你可是我的好朋友啊，你可不能走。对，他们经历了太多太多，多到她只认为是朋友，而他，却清楚的明白自己的心。
    “林歌。”
    他站在巨大的海报下拨了那个号码，听到接通，有些欣喜地喊了一声。
    “哦，是这样的，我朋友给了我两张电影票，我们一起去吧，就是你提过的那部，初恋的电影……哦，好，那没事。”苏晨挂断了电话。最后还是说朋友给的，他自嘲自己的用心，为了她，他托关系要了最中间的位子，买了她想看的电影。结果，她却推脱，说她陪他在学校采风，要去的话，估计赶不上了。也难怪，对于她，他也只不过是个关系比较好的朋友，少了随时能见她身份，少了不撒谎也能给惊喜的资格，而沈应赐，是她所有年少时光里的光亮，是她心里镀了金的男生，和他比起来，自己什么也不是。
    那一头，林歌看了看身边的沈应赐，他离她很近，但是又离她很远。多年以后，她开始感觉到，一种变化在悄然变化，虽然他们都在极力阻止着时光带走一些东西，比如那一年课桌上纸条给予的温暖，又比如柠檬水味道的固执坚持，但是生活的流沙依旧在流淌，他们无奈，却又只能逆来顺受。
    她假装这种感觉不在，背过脸去。远处，是六月早已形成墨绿的树枝，阳光摇曳下，形成的光圈让她的眼睛忍不住追逐。就像沈应赐，曾经的他，也是她的世界里唯一的光亮，只是他的每次离开，都不曾告别。傍晚的风，吹起她耳际的头发，摩搓着将记忆翻涌，她抬头看见身边的他，和年少的稚嫩不同，现在的他，早已经过了跋涉整个世界洗礼，多了一丝陌生的却刚毅的气息。
    我还是那个林歌，你，还是那个沈应赐吗？林歌问自己，回答她的，只有林间的微风最温柔的低唤，像那年香樟树下，那声轻轻的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