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故意伤人罪 - 第21章 机锋(1)/v文公告
非故意伤人罪 作者:振家小青年
第21章 机锋(1)/v文公告
那一晚最后,卫朝枫是被程意城接回家的。
小龙哥火急火燎地打电话给程意城时,全然说不清楚是怎么回事,只说卫朝枫喝醉了。当程意城冒着深秋的寒风在凌晨赶到酒吧门口时,看见卫朝枫的样子,顿时就受到了一顿不小的惊吓。
——这是喝醉的样子吗?这分明已经是快要挂掉的样子啊!
程意城这样的人有一个优点,平时看着闷不吭声挺柔弱的,关键时刻总是能被激发出一股镇定感,处理突发事件的能力也比寻常人高那么一点点。
很快地,程意城定了定神。
她迅速地扶住了卫朝枫,转头问小龙哥:“小龙哥,人命关天,到底怎么回事?”
小龙哥支支唔唔:“他掉了一笔钱,不开心嘛,就来欢乐欢乐……”
程意城再被忽悠也不至于被忽悠成这样,皱眉道:“小龙哥,你看他现在像是欢乐的样子吗?”
“……”
小龙哥看了一眼气若游丝的卫朝枫,抿了下唇,沉默了。
一旁的卫朝枫扶住程意城的肩,出声道:“我没事,我真的没事。”
那点酒对他而言真算不上什么,他也不是喝醉,他是被唐律的出手吓到了。唐律名义上是他小舅舅,岁数也就比他大八岁,但卫朝枫这人从小在唐律的阴影下长大,父权之威渗入灵魂,卫朝枫本能地惧怕这个名字,在卫朝枫眼里,他哪里是他小舅舅,他简直就是他爹。
于是今晚,他没有任何思想准备地受到了冲击,再加上喝了点酒,心理生理一并发作,就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程意城,”卫朝枫态度良好,决定坦白从宽,“这件事,是……”我的错……
然而就在他还没说出口时,小龙哥比他态度更良好地坦白了错误:“程意城,这件事,是我的错——!”
程意城:“……”
卫朝枫一囧:“……啊?”
这关他什么事?
小龙哥显然不晓得在这复杂的情况下,他已经阴差阳错地背上了一个黑锅,还急着坦白从宽,争取日后还能交朋友:“那个……卫朝枫刚才喝的酒,有几瓶是假的……”
卫朝枫&程意城:“……”
这踏马滴……
人命关天,卫朝枫再看破红尘也还没看破到不惜命的地步,当即连对小龙哥背黑锅的愧疚都没有了,连声音都提高了八度:“姓龙的你还是人吗?看着我喝下去你不阻止我!等着,给我报销医药费,不然老子揍你!……”
一番折腾,当程意城叫了出租车将卫朝枫搀扶回家时,已经是凌晨两点了。
程意城给他放了洗澡水,叫他洗了澡,当他洗好出来时,一杯醒酒茶已经放在了床头,卫朝枫头痛欲裂,睡上*床躺在床头,拿起醒酒茶一口气喝完。
一双手适时地按在他的太阳穴上,动作轻柔地替他按了五分钟。卫朝枫呼吸绵长,在酒精的作用下睡意更甚,闭着眼睛,程意城居高临下地看着躺着的他,只看见他头顶的两个旋。老一辈的人常说,头顶双旋的男子命由天定,个性激烈,人生注定偏锋而走。程意城看着他,此刻他是那么安静,一双长睫毛给这张本已俊俏的脸更添三分柔软。看着他这个样子,她常常就在想,他是否真是一个激烈的人,如果是,那么他的激烈在哪里。在她眼里,他比她更容易、也更擅长撒娇得多。
当他闭着眼睛一发不言,程意城就明白,只要这个人不打算讲,她就是不会追问的。因为舍不得,舍不得再在卫朝枫这个人身上加上一道锁。她常常看着他就会这样子舍不得,好似这个人身上存在着某种永恒的二元性,连续不断的斗争以及不易得的间发性和解。
“有不舒服的话,要跟我说,”她摸了摸他的额,一句追问都没有:“以后,心里有事的话,不要再这样了。你不担心你自己,我会担心你。睡吧。”
说完,她伸手去关灯。却就在熄灭灯光的那一刹那,她被人一把抱住了。
他忽然出手,紧紧抱住站着的她,他坐在那里,埋首在她腰间,平白比她矮了半截身体。他什么都不说,他是永远只会做不会说,程意城却分明被他突然而至的这一举动怔惊了几分,她感觉得到,在黑暗中,他内心正发出惊人的恐惧。
一个女性趋向成熟的标志之一,就是对男性这一个体的本质,有日渐客观的定位。
当一个女生还是小女孩时,父亲就是她最亲近的男性,此刻‘男人’二字在她的世界观中就代表着力量,而且这股力量几乎无坚不摧,小学女生的作文里常常出现这样的一句话,‘爸爸是山’,其背后折射而出的世界观就是这样一种朴素、美好、却也过分单纯的情怀。渐渐她长大了,她就会渐渐发现,‘男人’并不完全由力量组成,他也有软弱、恐惧、犹豫以及不能。
尤其是卫朝枫这种男人。
他过早地接触了社会,由此形成的一种性格悲剧是:他已过早地丧失了展露真性情的本能。
他习惯掩饰、也擅长掩饰,游刃有余的在各种角色中切换,付出的代价是演活角色已成了他的本能,如若他没有这种本能,那么他早已不知死过多少回。每捡回一次生存,他就丢弃自我一分,环境需要他做怎样的人,他就能做怎样的人。当年卫朝枫以几乎不给自己任何退路的姿态退出唐家,与唐家内部各方势力的内斗使他心力交瘁固然是一个原因,但更多的原因却是,他对正在发生的日渐丧失自我的这件事已感到潮水灭顶般的心灰意冷。
他需要一个奇迹,将他从对生死的麻木状态中挽救而起。
后来他终于遇见了,程意城就是他的奇迹。
她任由他抱着,也不多问,顺势垂手抚着他的后脑,道:“我看你那么一吐,几乎就把胃里的东西都吐光了,我给你煮点粥,你吃了再睡,好不好?”
