存忠文集 - 老家的菸田

    许多人对香烟十分熟悉，但对制造香烟所用的菸叶却未必知道。记得小时候，我们老家的山坡上到处是菸田。在计划经济年代，作为一种重要的经济作物，村里人从春天开始，一年四季都在为黄菸而在贫瘠的土地上苦苦地劳作着。
    最初培育菸苗是在初春的时节，天气乍暖还寒，畦子一般打在生产队的场院里。先打成一个个非常工整的长方形的畦子，然后在土里均匀地撒上黄菸的种子，拿喷雾器洒过水后，用塑料薄膜罩起来。几天之后，就会看到里面就有了星星点点的绿色。再过一些日子，菸苗便渐渐长大了。
    到了菸苗移栽的时候，生产队里出动了所有的劳力。一般是女人在地里负责栽植，男人负责从山下挑水，呼呼隆隆地忙活好几天。菸田大部分在山坡上，土质很差。栽菸的日子多是风和日丽，布谷鸟在田野上唱着悦耳动听的歌。
    几场春雨过后，菸苗长得很快，不多日子地里就郁郁葱葱了。这时候，需要给黄菸打杈，这活我也干过。钻进菸田，顺着菸垄，把菸叶间长出的小杈一个一个地摸掉，这样一棵一棵地摸过去，等到出来时，手上满是黑黑的菸油子，粘糊糊的，很难洗掉。如果是在早晨，还会弄的一身露水。
    秋天是黄菸烘烤的季节。生产队里先整修菸屋和菸炉，然后在菸屋前用树枝搭起一个很大的棚子。妇女们就在下面把采摘来的菸叶，系到一根根用高梁秸捆成的菸杆上。每到这时，这里就成了村里最热闹的地方，妇女们忙活，孩子们则在菸叶间快乐地追逐、嬉戏。
    看烤菸炉是一项技术活。我邻居家的一个大爷年年做这件事。他长的人高马大，脸盘黝黑。每年从菸炉生火开始，大概有两个月的时间，他都在菸屋里吃、菸屋里睡，俨然像家一样。这里也成了孩子们经常驻足的地方。菸炉里熊熊燃烧地火苗映红了一张张稚嫩的脸。
    那些日子，菸炉还是村里人加工饭食的地方。许多人把咸菜疙瘩拿来，放进菸屋，不长时间就烤熟了。记得有一年，母亲把家里的一只养了多年的老母鸡宰杀后装进一个瓷坛子，然后端到菸屋里。几天之后端出来，炖的稀烂，发出诱人的香气。那是我记忆里吃到的最好的美味了。
    出菸的日子，人们总是喜气洋洋的。一杆杆烤的金黄的烟叶散发着的清香。会吃烟的人趁机取一点烟叶，在手掌心揉碎，用一点白纸卷起来，用火点着后，有滋有味地抽起来。在缭绕的烟雾中，苦命的庄稼人暂时忘却了日子的贫穷和生活的艰辛。
    冬天到了，山坡上掰完叶子的菸杆一根一根光秃秃的站在刺骨的寒风里。村里人于是把它们连根拔起，打成捆拿回家里当柴禾烧。当这些晒干后的菸杆放进炉膛，红红的火苗噼啪作响，它们为人间献出了最后一点光和热。
    据说老家已经多年没有菸田了，也许是太麻烦，也许是不赚钱，总之是没有人再种了。那个烧菸炉的大爷已经在多年以前过世了。现在村里已经找不到菸屋的踪迹了。许多过来人也不愿提及当年种菸的事情，毕竟那是一段与贫穷、困苦相伴的历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