裁水为衣文集 - 元宵节碎语

    一场潸然而下的春雨带来了元宵节，却并没有带来春的气息。四下里仍旧是一如既往的寒冷。大地被层层的阴霾笼罩着，撒下一片料峭春寒。没有惊喜，亦无期待，这个元宵节，我只想去访一次花，散一回步，寻一回春的气息。
    不知为何，在个节日里，我总是想到朱淑真，想到她那首“去年元夜时，灯市花如昼。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今年元夜时，花市灯如旧。不见去年人，泪湿春衫袖。”隔着朝代，隔着烟雨，隔着岁月，我却还是可以将她看得清楚而明白。似乎是一个娉婷女子，她衣袖轻浅，伴着一袭轻寒，带着幽怨，穿越万水千山而来，只为去赴一个简单的盟约。只哪一句“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她等过了花开花落，等过了月圆月缺，最后只抱着满腔的失望与憔悴，绝望离去。
    豆蔻年华，每读到“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的句子，总觉得这句子简单之中却有一种大美，朴素之中自有一种浪漫。甚至于，读到她“不见去年人，泪湿春衫袖”的句子时，也总被她的大胆爽快而打动。我也曾设想，她定是天真烂漫、多情善感的女子。在无忧无虑的年岁里，于那四行短短的诗句中，我读到的只是美，却总也不曾想过她写这诗作时的心情和她毕生的经历。
    只是，多年后的某一天，我突然知道了她的故事，知道了这诗作的写作背景，心中再有的感受不只是美，更多的是凄了。这是怎样一个奇女子，诗书带给了才气与灵性，也带给了她愁怨和悲楚。青青子矜，悠悠我心。只因为那一次的相遇，那一次的交谈，从此她便结下了心中的一段缘，一段怨
    以毕生的思念去等待一个人，以毕生的期盼去守候一颗心，等到的却是杳无音讯，这是怎样的一种绝望呢？岁月让他们相遇，又使她们分开，而她能做的仅仅是等待。等闲变却故人心，多少个日夜期待中，她总算是与心中的那个他不期而遇。这一遇，悲喜交加，心中的幽怨总算可以消逝，满心的思念总算有了归期吧？然而，她错了，他留给她的不是“相顾无语，惟有泪千行”的愧疚和感动，而是几句淡然的问候。不知人家仕途如何，不晓人家可有妻室，她只单纯而固执地相信那句毫无保证的约定——月上柳上头，人约黄昏后。
    是的，她抱着满心的期待，又苦苦地等了整整一年。多少个夜里，她不能成寐；多少个早晨，她无心梳妆。一年三百六十日，她所等待的只是明年元宵佳节的一次相约。她在等的，是时间，是一个人，也是一颗心。可是，时间改变的是人，也是人心吧？一分一秒的期待没有得到应有的回应，谁知道那个相约的人，此刻又在何处呢？
    那一晚，她精心梳好的妆容有谁看？她潸然而下的清泪有谁知？她衣袂飘飘的裙衫有谁见？只那一轮秦时、汉时、也是宋时的冷月，一棵久枯不绿的垂柳知道吧？夕阳回家了，看热闹的人们回家了。而她，不知心之所向，不知天涯何处才是家？于是，在一片茫然与绝望之中，她有如行尸走肉一般回到了自己的娘家。都说，出嫁的女儿是不可以回娘家长住的，可她所嫁的那个不懂她，不知她，不去呵护和珍惜她的男子又怎能成为“丈夫”呢？总归是无处可去的，且还抱以少女的幻想，再投奔一次娘家吧！
    一寸相思一寸灰，多少等待、多少期望，如今总算是尘埃落定了！那晚，她执笔和泪，一心空寂与茫然中写就了那首绝世的词作，从此一病不起
    岁月的隔阂，隔不断思念，隔不断温情。今日，没有夕阳，没有明月，尚未吐青的垂柳尚且还在，只是朝代已经更迭了无数。那位痴情女子的词作尚且还在，还在被人代代传颂，只是，她已随着朝代，随着历史消逝得不见踪影。
    倘若真有灵魂，今夜的她，也是孤独而悲戚的吧？只愿时间再不要给她那样多悲惨的际遇和折磨，而值此元宵佳节之夜，我只想送她这样一句祝福：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