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派剧透我一脸 - 第 39 章 任人唯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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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昭。”
    耳畔沉沉一声压抑着情绪的低喝。
    手腕被攥紧。
    云昭回头,恰好一张金箔黄钱从二人之间飘落。
    灯火烛光落在金箔面上,折出幽红光线;落在黄纸糙面上,映出一片青黑。
    它晃晃悠悠从眼前飘过,忽而红,忽而黑。
    照着云昭与晏南天二人眉眼。
    红如炽烈的火,黑如逝去的灰。
    晏南天用上很重的力气,捏痛了她的手腕,仿佛要把她捏碎,然后一片一片嵌进他的身体里面去。
    “阿昭。”他虚起双眸,轻声吐气,“你不能这样报复我。”
    云昭此刻心思根本不在这儿。
    她偏头一看,见那旗幡啊、灵纸啊、冥光什么的眨眼就去了远处。
    太上的身影被烟尘遮挡了大半,只剩个影影绰绰的、人偶般的坚硬轮廓。
    神冠束着墨发,风姿绝世无双。
    每一眨眼,他便远出数丈,像个瞬移的鬼神。
    追是追不上了。
    不过没关系,跑得了太上跑不了庙。
    云昭转回头来,瞥着晏南天,拖声拖气道“我报复你”
    晏南天望进她眼底。
    “我说过的话,你都不记得。”他扯唇淡笑,“有什么疑问,为何不肯稍微等一等,我总能给你解释明白。你明知我心里只有你,就非要在意那些不相干的东西”
    在他身后,皇帝与文武百官正沿着山道赶来。
    “晏南天,”云昭直言,“方香君说了,既要又要那是牌坊精。你是个牌坊精吗”
    刚避完太上,从路沟爬出来的方香君“”
    不是,这也能拉她下水
    晏南天摇了下头“我此生只认你云昭一个妻子,我会用事实向你证明。”
    云昭冷笑“呵。”
    眼见皇帝一行越来越近,他松开了她的手腕,沉声叮嘱“明日我来见你,如何罚我都可以。待会儿见了父皇,不要任性赌气,好不好”
    云昭挑眉“你觉得我在跟你赌气”
    他缓缓眨了下眼,那意思便是不言而喻。
    太上不过就是一个死了三千年阴神。
    旁人或许艳羡什么神祇之妻,但他知道,她和旁人不一样。
    晏南天道“随便你用什么方式罚我,但别拿婚事当儿戏。赌一时之气,伤的是你自己。”
    “晏南天,”云昭忍俊不禁,“你摸着太上那张脸,把这句话再重复一遍”
    晏南天“”
    被迫偷听的方香君“”
    皇帝是个两鬓微霜的中年男人。
    大年祭神,帝王身穿大朝服,头戴十二旒冕,熏着九龙檀宝香,周身气势庄重威严。
    颇有真龙天子那味道。
    然而云昭一看见他,
    脑海里不自觉就会想起游舫上种种不堪入目的画面人就是这样,正经的记不住,不正经的忘不掉。
    云满霜跟在皇帝身侧,一副头疼的样子。
    这边一众女眷整理好仪容,齐齐向帝王行礼。
    “诸位免礼。”皇帝倒是绷得住,环视一圈,慈眉善目地招呼云昭,“小云昭,顺德都给你说了”
    云昭干脆利落地点头“我嫁我嫁”
    众人“”果真就是任人唯脸。
    皇帝都被噎着了。
    他侧眸望了晏南天一眼。
    晏南天深吸一口气,出列拱手“父皇,儿臣以为不妥。”
    “哦”皇帝道,“你说说看。”