他没有说话,只把圈住她腰的手更紧了几分。
程意城顿了下,也知道这孩子是在示弱了,她拍了下他的背,安慰他:“我不会走,我会陪着你的。来,我去熬点粥给你……”
卫朝枫哪里肯放,他这人有股痞性,知道她对他好,于是在她面前他总是比在旁人面前更肆无忌惮几分,索性任性了一回:“我不放。”
程意城盯了他一会儿,放弃了。
有些事,她不知道。
他在人生最破落的时刻遇见了她:一事无成、游手好闲、没有目标、街头混日子。那段时间他很堕落,不是他想堕落,而是他真的不知道该干什么。当一个人登顶过权利巅峰却发现那些他又不感兴趣然后就甩手走了,在这样的大起大落之下,是个人都会很容易失去生活的源动力。很难说程意城愿意留在这样一个人身边,究竟是因为独特的情感审美观,还是一股悲天悯人的情怀。但她真的是留下来了,并且一留就留到了现在。
她这一留,就留成了卫朝枫生命中的独一无二。
他心里一直空了那么一块。
父母在车祸中双亡之后,他在八岁的幼龄就被带回了唐家。在唐家十几年的时间中,他不是在生活,他是在生存。当他见到狼狗第一次说出‘怕’这个字的时候,就被唐律直接拎起扔进了一群狼狗的窝。那个男人用简单粗暴却也最有效的方式,在最短的时间内教会了他,一个人暴露弱点无异于找死。从此他在唐家十几年,再没有说过那个字。
然而,不说,不代表他没有。
他只是不再表达。
所以,当程意城阴差阳错地留了下来,并且以温馨、美好、包容的姿态包容了他的欢喜与恐惧,如同温软无言的苔藓无声地渗透进他生命中,他就隐隐有了觉悟,他这一交,是把身家性命连同真心一并交出去了。
她什么都不问,什么都不说,留给他足够的空间,也留给他足够的尊严。当他抱紧她,对她无声地倾诉内心的恐惧时,她轻抚着他的背,只对他讲:“没事的,都会没事的。”
“程意城,”他闭着眼睛对她讲:“我怕连我自己都控制不了我的人生。”
当他讲出这句话,他就明白,他心里对她,一直以来都是自私的。
如果可以,他永远都不会把他的过去与故事告诉她。
或许有一天,当真相被拆穿,程意城无法理解也无法原谅他这一行为,但他仍然不打算回头是岸。这个世界上存在这样一种悲伤,有一种人,有一些事,面对了解真相的人是说不出口的,只有面对陌生人时,他们才有勇气说出来。
卫朝枫需要这样一个陌生人,程意城就是‘唐硕人’的陌生人。
卫朝枫有一种本事,可以在模棱两可的状况下,将自身情绪宣泄。程意城陪他讲了一晚,伴随着日渐发白的东方,她终于撑不过去了,沉沉睡去。
卫朝枫一夜无眠。
闭着眼睛,坐在床头,谁也不晓得他在想些什么。
临近清晨的时候,他的手机震动,进来一条短信。他拿起一看,寥寥数字,已把一切状况摊牌在他眼前:董事长病重,消息外泄,暴雪危矣,望你相救。
不喜废话,直截了当,谢劲风的风格。
这支电话是他平日接外卖的号码,能查到这个号码,看来谢劲风已在乔深巷那边费了不少神,终于把乔深巷磨崩溃了,将卫朝枫的号码出卖给了她。
卫朝枫扔下电话,闭目沉思了一刻钟。
他忽然低下头,吻了吻身边熟睡中的程意城,“我让你累了,是不是?”
她确实很累。
他什么都不说,只说‘控制不了人生’,这个命题太大了,一讲出来让程意城在昨晚当场吓了一跳。沉下心来一想,程意城也理出了个头绪:想来应该是这孩子自卑了,在这就业率低下、她工资又不低的情况下,他这是在为自身奔不了一个好前程在忧愁呢?于是程意城陪了他一整晚,也开导了他一整晚,用尽了心思,也小心翼翼得很,避免伤了他的自尊心。讲到最后卫朝枫抱着她笑了,她终于放下了心,全然也不晓得卫朝枫是被她的善良之举逗笑的。卫朝枫也知道他这样玩火*无异于在找死,但他陷得太深了,他已经一点也不想抽身自救了。
“你给我点时间,我不会走远的。”
他伸手,拂了拂散落在她额前的碎发,低首轻吻她的额头,将弱点暴露在这个女生面前:“……我这个样子,能拉住我的,只有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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