哭过的天空 - 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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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初秋的天气,微凉,有风,云层似乎变得很高。于媜自国光号上下来,沉重的行李令她额头冒出细细的汗珠。她望见路旁的公共电话,想起应该打个电话给母亲的手帕之交陈碧玉,她将手伸进口袋,掏了半天只有一包面纸。
    “天啊,不会吧”于媜放下手上的行李,翻遍身上每一个口袋:“我把陈阿姨的电话收到哪里去了”她索性蹲在地上找起来。当她抬头时,发现一个高大黝黑的男子正蹲在她面前端详她,她下意识地拉上行李的拉链:“我妨碍到你了吗?”
    “你没认出我啊?”男子说。
    “你又不是刘德华!”于媜武装起来。
    男子愕了一下:“小姐,我是杨宇楼,陈碧玉是我妈,麻烦张大你那对小眼睛,仔细看清楚。”
    于媜当场哭笑不得:“杨大哥我对不起,我真的没认出你,你变得好黑!”
    “你不会说我变得好帅啊”杨宇楼接过她的行李,惨叫了一声:“哎,你这里面装石头啊?”
    “我装了两套金庸小说在里面。”于媜不好意思地吐吐舌头。
    宇楼昂昂下巴:“我的车停在对面,走吧!”
    于媜心里纳闷为何他不把车子开过来,但还是默默的跟在杨宇楼身后。
    汽车、机车在他们身旁穿梭,于媜对于闪避车子是有些迟钝,往往要宇楼拉她一把。
    “走啦,走啦,它不敢撞你的。”杨宇楼掏出车钥匙,打开路旁一辆几乎看不出是白色march的门。
    于媜上了车,怀疑高大的杨宇楼是不是真的挤得进这部小车。
    宇楼睨了于媜一眼:“你是不是觉得我的车有点脏?”
    于媜从车窗往外看,天空灰暗了许多。
    “你的车很小,我可以帮你洗。”于媜说。
    宇楼讶异的看了她一眼:“你会后悔的!”
    “是吗?”于媜对他的反应尚不能理解,直到到了宇楼家,她才恍然大悟。
    原来宇楼家在弯弯曲曲的小巷弄里,于是他必须将车子停在离家步行十分钟距离远的地方。
    宇楼开了公寓大门:“我们家在五楼,爬不动的话你可以在三楼休息片刻。”
    经宇楼这么一说,于媜对这一整天的行程似乎感到有些疲倦:“你妈妈在家吗?”
    “在啊!”宇楼忽然想起什么似的:“你刚才蹲在地上找什么啊?”
    “找你家的电话。”于媜也问了一个慢半拍的问题:“为什么你刚才不直接把车开过来接我呢?”
    宇楼想了想:“因为车站附近车很多,我如果乱停,被拖吊了要罚三千块钱,而且那边车子很塞、很难回转,所以我选择走一段路。”
    他们喘嘘嘘的爬上五楼,宇楼的b。b。call尖锐的叫了起来,他低头看了一下:“哎,我要到摄影棚去居然忘了!”他迅速的打开门,朝屋里大叫:“妈,妈,人我帮你带回来了,我开工去了。”
    杨太太穿着围裙慌忙的从厨房跑出来:“小媜来啦”
    “杨夫人,您交代的事小的都办妥了,小的可以走了吧”宇楼将于媜的行李提放在玄关处。
    “不吃饭啊?”杨太太话还没说完宇楼已经一阵风似的下楼了。
    “陈阿姨,你觉不觉得杨大哥有点怪怪的?”于媜笑说。
    杨太太哎了一声:“他最近在导古装片,没事就叫我什么夫人。你妈妈还好吗?”
    于媜高职毕业三年多,在台东一直找不到适合的工作,于媜的母亲因此打算让她上台北半工半读。
    “我妈最近忙着帮妙觉禅师募款盖道场。”
    “哇,最近宋七力跟妙天的事情闹得这么大,你怎么不提醒她一下呢”杨太太不由得蹙起眉头。
    “她说她真的看过宋七力的头顶发光,只是我们没修行,所以看不见。”于媜无奈的耸耸肩。
    杨太太亲热地拉着于媜进饭厅,于媜长得像母亲年轻时候的容貌,眉毛细长,小巧的鼻子,小小的嘴,皮肤白细,很容易就双颊红透。
    看不出于媜的五官或个性有哪里是遗传自她父亲。
    于媜的父亲,套句现在的话说,那就是大多数女人喜爱的坏男人。于媜的母亲打从一开始就知道这个男人有妻小,但却又爱他爱得如痴如醉,她做了一件愚昧的事,那就是怀了于媜,并且不顾众人反对的生下孩子。而那个男人在一夜温存后便消失得无影无踪,让她好一阵子精神恍惚,连听到电铃声都会怀疑是不是她的情人回来了。
    “陈阿姨,你在想什么啊?”于媜推了杨太太一下。
    杨太太回过神来:“你妈说你打算找个补习班?”