    晏南天正色道“众所周知,太上魂消道陨,神智不存。倘若此事只是巧合,凡人却把乌龙当真,恐怕是对神明大不敬。”
    皇帝沉吟道“朕也觉着,有待商榷。”
    晏南天颔首垂眸,脸上情绪丝毫不露。
    皇帝又道“我等凡人作不了神明的主。且待太上尊者归来,再请尊者重新示下。”
    那夜游神,鬼知道游哪里去了,只能等他自己回来。
    众人点头应是。
    一行人乌泱泱顺着幽红山道前往太上神殿。
    云满霜悄然后退几步,并排走在湘阳秀身侧。
    他头疼道“就那只宝灯看这事闹的。”
    湘阳秀横他一眼“怪我了”
    云满霜赶紧道“不是,没有。”
    湘阳秀冷笑“怎么,你不会是想悔婚吧云满霜呵,你连个晏南天的婚都没本事退,还想悔太上神婚给你能耐的”
    云满霜“”
    他露出愁容“这可是昭昭一辈子的大事。”
    湘阳秀呵道“咱们阿昭乐意得很”
    “咳”云满霜抵唇轻咳,左右看了看,把嗓门压到最低,“为什么供那宝灯,你忘了六岁那年”
    湘阳秀如雷灌顶“嘶难怪你愁眉苦脸的”
    云满霜叹气“可不就是。”
    这能不愁么。
    云昭正踮脚往远处张望,忽然被湘阳秀悄悄拽走。
    湘阳秀声线紧绷“这太上,怕不是要取你”小命。
    云昭“他是要娶我啊”
    “傻闺女”湘阳秀拍她胳膊,“你都忘了六岁那年干过什么好事这太上殿差点儿没被你给掀了你爹耗光真气,替你硬撑了一整夜的庙,第二天借着还愿之名敲锣打鼓请人来悄悄修好的阿娘心里虚呀,请了香山寺高僧年年作法,年年给你供大宝灯”
    云昭“噗。”
    很难想象她那个古板正经的老爹力扛神庙的场面。
    敢情这原拆原迁,还是家学渊源。
    她安慰道“没事的阿娘,我可拆了不止这一座”
    湘阳秀“”
    说话间,太上殿到了。
    皇城这一处神殿供奉着太上真身4,便有前后两重殿。
    前殿庄重辉煌,祭着香火神龛。
    后殿是平日存放太上肉身之处,清静庄严,等闲不得进入,日常清洁扫洒由专门的神官处理。
    今日大祭,大殿两侧的神架上面供满了香烛,星星点点两壁火。
    炉中燃尽的香灰层层叠叠,整座殿中氤氲着浓雾,眼睛只能半睁半闭。
    云昭刚踏进门槛就看见了太上本人。
    他倒坐在神龛上,吃供品。
    黑色斗篷垂下案桌。
    旁人忙着分列左右,取香烛祭拜。
    云昭独自凑上前,幽幽道“吃供品会被揍。”
    这个她很有经验。
    他偏头看她,假假地勾唇笑“吃自己的不会。”
    云昭恍然“哦”
    他好心给她递了个橘子“请你吃,别客气。”
    云昭偏头看他。
    斗篷阴影依旧遮住他半张脸。
    霜白的肤色,无瑕的骨相,与方才烟火中的一眼万年完美重合。
    悠远的冥铃声中,云昭淡定问道“太上是你”
    “是我。”他重重点头,“但是。”
    “但是”
    “我只能帮你那一卦。”他嗓音带笑,“我控制不了我自己。”
    “哦”
    “不过。”他又说。
    云昭按捺住想打人的冲动,语气阴恻恻地温柔“不过”
    他竖起一根硬瘦的手指,一下一下点在神龛边缘,张嘴就是一通抱怨“那些神官是真的很烦人,每次回来就拼命往我手里塞暖炉,好烫的那个香炉,乍冷乍热手都要裂开。还有里面非要摆个香丸,我最讨厌那个檀心引”
    他抬手一指,“看,又来。烦人到不行。”
    云昭循着他的手指望去,果然看见几位白袍神官跪坐神殿边上,无比虔诚地熏蒸暖手炉。
    神官们手执细长的紫金勺,悉心从玉匣之中挑出小撮小撮的昂贵香料,拨成完美无缺的形状,一点一点纳入香丸之中。
