存忠文集 - 月山遥远的孤独与美丽

    日月山在哪里，在远方，在天边，在神秘的青藏高原，在离天最近的地方。
    日月山，在我过去的想象里，是一个故事，是一个传说，是一段历史。而真正走近这座山，是在一个细雨霏霏的日子。那是2000年7月里的一天，在青海的西宁市参加完一个笔会后，一辆中巴车载着我们与会的20多个人，一同去领略青藏高原的风景。然而，不巧的是，出门不久，天就下起雨来，而且越下越大。
    车子在雨中走了两个多小时，大家都昏昏沉沉的。忽然，坐在前面西宁宾馆那位美丽的乔女士兴奋的叫了一声，快看，日月山到了，日月山到了。于是，大家迅速打起了精神，瞪大了眼睛。日月山，一个写在书里、写进历史的山，我们终于来到了你的面前。车子刚停稳，车门打开，只见外面的雨还淅淅沥沥的下着，忽然有一群藏民围到了车门口。有的手里拿着雨伞，有的拿着棉大衣，有的手里拿着羊毛衫，有的拿着一些旅游纪念品。
    一下车，首先感到的是一股寒冷的气息。我突然想到，这是在海拔4000多米的地方，日月山是湿的，是凉的，是冷的。即使是在这七月流火的时候，许多的地方早已是烈日炎炎，大地烤得像蒸笼一样。因为正直夏季，来时只穿了一件衬衣。走出几步，感觉不行，不得不花5元钱租了一件草绿色的棉大衣。租给大衣的是一位藏族的老妇人，黝黑的脸上有着深红的印记，深深的鱼尾纹爬满了眼角，饱经沧桑的样子。我不知道，这位老妇人家住那里，有几个孩子，去没有去过内地。
    细雨中，只见眼前的日月山不高大，也不险峻，没有树，光秃秃的，呈浅红色。仔细看，其实像两座山，一左一右，马鞍形分布着，一个代表太阳，一个代表月亮。最打眼的，是两个相距很近的山峰，分别叫日峰和月峰，两峰上都建有一个绿瓦红柱、飞檐戗角的亭子——日亭和月亭。上山的路非常泥泞，深一脚、浅一脚，来到山顶上的月亭中，赶紧避避雨。风很大，雨丝不断地扯到脸上，大衣有些湿。站在亭里，四下望去，阴霾的天空下，没有村舍，没有树木，没有车辆，没有人群，只有孤独和荒凉。
    日月山，不知你在这里孤独的站立了多少年，千年万年伴随你的，也许只有这风、这雨，还有天晴时的太阳、月亮和星星。而我们不过是你匆匆的过客。匆匆的来，匆匆的走。
    我知道，1300多年前，有一个孤独的女子曾经从你的身边忧伤的走过。那就是美丽的文成公主，一个还在父母身边撒娇的女孩子，为了皇上的旨意，不得不告别了亲人，告别了朋友，告别了故土，告别了熟悉的一切，只身怀着不尽的离愁与别绪，怀着莫名的孤独与惆怅，独自踏上了漫漫的高原之路，去一个极其陌生而遥远的地方，不是旅游，不是观光，而是要度过一生，把一切都永远的留在那里。就是在这座山上，这个年轻的女子，遥望故里，潸然泪下，一种生离死别的悲伤涌上心头，毅然将带在身上的宝镜摔碎于山下，表示一种永远的诀别。
    眼面，文成公主的雕像还孤独的站在高原的风里。贵族装束的她，身着披风，怀抱宝镜，婀娜多姿，脸上还未完全摆脱少女的稚气。天穹苍苍，旷野茫茫。置身于此，她一定是寂寞的。白天，也许还有少许游人与她陪伴；晚上呢，只能是孤零零的一个人面对无边的黑暗。我不知道，当年到了吐蕃的她日子过得如何，心底里有几多孤独和痛苦。她去的地方，是天堂，也是地狱。迎接她的，是幸福，也是苦难。给予她的，是幸运，也是遗憾。我不知道，为什么沉重的政治使命一定要一个弱女子来承担，那些大权在握的男人们干什么去了？你们的肩膀是用来干什么的？
    于是，我想起了那个王昭君，我想起了那个蔡文姬，我想起了那个蓝齐儿，想起了那些在历史长河中，为政治不得不牺牲个人幸福的女人。她们用自己柔软的身躯，用自己一生的孤独，用自己辛酸的眼泪，去做一种工具，去替代男人们的百万雄师，去填补统治者的欲壑，这不能不是我们民族的悲哀。
    日月山，还与一条孤独而神秘的河流相联系，那就是山脚下悄悄流着的倒淌河，一条从东往西流了千百年的小河。不见滔滔，不闻水声，如夜空中的星河，静静流淌。这是公主悲伤的泪、孤独的泪、无奈的泪，流过四季，流过千年。当我在雨中悄悄走进这条河流时，分明听到的是低声的叹息、温婉的倾诉和无边的思念。只见随行的乔女士款款地俯下身，细心用一个矿泉水瓶子，盛了满满的一瓶高原上的河水，充满温情的装进自己旅行包里。她颈上系着的红纱巾在风中摇曳，鲜艳而美丽。是啊，倒淌河，这是一条女性的河，执着而又坚韧，美丽而又多情，寂寞而又孤独，回眸之间，让人读不尽万种风情。
    日月山，你也许离繁华太远太远，但我的心却觉得与你贴的很近很近。在天地之间，你是孤独的，我也一样。尘世的喧闹，感官的刺激和享受，无法祢补内心的空虚和寂寞。我时常为一个真挚的故事而感动，为某个动人的情节而落泪。与其说在为别人而哭泣，不如说是在为自己寻找寄托，在为自己还没有完全麻木的心灵而激动。我在等待着什么，企盼什么，也许孤独就是一种坚守。
    我觉得，像眼前的日月山一样，每个人心中都有一座孤独的山。一段最深最真的情，一个最美好的梦，在最孤独的时候，悄然发生，不为人知，只有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才会从心底里涌现出来。每个人都害怕孤独，每个人都不希望孤独，但孤独是每个人都不可逃避的，所有人都是孤独的，即使外面灯红酒绿，但当繁华褪尽，所有喧嚣热闹都会离你远去，只有孤独会永远伴随着你，到老到死。
    细雨中，一望无际的青藏高原，神秘而又安祥。映入眼帘的只有高高低低、起起伏伏的草原，一条大路通向远方，通向天际，通向远古，通向传说中的幸福天堂。在那个夏日的细雨蒙蒙的上午，站在日月山上，在孤寂中与上苍交流，我有一种空旷辽远而又悲壮苍凉的感觉。
    日月山，遥远的孤独与美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