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珩 - 第22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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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到他的模样,斗圩和斗墙相顾一眼,都不敢发出声音,眼底闪过担忧。
    “阿齐,此战后,你将为一国之君。欲要丰岁太平,需当断则断,铲除一切阻碍。”林珩再次开口,声音在夜风中流淌,告诫田齐认清现实,“根既腐朽,剪枝无用。理应连根拔除,再培新芽。”
    晋国勋旧树大根深,也不妨碍新氏族崛起。
    经历过信平君谋逆,倒向他的氏族有一个算一个,杀之不冤。
    以林珩的性格,必要杀个血流成河,彻底杜绝隐患。换成田齐,他只能建议,不能越俎代庖。具体如何做,需要田齐自己选择。
    “阿齐,我不能一直推着你,前方的路要你自己去走。”林珩语重心长,希望田齐能真正明白。
    “我清楚。”田齐抛开所有顾忌,借火光看向林珩,郑重道,“君侯放心,我定会牢记父辈教训,绝不会心慈手软。”
    “善。”林珩微微一笑,对田齐颔首,旋即将目光投向远处。
    前方即是山谷出口,夹在绝壁之间,数百年前曾是水道,地面堆积大量破碎的贝壳和鱼骨。
    一侧绝壁有奇木探出,树干崎岖,树冠像张开的巨伞,顽强撑在半空中。
    数骑出现在绝壁下,马上骑士身着黑甲,背负短矛,强弩挂在鞍下,手中举着明亮的火把,正是先一步探路的黑骑。
    玄车行近山谷出口,费廉打马上前,向林珩叠手道:“君上,出山谷不远即是炉城。城门大开,城内不见火光,甚是奇怪。”
    闻言,林珩转头看向田齐,问道:“阿齐,炉城县大夫是谁?”
    “炉城贫瘠,土地没有出产,人口逐年减少,氏族不愿就任,城中早就没有县大夫。”田齐苦笑着道出实情。
    蜀国初立时,炉城赫赫有名,城外还有蛮人头颅垒起的京观。
    数百年岁月沧桑,流经该地的河流改道,国人庶人大批迁走,城郊乡邑被废弃,城内也变得空旷,昔日的雄城变成一片不毛之地。
    当初林珩提出要炉城,田齐就曾说明该地情况,希望林珩能换一座城。
    只是林珩没有点头。
    “城内无人?”林珩总结道。
    “应该如此。”田齐点头。即便之前有,此时应已跑走,去了哪里不得而知。
    不必担心埋伏,林珩下令全军加速。
    “速行!”
    命令传达下去,战车提速,骑士扬鞭,步甲加快脚步。军仆赶着大车缀在甲士身后,车辆分成两列,两两并驾齐驱,陆续冲出山谷。
    山谷外峰峦叠嶂,植被繁茂。
    古老的城池座落在崇山峻岭之间,一侧临近悬崖峭壁,足见造城人的巧思。
    城门外有隆起的土堆,远望像是祭台,近看才发现土下掩埋大量头骨,有的还带着箭簇,应为数百年前垒起的京观。
    战车抵达城下,林珩举目望去,果然如骑士所言,城内静悄悄,不见一点火光。
    这座城没有县大夫,也无甲士驻守,甚至找不到一个城民。
    “不入城,在城外扎营。”
    “诺。”
    谨慎起见,大军停在城外,清理杂草扎下营盘。
    林珩和田齐走下战车,另有一人被从后车带下。该人身着蜀国长袍,头戴高冠,面容有些憔悴,分明是出使晋国的花颜。
    在出征之前,花颜被从暗牢带出,随军前往西南。
    经历过牢狱之灾,他变得十分沉默,时刻战战兢兢,谨小慎微。
    他手写的血书传遍西南。无论他愿与不愿,在旁人眼中他已投向公子齐,与信平君乃至家族割席。
    看到花颜,田齐冷哼一声,如往日一般对他不理不睬。
    斗圩和斗墙迈步上前,前者拉住田齐的衣袖,提醒道:“公子,花氏当诛,花颜尚能用。”
    田齐侧头冷睨花颜,想到林珩之前的提点,到底压下情绪,对花颜道:“花大夫,且近一步。”
    数日以来,田齐第一次对他开口,花颜受宠若惊,忙不迭迈步上前:“公子有何吩咐?”
    “入颍州时,我要大兄安好。”田齐凝视花颜,沉声道,“我知花氏在宫内有人手,我要你将这番话原封不动传给花巨。若能做到,我不会对花氏斩尽杀绝。”
    “公子,需借我人手。”花颜知晓自己的处境,没有讨价还价,直接承认他有办法联系花氏。
    “可。”田齐点头,随后加重声音,“如果办不到,亦或是阳奉阴违,我入颍州之日,就是花氏族灭之时!”