    旋即又将香丸置于炉中,熏出一朵又一朵祥云。
    一看就知道是神祇专用的制式。
    “我这个人很好说话的。”他道,“你替我挡了那炉子,我想我会乐意帮你一点小忙。”
    他把手上的橘子抛给她。
    云昭刚捉住这只橘子,便听得殿外一阵齐声唱颂。
    头戴神冠的颀长身影出现在烟火正中。
    只眨了个眼的功夫,太上正神便越过门槛,踏进自己的神殿。
    在皇帝的带领下,众人齐齐俯身“太上尊者”
    云昭大大方方望过去。
    这脸,果真像个布袋戏里最漂亮的人偶。
    他没有任何表情,瞳眸漆黑淡漠,世间万物皆不入他的眼。
    正面更好看,也更六亲不认。
    神官们低低唱着咒,垂头迎上前,跪在他左右,用拂尘小心地拂去华服袍角沾到的飞灰。
    一举一动,无不虔诚之至。
    一番清洁扫洒之后,只见左右两旁果然躬身碎步迎上来两名神官。
    他们各将一只紫金暖手炉塞给这位刚从寒风中夜游回来的神祇。
    云昭挑眉去看。
    只见太上并无任何反应,一双黑眸平视前方,仍是一副目中无人的样子。
    从他脸上丝毫也看不出半点乐意或是不乐意。
    两名神官早已习惯了,一面低唱着咒诗,一面把暖炉放进他垂在身侧的手掌正中,然后一根一根握起他的手指,扣住那炉子。
    果真就像在摆弄个人偶似的。
    “等一下”
    云昭飞身上前,仰头望去。
    神殿中灯火煌煌,能够清晰看见他每一缕头发的纹路。他很高,身着华服,坠下的羽带都快有她整个人那么高。
    凑这么近,这张没表情的脸仍然像假脸似的,无一丝瑕疵。
    云昭毫不客气地夺过他手中两只暖炉。
    “嘶”
    周遭传出一整片倒吸凉气的声音。
    云昭听到她娘捏着嗓子冲她喊“还不快快放开那个太上”
    她偷眼瞥着这绝美人偶,大声教训左右神官“外面那么冷,怎么能用这么烫的炉子知不知道手会很难受”
    旁人只觉气都快要提不上来了。
    晏南天却如遭雷击。
    她知道原来她知道每次他给她准备温的手炉,她总是没心没肺没有任何表示原来她竟是知道的。
    他用在她身上的细致心思她不曾回报他分毫,却这么肆无忌惮地给了别人。
    云昭拎起炉子,放到鼻子底下闻了闻。
    “啧。”她嫌弃道,“檀心引,熏死人,谁用这么重的香啊”
    她提起炉盖,扔掉一半银炭,取出放置在嵌环处的香丸。
    眼珠一转,随手剥了橘子,把橘皮放进里面。
    阖上香炉盖,刚刚好。
    香炉微温,散出一阵阵清新的橘香。
    她开开心心地把炉子塞给漂亮人偶“喏”
    他很快就会变成一个橘子味的太上。
    她一根一根轻轻掰他的手指。
    他的指骨异常坚硬,指节极其修长,皮肤冰冷,霜白似玉。
    她完全感觉不到他“乐意”还是“不乐意”。
    在她看来,这个神与刚才被神官们摆弄的时候,态度并无丝毫不同。
    一样目中无人,一样六亲不认。
    很难想象祂与那个话挺多的家伙竟然是同一个。
    晏南天定定看着这一幕。
    从前,她总会故意使坏,把陈皮放进他的檀香炉。
    她说,这样他就会变成一个吃了橘子的和尚。
    她怎么可以怎么可以。
    分明早已忘了呼吸,但肺腑弥漫的血腥气,仍是一丝一缕溢入喉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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