    “对啊,如果能念个大学,将来工作也比较好找嘛!”
    杨太太对于媜的成熟懂事真是心疼极了,于是她将顶楼打扫一番,要于媜也不必在外面租房子了,就在这儿住下。
    然而,当杨宇楼回家后,却如遭晴天霹雳:“妈,楼上是我的工作室,我要写企划案、改剧本、要跟阿潘他们开会,你现在把它让给于媜住,我怎么办你知道租一个办公室要多少钱吗?你以为我钱多啊”他忽然住口了,于媜不知何时悄悄的站在门口看他发飙。
    杨太太尴尬的笑了笑:“小媜。”
    宇楼有些发窘:“你都听见了?”
    于媜点点头:“我明天会去找房子,我本来就打算住补习班附近。”
    “补习班附近的房子也不见得有我们楼上舒服啊!”宇楼嘟哝:“反正你们都收拾好了就住吧!外面的坏人很多,还是住我们这里,你妈会比较放心。”
    杨太太松一口气,瞪着宇楼说:“那你刚才跟我吵什么?真是的!”
    宇楼自嘲的说:“你这么快就移情别恋,我当然不平衡啦!”
    于媜终于确定在杨家住了下来。
    那天夜里她躺在床上,枕上有淡淡calvinklein男用香水的味道,是杨宇楼的吧?杨家就他们母子俩,杨先生过世约有十年了,杨太太是传统的家庭主妇,看得出来家里的事多是杨宇楼作主。这样一个跋扈、嚣张、大男人主义的男子会用香水?
    当于媜半梦半醒之际,似乎听见有人敲她的门,她坐起身,并不十分确定自己的耳朵有没有听错。
    “于媜。”
    于媜张大了眼睛,这回不是敲门声,而是真的听到有人叫她。她起身开门,外面是杨宇楼,有点腼腆的样子。
    “你睡了?”
    于媜点点头。
    “不好意思把你吵醒。”
    “没关系!”于媜整理了一下头发:“我还以为我在做梦呢!”
    “我失眠了!”宇楼说。
    于媜看见他手上拿着一个枕头,一时思绪大乱,心想:天啊!不会吧!他难道想趁着夜深人静的时候非礼我?而且还带个枕头
    “于媜,你怎么脸色发白啊?”宇楼伸手要试她额头的温度:“你不舒服吗?”
    于媜一下子倒退了好几步,惊慌失措的说:“你想做什么,你不要过来,你再走近一步我就叫了”
    “o。k。你不要激动!”宇楼将手上的枕头搁在地上,同时举起双手做投降状:“我认输了,我被你打败了,你把床上那个枕头还给我,没有那个枕头我会失眠,我明天还有早班戏要拍,我一定要赶快睡着,请你把我的枕头还给我。谢谢!”
    于媜对自己的过度反应感到好笑,她很想立刻向宇楼道歉,但又忍不住大笑起来。
    “够了,够了,我真的被你打败了。”杨宇楼一拿到自己的枕头二话不说,立刻带上门走了。
    当第二天早上于媜起床后,就没看见杨宇楼。杨太太问她:“昨晚睡得好吗?”
    “很好啊!咦,杨大哥出门啦?”于媜问。
    “他们的工作就是这样,有时候很早,有时候很晚。”杨太太问于媜:“吃面包、牛奶可以吧?”
    “阿姨,不用麻烦啦!我随便吃就行了。”于媜又问:“杨大哥平常都住楼上那个房间是不是?”
    “是啊!”杨太太担心于媜是为昨天宇楼的那番话而心里别扭:“宇楼昨天的话,你不要放在心上,他没有恶意的。”
    看杨太太的反应,宇楼应该还没向他母亲为昨夜的事告状吧!
