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官 - 第二十章 主仆交心
秦亦凑近车窗掀开帘子朝外张望,一乘青纱小轿落在路边,轿旁的婢女打起帘子,只见轿内伸出只白皙的素手,嫩葱削就一般的纤纤细指,轻轻搭在侍女的手上,随后便见一粉裳佳人从轿内探出身来,果然就是个柔柔弱弱的美人儿。水汪汪的眼睛有些红肿,连扑了脂粉都遮掩不住,出了轿门便四下张望,忽然眼睛一亮,迈开莲花碎步朝队前走去。
尉迟晞也觉得稀奇的很,跟秦亦挤在一个窗口朝外张望,刚洗干净的小脸儿柔柔嫩嫩,正贴在她的脸侧,感觉一阵冰凉柔滑的触感,随后扑鼻而来的是清爽的香气。她这一分心,便似乎错过了什么戏码,车外的禁卫军队伍内传出一片喧闹嬉笑,再投去目光的时候,美人已经在李铮的马前站定,似乎在说着什么,隔得远听不清楚。
李铮表情很是严肃,并没有下马,简短地说了几个字,便一带缰绳来到尉迟晞的车前,下马跪地请罪,言道自家表妹不知道有贵人在此,前来送行,惊扰了殿下。
尉迟晞似乎心情不错,笑着说:“没什么,临行之际有人送别,证明有人惦记,该高兴才是,莫辜负了姑娘的一片心思。”
李铮却没什么表情,只是躬身再次行礼,退开几步上马,队伍慢慢开始再次前进。而那粉衣女子还站在路边张望,眉尖微蹙,轻咬下唇,眼内蓄满泪水。
尉迟晞早就倚回靠垫上,抬起脚尖踢踢秦亦的小腿道:“看到漂亮姑娘错不开眼了啊?”
秦亦这才也掩好窗纱,心里忍不住嘟囔,怎么自己遇到的小鬼全都是这般早熟的。回身去给他热杏仁酪,想让他喝过睡上一觉,不了却被他制止,将自己拉回身边,附耳轻声说了句:“这次的禁卫统领,是三哥的人。”
秦亦只觉得心里一凉,这次太子的病本就来的古怪,无论是谁做下的,总归是冲着东宫的位子去的,那这一路岂不是内忧外患挤做一处,正所谓千防万防、家贼难防,这一行浩浩荡荡几百人,里面有多少各个方面的眼线、探子,真是让人半分都不敢大意。
见秦亦的脸色严肃起来,尉迟晞知道她是想明白了其中的关键,便又说道:“父皇对大哥是眷顾的,当年父皇还是亲王之时,大哥抓周抓到的是皇祖父凑趣混进去的扳指,皇祖父是个信天命之人,最终在三个嫡子中传位于父皇,所以父皇一直对大哥格外看重。”他的小手轻轻摩挲着腰间的玉佩,神色丝毫不像一个十岁的孩子。
“这次贪墨河工一案,明着看是因为太子被囚而中断,其实父皇还是着吏部暗中查访,开始倒也卓见成效,如何包瞒转账全都抓了人起来,但是后面却举步维艰,到如今还没有证据说明那钱是大哥克扣的。父皇却已经下令,此时查到此为止,不再继续下去。”
谢庆瑞和慕容千殇具是云相的人,所以尉迟晞对吏部之事如此清楚,秦亦并不觉得意外,而是认真地分析他透露的信息,她目前最大的掣肘就是消息闭塞,难得尉迟晞主动对她说起这些,不知道是否意味,这便是把自己当做心腹的信号。
只听他继续说:“这次如果单单是河工,父皇并不会过于迁责大哥,但是夜闯帝寝,这……”
这已经超过了一个帝王能够忍受的底线,秦亦在心里替他补全了没说出口的话,这样一来,在得知此事实为巫蛊,自然会龙颜大怒。
“所以此行虽然凶险,但是我不能怕,也不能退缩……”尉迟晞的声音低沉,与其说是让秦亦听,倒不如说是他在告诉自己。
秦亦伸手过去抓住他的手用力握住,语气坚定地说:“殿下,你一定能顺利完成使命的。”
他似乎也察觉到自己的失态,笑着掩饰道:“李铮此人为云相派来,自然可以信任,但是他这人听说是出了名的公事公办,你若是有什么偷鸡摸狗的事情,可不要去寻他,到时候碰了一鼻子灰,可别说我没提醒你。”
明明是交代正事,末尾却还不忘奚落自己几句,秦亦在心里翻了个白眼,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养成的这个不良嗜好。
还不等她说话,那边尉迟晞却又变了脸色,脸上满是萧条落寞,猛地抬头看向秦亦,眼睛内已经泛起水雾,扯着她的衣袖问:“秦亦,你说这次咱们去西萝,会不会有事?”
秦亦已经被他的变脸弄得晕了头,也没时间细想这是怎么回事,先开口安慰道:“殿下这说的是什么话,圣上随行派了御医、巫祝,又有这么多禁卫保护,定然会平安无恙。”说完后,尉迟晞却并没有接话,车内瞬间变得安静无比。
秦亦此时忽然听到,车窗外有马打了个响鼻的动静,面色一变,这是有人凑近偷听不成。想到这儿她正巧看到炉上温着还未动过的杏仁酪,伸手试探觉得不过是微烫,一把端起掀开窗纱便泼将出去。
窗外传来“啊”的一声惊叫,随后怒喝:“这是什么东西?”
她探出头去,果然见在车身旁,有一人一骑离得极近,整碗杏仁酪泼得那人满头满脸,虽然不至于烫伤,却也甚是狼狈。她满脸无辜地望着那大汉,脆声说:“我随手把殿下不吃的杏仁酪泼了出来,真是对不住您了,若是小的提早知道军爷您凑得这么近,我便换那边窗子泼了。”
几句话噎得那大汉无从发作,原本按照规矩,随驾的禁卫军,无意外时应距辕架五步之遥警戒,跑到车窗下来原本就是他的错,这下又被秦亦拿话僵住,只得强压下气道:“属下本是来问过殿下,咱们午间在何处歇下,如若殿下不累便多赶大半个时辰的路,在京都于河南道交界处的驿亭用午膳。若是殿下觉得困饿,便在前方树林处歇下用膳。”
“继续走吧,到驿亭再歇。”尉迟晞简短地说,待那大汉应诺轻拉缰绳走远,才踢秦亦一脚道:“你这个促狭的小鬼,真是会捉弄人。”
“那殿下觉得解气不?”秦亦冲他眨眨眼睛。
尉迟晞只一笑,便倚在靠垫上闭目养神,他心内清楚,秦亦哪里仅是为了自己出气,也是做给其他人看的,让那些暗中蠢蠢欲动的钉子知道,这车中之人,也不知任由他们拿捏的孩童。虽然不能起不到什么实质性的作用,却也能稍有威吓。他不禁在心里暗叹,秦亦啊秦亦,但愿我没有看错你。(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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