    “公子放心,颜一定办到。”花颜脸色发白,看着面前的田齐,仿佛看到晋侯的影子。想到晋侯的种种手段,他不由得打了个冷颤,无论如何要把事情办好,绝不能出任何差错。
    当夜,大军在炉城外扎营,营盘的火光绵延数里。
    连续数日行军,人困马乏,不多时帐篷里就响起鼾声。除了巡营的甲士和照顾牛马的军仆,营地内不见任何走动的身影。
    大帐内的灯火迟迟未熄。
    林珩坐在榻前,手中展开一张绢,全无半分睡意。
    一旁的木架上,信鸟将头藏在翅膀下,显然已经睡去。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林珩估算一下时辰,终于叠起绢布,起身走向矮榻。
    他刚准备歇息,帐外忽起嘈杂声,紧接着有人禀报,一支队伍自南而来,观数量超过千人。
    “君上,其直奔大营。”
    马桂话音刚落,林珩已经掀起帐帘走出。
    周围的帐篷也传出声响。
    甲士迅速出帐集结,排开战斗队形。军仆将大车推向营地四周,防御战车和骑兵的冲击。
    奔雷声越来越近,来者的身影冲出黑暗,闯入众人眼帘。
    金车红甲,骠骑如火。
    战车行至近前,队伍中竖起於菟旗。火光照亮旗帜,於菟栩栩如生,似要咆哮山林。
    林珩站在营门后,眺望队伍最前方的战车。
    车前六马,马额饰金,不再是一国公子,分明是越侯出行的礼制。
    待火光照亮车身,他终于看清车上人的模样,绯衣炽烈,容色绝艳,正是美名传遍天下的越国新君。
    第一百七十一章
    楚煜在行军途中放飞信鸟,其后日夜兼程,与林珩同一日抵达炉城。
    火光照亮骑士身上的红甲,马蹄声犹如奔雷。
    认出来的是越军,晋军虚惊一场,暂时解除防御,只是仍没有放松警惕。
    两国虽为盟友,却非亲密无间。
    天下群雄并起,背盟之事比比皆是。纵然是利益一致的盟友,依旧不会托付信任,彼此间始终有所防备。
    晋军加强巡逻,巡营的甲士增多一倍。营内燃起更多火光,大量的火把擦在地上,明光覆盖整座营盘。
    越军自禹州城出发,一路上鞍马劳顿。抵达目的地后,立即组织扎下营盘,准备抓紧时间歇息。
    越军扎营时颇有讲究,选定的位置和晋营相对,确保能看到对面的营门,距离恰到好处。
    营盘刚刚扎下,营内点燃篝火,楚煜没有进入大帐,而是再次登上伞车,长驱直入前往晋军大营。
    林珩早有预料,提前在营门前等候。
    见到穿过黑暗的伞车,他轻击车栏,驾车的车奴挥动缰绳,玄车车轮滚动向前,正面迎了上去。
    两人身旁不见氏族,各有数十名甲士护卫。
    田齐好奇想要跟随,被斗圩和斗墙拦住。
    “公子,越侯连夜过营必有要事,不宜打扰。”斗圩道。
    “阿珩说要会一人,原来是越侯。”经过忠仆提醒,田齐想起林珩之前透出的话锋,不禁恍然大悟。
    他没有继续向前,驻足原地眺望营外。看到行驶的越国战车,望见在暗夜中闪烁的金伞,成功被晃了一下眼。
    “越人好奢华,诚不欺我。”
    感叹声落地,就见玄车迎了上去。
    车上人短暂碰面,随即调转方向,一并驶向营内。
    六马引车,诸侯礼制。
    身披玄色的是晋君,绯红如火的是越侯。
    两人的车驾连镳并轸,一同穿过营门。晋甲和越甲护卫左右,皆是全副武装,各自摆出仪仗。
    晋骑和越骑互相打量,评估对方的战斗力,心中都有忌惮。
    晋骑的强弩所向披靡,在诸侯间独一无二。魏人仿造其形却未得精髓,造不出一样的强弩,只能制出小弩,威力不及五成。越骑背负强弓,弓身和弓弦材料千挑万选,临战万箭齐发,以擅射闻名的俞国也难以匹敌。
    车驾穿过大营,道路两旁竖起火把,并有甲士持长戟对立。
    车轮压过地面,火光照亮车身,车上的雕刻浮现金光。玄鸟振翅,於菟咆哮,在焰光下凶狠嗜血,气势骇人。
    穿过几排帐篷,道路尽头就是大帐。
    车驾在帐前停住,林珩和楚煜先后走下车辕。甲士停在战车后,侍人也被留在帐外,非召不得入内。
    帐帘掀起又落下,隔绝山间的夜风。
    帐内立有数盏铜灯,半数火光微弱,使光线稍显昏暗。
    地面铺开兽皮,两层叠加,隔绝夜间潮气。
    一张屏风落地摆放,矮榻设在屏风后,被挡得严严实实。
    信鸟被声音吵醒,瞧见走进帐内的楚煜,立即发出欢快的鸣叫,振翅飞离木架,稳稳落在他的肩头,亲昵地蹭了蹭他的脸颊。
    信鸟由猛禽驯化,难得如此亲人。
    林珩见状挑了下眉,先一步走到屏风前,抬臂邀楚煜落座。
    “君侯,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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