    于媜到补习班找她的高中同学李雅玫,柜台人员知道她有意来上课,亲切的在教室后面安排了一个位子让她旁听。
    下课铃声一响,李雅玫立刻冲了过来:“于媜,你怎么不在楼下等我?”
    “我本来是打算在楼下等你,但是你们一个柜台人员就把我带上来了。”于媜说:“我是不是明天就可以开始上课啦?”
    “你得缴过钱他们才会给你讲义。”李雅玫拉拉自己前额的浏海说:“如果我是你,我就先玩他个一个月再开始上课。”
    “再玩一个月今年就玩完了!”于媜向来对念书就没信心,若非工作难找,她万万不想受联考的煎熬。
    李雅玫带于媜到楼下柜台缴费,同时向柜台表示,人是她介绍来的,听说有介绍费。
    于媜有点诧异,这种事,起码应该等她离开,他们再私下谈不是吗?
    李雅玫当场拿了两千块的介绍费,欢天喜地的拉着于媜出来:“欸,两千块,怎么花?”
    “吃麦当劳好了。”于媜说。
    李雅玫睨了于媜一眼:“欸!太幼稚了吧”
    “那你有什么比较成熟的建议呢?”于媜其实蛮喜欢吃麦当劳,不管是汉堡、薯条或是炸鸡块。
    “我知道有一家pianobar,他们的老板兼琴师长得好帅,好像杜德伟喔!”李雅玫的眼睛闪着光芒:“他不但样子长得像,就连声音也很像你知道吗?我一定要带你去看他。”
    李雅玫带于媜去的那家名叫“逃家”的pianobar,不知道平时是怎么样的光景,但今天店门口停了两辆传播公司的工程车,店里灯火通明。她们到门口时被一个穿t恤、牛仔裤的小男生拦下来:“里面在拍戏,不能进去。”
    “有没有杜德伟?”李雅玫开玩笑的问。
    “没有!”小男生酷酷的说。
    “你们缺不缺临时演员?”李雅玫伸长脖子朝店里张望。
    “咦我进去问问我们执行制作。”小男生真的进去问了。
    李雅玫一脸讪笑:“我的妈,哪来的ㄙㄥㄅ1ㄚ子啊!”于媜拉了拉李雅玫的袖子,示意她该走了。
    李雅玫犹豫着:“也许逃家的老板在里面”
    “改天再过来嘛!时间也不早了。”于媜很少晚上九点多还在外面游荡。她甚至很难想像李雅玫为什么会崇拜一个长得像杜德伟的男人,如果是她,她就直接迷恋杜德伟本人好了,起码唱片行就买得到他的cd和卡带。
    小男生出来了:“我们导演说今天不缺人。”
    李雅玫转了转眼珠子“嗯,我同学肚子不太舒服,跟你们借个厕所总可以吧!”说着说着便拉着于媜像个火车头似的冲了进去。
    进入店里,于媜只觉得灯光很强,她看见几个熟悉但叫不出名字的演员,听到有人说:“穿了,穿了!”于媜并不知道“穿了”是指她们在拍摄中闯入,只是不停地四下张望,而身旁的李雅玫早已不知去向。
    就在于媜还在四处观察的当儿,杨宇楼竟然从一架机器的后面凶神恶煞似的站起来。
    “pianobar是你这种年龄该来的地方吗?”他板着脸,像在教训小孩。
    于媜自从李雅玫开溜后就像舌头打结似的:“我不知道啊”一旁,工作人员收拾好器材纷纷上车,杨宇楼转头对他们说话,立刻换了一张温和的脸:“辛苦了,回家好好休息。”
    灯光师从车上探出头来笑说:“楼哥,什么时候谈恋爱了?这么保密!”
    于媜的脸一下子变得像烧红的炭火。
    宇楼说:“我妹妹!”
    工作人员走后宇楼回过头来:“咦,你干嘛啦?脸这么红!”
    于媜摸摸脸颊,吐了一口气,有些尴尬。
    在上了宇楼的车后,他问:“昨晚吓到你啦”
    于媜又发窘了:“真的很不好意思,我还以为你要”
    杨宇楼瞪大了眼睛:“小姐,你的潜意识里好像对我十分不满?”
    于媜又低下头:“没有啦!我只是很容易紧张,我不是故意的。”
    宇楼望着她,忍不住笑起来,这个女孩怎么这么腼腆呢?但她言语的爆发力却又往往使人大吃一惊。
    “逃家”为了借杨宇楼拍戏,已将近十天没有正常营运了。陶斯在自己的店里枯坐,吧台小妹一边洗杯子一边嘟哝:“整晚都没客人,好无聊喔!”
