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鼠之霉鼠 - 第十七章授受不亲

    老范领着群兽走得慢，出了山门没多久就被那群老道又围住了，这次目标太大了，所以众老道很轻松的就寻到了还在那老长台阶中慢慢向下溜达的群兽，只不过这些灵狐香狸是宁可在边上斜坡向下蹭，也不愿意去跳那台阶，跳了几十级台阶脚掌就生痛了。
    老范站在灵狐头上，无可奈何的瞧着那些恭恭敬敬的朝自己弯腰的老道，普清上前来恳请神兽在逐日道观多留几日，也好叫众位丹友能借机多学习一下那神妙的炼丹之术，老道们心知肚明，这小家伙下得山去，可就不知道啥时候还能再来了，如今这小毛球已经被老道们认定是那太上老君下凡，最起码也是那丹炉童子下凡，这良机岂能错过，普清都是很想见见那三味真火的模样的。
    ——道观之中可有病人？——
    普清见了字条一愣，摇了摇头，老范又丢了张纸条给他。
    ——这炼丹之法你们拿去何用？——
    普清拱手道：“神兽有所不知，这灵丹是本门赖以维系的重要支柱，门下俗家弟子无数，俱都是四方行医之人，而且世间大多数极品灵丹都是出自本门门徒之手，众长老多年来在观中解答一众丹友问讯，那也是尽心尽力了，世间那绝大多数奇效灵丹可都是诸位长老传授于民间丹师的，此举一直是本门赖以福泽世人的回报，庄内丹炉所出灵丹所换银钱都是大部分拿去购置药材，每年周济四方百姓的灵药也数不胜数的了，神兽你也见到了本门一众弟子都是清贫度日的，并未替自己多谋福利，所以，恳请神兽能赐教炼丹妙法，也好叫众老道们能将这妙法流传世间，这才是福泽民众的好事啊。”
    老范咪着眼睛瞪着台阶上站得整整齐齐的老道们，众老道都是心中觉得这神兽很是高傲，如今自己这般的恭敬相对，还都是心怀绝对谦虚的求学之心，所求之事又是福泽民众的好事，可这小毛球却是诸般躲闪，总是不能将自己所学尽心传授，老道们虽然修心修性多年，却也都是有脾气之人，普清一番话说出了大家心声，众老道恭敬的在身后行礼之时，那腰板却是都暗自挺直了起来。
    老范叹了口气，就在那宽大石阶之上摊开一张还未裁切的卷纸出来，将砚台描笔取出来放在身边，沾好了墨，就在那里闭目沉思，倒是不是不知道说什么好，而是不知道从哪里说起好。终于想定了，行笔匆匆的写下了下面那一长段话语出来。
    ——世间原本就没有贵贱之分，都是世人搅出来的浊事，你们总在心中将事物去强分好坏，还定下等级，就是不对。丹药的唯一作用就是治病，并无好坏贵贱之分，只有对症之药，才是好药，你们一味的贪图那些高妙炼丹之法，为的什么？如果不是为了给眼前那病人医病，那就是错了！
    你们每年拿去救济百姓的丹药是什么药，是治病之药么？治的什么病，是谁在服用那药？制药之人你不面对着病人去制的药，就算做出仙丹出来，又能怎样？你们心中的上品灵丹，在你们心中是以什么来衡量它的价值的，是它对那个服用它的病人的药效么？
    行医用药，稍有差池就会给病人留下隐患，药性越好，那隐患可能就越大啊，你们一味的求那虚名，却罔顾吃药之人的身体状况，我教会你们又有何用？
    道观之内如今几人下山行医的？这老长石阶之上那巨大丹炉，离那些需要它的病人有多远？
    种药之法可令你们远离贵贱之分，炼丹之法却是只应对这对症之灵药来设，你们如今向我求教的可是为了治病救人么？为什么我手中丹药就在你们眼中那么好？我只当它是寻常事物，唯一的作用是消了眼前病症而已，你们当它又是什么？
