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妍文集 - 赖

    冬天的时候，早晨叫她起床是最让他头痛的事。
    他已经热好牛奶，烘好面包，就等她来吃。可是她像一只懒猫一样把自己整个缩在被子里，一动也不动。“起来，起来了！不早了”
    她一歪头，看看表。“才六点四十，还早，让我再睡一会儿吧。五分钟，就五分钟。”她嘟囔着。
    “不行！快起来，每天都这样！快！”
    “太冷了！”
    “冷，就可以不起啊？冷就不用上班了？”
    “人家就睡五分钟都不行吗？你好狠的心哪！昨天夜里我赶稿子，到十二点半才睡。我这么拼死拼活的为了谁？你好狠哪！”她皱着眉，闭着眼，撅着嘴，一面嘀咕，一面继续睡。
    “好！就五分钟，我在床边等着。”他实在受不了她撒娇的样子。
    她的头发散在蓝色的枕巾上，她的身体陷在软的席梦思里，一伸手她把蓝色的被子一直拉到眉毛底下。呼哧，呼哧一会儿就睡着了。
    她让他又好气，又好笑。“这人，也不怕自己透不过气来。”他轻轻地把被头掖在她下巴底下，露出她粉红的脸。她眯着眼睛睡得好甜，像一只安静、柔弱的猫，周身散发着妩媚，甜美的气息，温热的脸蛋，红得让他好想去亲一口。他刚把嘴凑过去，她一翻身，给他一个后脑勺。
    小区广场的钟敲了七下，他立马恍过神来。“起来，起来了，还睡！七点了！快起来！五分钟，已经多少个五分钟过去了？”
    “噢，就起，就起！”她嘴里答应着，身子依旧是一动不动。
    “我先去给你倒漱口水，你快点儿噢！”
    牛奶已经热第二遍了，倒好漱口水，挤好牙膏，还是看不见她。他冲进卧房，看见她蒙着被子，依旧睡她的觉。
    “你这人怎么回事儿？还在睡？你看你，最近又胖了，你能不能少睡点儿？以你现在速度胖下去，用不了多久，咱家的床，就只够你一个人睡了。”
    “一个人睡更好，省得你每天都这么吵。”
    “喂，快起来！再不起来，我可生气了。生气了，我就不叫你了。任你迟到去。”
    这回她干脆理都不理他了。
    “你！你”连哄带骗加恐吓，他什么招儿都使过了，对她就是不起作用。
    算了！他一个人吃早餐了。
    刚咬了一口面包，就只见她从床上蹦了起来。
    “你这人怎么也不叫我啊，都七点半了。我被你害死了！不是让你叫我吗？”
    “叫你，也得你肯起啊！”“我不是说过吗，我最拿手的就是赖床。这种时候，不管我对你耍什么手段，你都不能对我心软。哪怕掀被子，打屁股，你也得把我拖起来！”
    “那你又说我心狠！”
    “呸，严是爱，松是害。这样的古训你都忘了。”她嘴里塞着牙刷，已经咕咕囔囔含糊不清了，可是她还是不忘数落他。
    “你别这么不讲理好不好？我没叫你吗？天地良心啊！”“没把我叫起来，那就等于没叫。”
    “你现在这么变成这样了？不可理喻！”
    “我怎么了？当初我不是没有劝过你呀！我说过我这样的人只能做朋友，不能做老婆。可是你就是不信，说，偏要试试看。好了吧，后悔了吧？哼！我陈家大小姐下嫁给你，是你上辈子休来的福，你就偷着乐吧你！”
    是不是女人结了婚都会变得可怕。如果早知道她会变成这个样子，他当时可真的要考虑清楚了。
    当年他很早就听说过她的名字，知道她是一个小有名气的自由撰稿人。在他的印象里她应该是个温柔可人的姑娘。可是第一眼看到她的时候，她只是静静地坐在角落里，别人的喧嚣与她无关，有些寂寞也有些忧郁。令他顿时充满了怜爱。她优美的文字，她温柔的笑容，她恬静的气质都深深地打动了她。每一次去她单位门口等她，都会看到她在玻璃柜台里面笑得很甜。他还真怕，她是一个太安静的人，会和自己的开朗很不合拍，可没想到她现在连吵架也不会输给他。
    “都是你啊！唉，我这年度的先进个人，年终奖金，还季度奖，全勤奖全部毁在你的手上了。”她还在喋喋不休。不过工作的时候，她绝对是一个专业尽职，有效率的职业女性，这是有目共睹的。能者多劳的缘故也使得她的压力很大，所以她每天都会忙到很晚。
    “你到底有完没完？不能不吃早饭噢，多少喝一口牛奶。”
    “行了，行了，我知道了。被你害惨了！”她呡一口牛奶，咬一口面包，挎上包就往外冲。
    “头发，头发还没弄好！”“不要紧，我带围巾的没人看见。咦，我的钥匙呢？”
    “在你外套口袋里呀。”
    “没有啊，我翻过了。”
    “不可能，你昨天穿得不是这件吧。”
    “噢，在那件黑色的里面。”
    “天哪，我的姑奶奶，你怎么只戴一只手套啊？”
    “噢！还有一只呢？”
    “你的手套，你问我啊？”
    “急什么？我看看，看看，在包里呢！唉，我的季度奖噢，我的年终奖噢！”
    “喂！路上小心点儿，钱没了我挣给你。你没了，我可跟你急啊！”“哼，我没了，你还不乐翻了。你可以去找更好的呀！你今天给我老实点儿，晚上回来，再收拾你！”
    她前脚刚跨出去，又折了回来。
    “干嘛？又什么忘带了？”
    “你今天早上还没亲我呢！”
    每天早上他和她都像打仗一样，他要把她送走，自己才能安心地去上班。结婚半年了，他真的觉得有点儿累。半年了，她还是像个孩子，没心没肺。什么事儿，都得让他操心。他一边啃她只咬过一口的面包，一边叹气。
    他也要刮个胡子上班了。走进卫生间，老远的，他就看见她用牙膏在洗面池的镜子上画了大大的一颗心。
    “亲爱的，我爱你！明天我保证，你一叫我，我就起来！亲你！”
    “呵，明天，明天还不知道，她为了能多睡一会儿，会想出什么花招来呢。”他甜蜜地擦去镜子上的心。他真的被这个小丫头整得很惨，可是要他离开，打死他，他也不干。有此为妻，夫复何求？
    爱她，连她的缺点都爱。爱她，不仅爱她的温柔善良，也爱她的精灵可爱。
    2003。1。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