    “打电话找你朋友来捧场啊!”陶斯燃起烟,闷闷的抽着。
    “你杀了我吧!我那些猪朋狗友每次来都赊帐,到月底你还不是扣我薪水”小妹嘟着嘴,无限委屈。
    “好吧!那你就调一杯蛋蜜汁慰劳自己好了。”陶斯拧熄抽不到一半的凉烟。
    小妹立刻堆起一脸的笑容:“陶哥,我帮你做一个松饼好不好?我昨天买了一瓶枫浆,好甜好香喔!”
    “想吃就做吧!不过你最好打听看看,媚登峰最近还有没有在打折。”
    “陶哥──”小妹抗议:“你这样说我还怎么吃得下嘛!”
    陶斯耸耸肩,懒洋洋的说:“那就算我没说吧!”
    厚重的木门被一群人推开,小妹立刻精神一振:“欢迎光临!”
    进来的是两男一女,男的看来都有五十岁左右,女孩大约二十五、六吧!陶斯猜测女人的年纪向来很准确。
    他走向钢琴,开始他今晚的工作。翻开琴谱,今晚落入他眼中的第一首歌是齐豫的vinodeamor。
    有人说他弹琴的样子很有欧洲贵族的气息,但是,欧洲贵族长什么样子呢?
    当他弹完两首歌之后,小妹送了点歌单上来:“唐小姐点歌!”
    陶斯看了点歌单,上面一行像男人般龙飞凤舞的字迹:
    你长得很像杜德伟,可以为我唱他的“无心伤害”吗?
    唐语晴
    陶斯对唐语晴笑了笑,轻柔的唱道:“真心无奈多心都为了爱,我坐在这傻傻的发呆,我仍依赖,你纯纯的爱”
    在陶斯的歌声中,唐语晴几乎是沉醉得忘了今晚和王总、张董出来的目的。
    王总提醒她:“张董答应给你们节目一个广告,你也该敬他一杯吧!”
    “那当然!”语晴堆起笑容,举杯敬张董:“谢谢张董帮忙!”
    “不用客气!”张董一口干掉杯里的威士忌。
    王总立刻又叫小妹送一杯过来。
    陶斯就看着他们三个人一口一杯,没命似的喝酒。
    终于,被唤张董的男人不胜酒力,掏出钱包到吧台付账,王总赶紧跟了过去:“张董,我请我请!”两个人抢着付账,争着争着似乎忘了唐语晴的存在,两人结完账后步伐蹒跚的互相搀扶着出去了。
    唐语晴喝光杯里的酒,又翻翻张董刚刚签下的合约书,长长的吐了一口气,发了一会儿呆然后走向陶斯:“我要唱哭过的天空。”
    陶斯翻翻谱说:“我没有这首歌,唱柠檬树好不好?”
    “我自己弹。”她挨着陶斯的身旁坐下,果真弹唱起来:“你一向太过潇洒如风,吹得我一颗心无所适从,放给你远走,你酷爱的自由,当我是一片,哭过的天空”
    她一遍遍的唱着,直到他们打烊的时间到了都还停不下来,陶斯让小妹先回去,小妹临走时对他玩笑说:“陶哥,你今天艳福不浅喔!”
    “别胡说了!”
    对于女人,陶斯自有一套哲学,多年来他掌控着游戏规则,从不为情伤神。他听着唐语晴的歌声越来越伤感,终因哽咽而不能成歌。于是,陶斯给了她一杯热茶,但她啜了一口说:
    “给我酒!”
    “有句老掉牙的话说:酒入愁肠,愁更愁!”但陶斯还是给她一杯红酒。
    唐语晴端着杯子坐到吧台前:“我要置死地而后生。”
    陶斯猜她是失恋了:“等你喝完这杯,我要打烊了。”他无心在此时问她的故事,经验告诉他,女人在脆弱时,感情容易移转。
    语晴大口的喝掉杯里的酒:“你可以打烊了!”她从皮包里掏出一千元放在吧台上:“byebye!”
    陶斯看着她步伐蹒跚、跌跌撞撞的出去时,真是有点想送她回家的冲动。但不知为什么,心里又有一个声音要他别招惹事情。
    陶斯就在这样矛盾的情绪之中关了店门,上了车。然而他有预感,会遇见唐语晴;于是他在附近的巷道绕了一圈,果然看见语晴站在马路边。
    陶斯按下电动窗:“唐语晴!”