    我眼下教了你们只能令你们越行越远，恕不奉陪。——”
    写到这里，老范终于停了笔，听得后面一众老道都是悄无声息，老范叹口气，老范知道这些老道们也都是有颗济世为怀的心，可日积月累之下，被这浊世沾染了心境，德行越高，修为越精，却也离这普通民众越来越远了，如今种药之法已经传授给了他们，只要详加研读，多方讨教，必定能再无药材缺失之虞，到时候这些老道们还是在这云溪山高高在上，就是不去踏足民间，那老范这一番苦心可能就会最终白费。
    世俗间追名求利，最是普遍，这般心态最擅长的，却也是糟蹋了好东西。老范前世秉承家教，一心一意的在民间替四方邻里用药问诊，总是小心的使自己远离那名利诱惑，就是为了保持着良好的医者心态。
    范家祖训经过数代人传承，始终是持久不衰，一方面是从小就家教严格，另一方面，倒是在行医用药过程中，真真切切的感悟到了家训中那医者之心的重要，乱世浊世之中，范家几百年默默无闻的积累沉淀，老范深知自己这学识所出之处，所以处处提点这些老道，毕竟教会了方法比只教他们结论要好得多。
    可眼见着这些牛鼻子还是在这山上一个不少，却只是一味的纠缠自己讨教心得，老范都是照足了丹诀中所说的来做的，眼下就算是教又能教出什么去，只不过瞧着自己苦心没人搭理，老范心中有气，所以硬撑着不教就是不教，至于这想教也没得教，倒是绝对不说的了。
    老范停了笔，瞧见边上群兽们都是惊恐的瞪着自己身后，心中纳闷，扭头一看，惊得自己爪中攥着的短柄小描笔也丢了出去。
    原来老道们都是一阶阶台阶的整齐站着，老范边想边写这段文字挺费了阵功夫，看着前面几人看得看得，默不作声之下身形不停的颤抖，后面老道心中急切，不知道神兽写的什么精妙心得，都想先睹为快，所以开始一两个默不作声的飞身而起的观看，后来大家都飞了起来看那神兽所写训教，都是看得看得就沉思起来，随后就是一个个的冷汗直冒。
    这般的一排排人墙高高的飘在这台阶之上，那壮观程度可不是一般人能见得到的，如今这老范可是小小老鼠身哦，身材还不如老道的鞋面高，人类在鼠眼中那是分外的巨大的，所以老范乍见到这诡异的巨型人墙飘在半空之中，那还不是当场吓得差点瘫坐在地上。
    老范对着这些不知在感悟还是在忏悔的老道们狂翻了半天白眼，收了笔墨，将这些灵兽收进神庭，这回是运起身法飘下了山去，生怕这些牛鼻子再追了上来。
    老道们都是还在那里思索着，那人墙还是诡异的飘在半空中，所以老范这身法他们没瞧见，倒是被边上那些瞧着诡异凑过来旁观的护观僧人瞧在眼中，都是惊骇不已，那身法可绝对不是自己所能想象得到的，这护观神兽当真是神兽不成？瞧那些观中长老们看着那小小神兽留下的字卷一个个就呆在了那里，心知长老们正在妙悟仙机，倒也没人出声打搅。
    老范下得山来，跑去个偏僻山洞之中，化出些美食给群兽，群兽们都是各自抱着自己那顿美餐吃了个心满意足，倒是一点都没有争抢之心，老范那身虎王灵气是比以前足了许多，可依旧是相当的和顺，这些灵兽们自然是敬畏之极的，绝对不会如在自家主人面前那般的耍心性。