    语晴摇摇晃晃的走了过来:“你下班啦我在找我的车我不晓得把车停哪儿去了。”
    “上车。”陶斯开车门要她上来:“你喝醉了!”
    “我,醉死就算了”她将头靠着窗。
    “你住哪?”陶斯问。
    “内湖。”
    陶斯往内湖的路上开去:“唐语晴,内湖到了,你家怎么走?”
    语晴不作声,陶斯望了她一眼:“唐语晴。”
    “唔。”
    “你别睡啊!我不知道你家在哪!”陶斯摇了摇她的手臂。
    语晴口齿不清的说:“我的头好昏不要吵我,不要吵我!”
    陶斯无奈,将车头掉了一个方向:“那就跟我回家吧!”
    经语晴这么一折腾,陶斯回到了复兴北路的住处时都已经夜半三点了。
    他将语晴放在床上,盖上薄被,她丝毫没有知觉,沉沉的睡着。陶斯呆呆的望着她,如果今晚她遇到的是别的男人呢?像她这样面容姣好,身材玲珑有致的女子,会发生什么事情呢!
    当然,他也遇过喜欢他的女人,故意藉机到他的房里,主动投怀送抱,但语晴是真的睡了,他静静的在她身边坐着喝一杯咖啡。
    事实上他无处可去,这屋子二十坪大,却只隔出一间浴室,连厨房也是开放式的。
    许多女人来过他这里,屋里的杯盘、摆饰、窗帘来自不同的女友。
    他与她们在沙发拥吻,在浴室的水花里热烈缠绵、在长毛地毯上但他从不让女人上他的床,他向来只用纯白的床罩和被单,并且每周换洗。唐语晴是唯一的例外,他也说不上为什么。
    第二天唐语晴将近中午才醒,陶斯在餐桌前喝茶看报。唐语晴掀开被子走下床来,昨晚的记忆像录影带般快速在她脑袋里闪过。
    “醒啦!”陶斯放下手中的报纸。
    “昨天谢谢你!”语晴用手理了理头发。
    “我本来是要送你回家的。”陶斯笑说:“但,你好像不是很想回去?”
    语晴紧张的问:“我跟你说的吗?”
    陶斯戏谑的回她:“猜的。”
    语晴看见沙发上的被子:“你昨晚睡得还好吧”
    陶斯耸耸肩:“我想,睡床上可能比较舒服吧!”
    “真不好意思!”
    “我猜你第一次失恋!”
    语晴摇摇头:“跟爱情无关”
    陶斯有些诧异,除了爱情,还有什么事能叫一个女孩伤心欲绝?
    他还想追问,门外的电铃却响了起来。
    打开门,一个衣着时髦的女人提了一大袋东西进来。
    “我去超市买了好多菜喔!”女人看见语晴,当场愣住。
    陶斯的表情有点尴尬:“玲姐,你回去吧!”
    女人脸上的肌肤克制不住的抽搐着:“也许你朋友不介意,我不会妨碍你们”
    “玲姐──”陶斯似乎要发怒了。
    女人的双眼饱含着眼泪。
    唐语晴拿了皮包几乎是落荒而逃:“对不起,我不妨碍你们了,你们慢慢聊!”
    到了电梯口,陶斯追过来。
    语晴见他走来,反而有一种自己是第三者的错觉。
    陶斯递给她一个牛皮纸袋:“你昨晚跟客户签的合约书,你忘在我店里。”
    “谢谢!”语晴接过纸袋,又按按电梯钮。
    “不送你了!”陶斯的语气像是在对要分手的女人说话。
    “不用送了,在台北市不会迷路的。”语晴俏皮的笑笑。
    电梯终于来了。
    “bye!”语晴几乎是依依不舍的进了电梯。
    在电梯门要关上的那一刻,她听见陶斯开口说:“到我店里来,我想”他想说什么呢?门关上了,来不及把他的话听完。
    当唐语晴走出陶斯住处的大厦时,心里有股淡淡的惆怅。
    唐语晴开门进屋时,只见父亲愁眉不展的握着听筒跟朋友调钱:“老朱,我们几十年的交情了,如果不是真的有困难,我何必是,我知道你被倒会真巧啊!唉,那好,改天再联络。”
    语晴沉着脸:“你又跟朱伯伯借钱啊?”