    灵狐香狸都是吃到了老范给的沁身丸，知道是消除体味的，至于为什么要消除体味，群兽都是不以为然，不过既然小毛球说是有好处，那自然是给什么都毫不犹豫的吃下去了。吃饱喝足，老范叫群兽休息，自己也是赶紧得补足真气，炼丹原本就大耗功力，如今又是被逼的狂奔了许久，自然是心力憔悴，运起那第二层心法没多久，老范就呼呼睡去。
    群兽吃了美食之后，又能沐浴在这充裕灵气之中，个个是心花怒放，吸饱了灵气也都沉沉睡去，如此内外都是浓郁灵气滋养，几个灵兽自身修为也都飞快的增长起来。
    第二天直到日上三岗，群兽这才一个个精神饱满的醒了过来，小雪豹老早就醒了，它年幼，所以吸收灵气的速度特别快，进境也是相当的快，所以一早就醒了过来，倒也懂事，跑去洞口瞧瞧没什么异状，就安心回到老范身边继续吸纳这天地灵气，等到群兽都醒了过来，老范这才醒转。
    如今没了柔腻小手替自己松筋活络，老范只得如以前那般的自己来了，先是四肢极力舒展，然后是从脚到头这般的将内外肌肉筋腱能使上力气的都依次绷紧，最后那姿势差不多是仅靠四肢和后脑勺撑地，胸脯是竖得老高，保持这姿势停留片刻，再豁然放松，感受着体内四处涌出来的新鲜活力，老范满意的砸吧着嘴，这才恋恋不舍的睁开了眼睛，立刻发现四周许多瞪着自己的奇异目光。
    老范解释着气血运行的理论，知道群兽听不太懂，只是用最简单的描述来说，群兽听了个半懂不懂，倒是立刻照做起来，老范从旁指点，虽然群兽体格相异，倒也很快就摸索出了自己那套伸懒腰的姿势，都是借着姿势调动体内所有部位的气血运行，当然是舒服的一个个眉开眼笑。
    老范看着这班智商绝对是底下的灵兽，倒是觉得教它们比教那些老道来得轻松许多，倒不是全因所教知识浅薄，而是这些灵兽都是一张张白纸好写字，那些老道倒是一个个都是装满了毕生所学的各种珍宝的大口袋，如今你想塞给他们更大的宝物，那就得看这些家伙肯不肯先将自己袋里的好东西丢出来了。装水的杯子大不大不要紧，空杯子才好装水啊。
    老范带着群兽去了小溪中，带着群兽洗澡，边洗边说这样能少被蚊虫叮咬，群兽又是听了个半懂不懂，可能少被蚊虫叮，那绝对是群兽开心的事，如今是有样学样，都是照着小毛球的姿势来，站在石头上晒干了皮毛之后，群兽多少领悟到了如此清洗与平日里用舌头舔的差别，虽然毛色不如往日油亮，不过既然能少被蚊子叮，那还是值得的。
    收了众兽，老范化出白虎出来，飞奔去了那小山谷，如今丹炉到手，又是真气充足，自然是立刻就得开始替群兽炼那复原丹药。
    老范老早就在那丹诀书中详细查找了很多遍，终于选中了一种补气灵丹的方子，应用自己所学医理药理，以同类灵兽丹珠为主要原料，将方子中那些除秽药物改做增强原本属性的药物，配合其它那些老范看起来觉得在理，可毕竟是不太知晓确切药效的进补药材，因为是替丹珠对应的残疾灵兽进补，又加了许多生肌活血的药物，凑成了一个相当复杂而又面面俱到的方子出来，这药方论起药物种类以及药性机理来，绝对是丹诀书中最精深的那一类灵丹范畴了，可所能针对的却只是老范熟知的一个病兽。
    这其间的差异之处，就是老范与逐日道观那些老道的差异之处，也是老范前世最终为世人所不容而被迫关了医馆的根本原因。
    天道原本就存于世间万物之中，天道尽毁之时，也就是世事沦丧之时，人类社会虽然时时在进步之中，却也是时时在消亡之中，锄恶扬善哪里只是空口一句豪言壮语，可世间明白这层意义的人又有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