    “那个王八蛋,躲得比谁都快!”唐先生气得满脸通红。
    “王八蛋的不是朱伯伯,王八蛋的是唐语威!”语晴将皮包甩在沙发里:“我说过,这次不能再帮他,他有本事赌,自己还!”
    “他是你弟弟啊!”唐先生心痛的说:“他如果还不出钱,被人砍了怎么办”
    “那也是他罪有应得!”
    “你这是什么话?”
    正当父女俩吵得不可开交时,唐太太开门回来,丝毫没发现家里气氛不对:
    “哎,你们都在啊!我告诉你们,语威这回真是走了狗屎运了,那两个会我都标下来了,语晴你call语威”
    “妈──”语晴像一座爆发的火山:“你们够了没有?唐语威不停的赌,你们不停的借钱、标会,我不停的帮你们还债,你们够了没有?我难道不是你们生的吗?为什么你们心里只有语威?我呢?我出国的钱、我的钢琴、我们的房子,全都给他输光了!你们还不死心吗?”
    唐太太低声的说:“我骂也骂了,打也打了他说他不会再赌了!”
    “他骗你的,他骗了你们一次又一次,你们为什么还要相信他?”
    唐先生心烦意乱的叫道:“够啦!被啦!现在说这些有用吗?你把爸妈臭骂一顿,语威欠的钱就不用还了吗?”
    “让他自己还啊!”语晴说。
    “他哪有钱?”唐太太眉头紧蹙。
    “他总有烂命一条吧!”语晴对这个败家的弟弟已经没有期望了。
    “你这是要他去死啊”唐太太张大了双眼,惊慌的说:“他是你弟弟──”
    “我不会再帮他还一毛钱,我恨他,我恨他!”语晴迳自回房,丢下坐困愁城的唐先生和唐太太。
    语晴将衣服胡乱装进行李箱,这个家,她一刻也待不下去。她要看他们自食恶果、她要任由他们自生自灭
    唐语晴带着行李进公司,老板蒋大智见状玩笑道:“语晴,你要离家出走啊?”
    “嗯!”语晴放妥东西:“张董给我们一季的广告,合约书我签回来了。”
    他们的传播公司从老板到小妹不过五个人,往往企划部要支援业务部,业务部又要支援会计兼总机。
    所以语晴在公司虽然是企划部经理,但遇到使得上力的广告业务还是得出面。
    蒋大智见语晴脸色不好,关心的问:“跟家里吵架啦?”
    “我下午想请个假!”语晴说。
    总机小妹在一旁说:“语晴,我知道忠孝东路的巷子里有一家coffeeshop不错,你可以去那里喝喝咖啡,消消气。”
    “我不是要出去混,朋友有一间房子要租,我想去看看合不合适。”语晴说。
    蒋大智面有难色:“我约了杨导演四点钟过来”
    “哪个杨导演?”语晴问。
    “杨宇楼,他最近刚拍完台北爱情物语,收视率不错。”蒋大智叼起烟斗。
    “老板决定就行啦!”语晴的情绪尚未恢复,加上她认为选导演她是无能为力的。这其中牵涉到制作人蒋大智与导演的交情、导演的价码、导演的档期问题。
    “好吧!放你一天假,如果可以的话,早点回来。”蒋大智吸了吸烟斗:“你晚上住哪?”
    “我先找间饭店”
    “太奢侈了吧”蒋大智从名片夹里抽出一张vip卡:“这家饭店我有股份。”
    “谢谢蒋先生!”语晴说。
    在演艺圈里,现实的老板居百分之九十九,蒋大智是个异数,对员工体恤,不懂得长袖善舞,能生存下来,要算奇迹了。
    杨宇楼第一次见到唐语晴是在她的办公室里,他们在电话中约好下午两点见面,宇楼因塞车及停车,迟到了将近一个钟头。
    公司小妹带宇楼进语晴的办公室,随即端给他一杯随身包冲泡的咖啡。
    “我们唐经理以为你放她鸽子,所以她就出去了,不过刚才我已经call她了,她马上就会回来。”小妹说。
    “蒋先生呢?”宇楼啜了一口咖啡。
    “喔,他自己负责一个大陆的旅游节目,现在人应该在上海吧!”
    宇楼点点头:“唐小姐有没有告诉你,她现在人在哪里?”
    “这个我就不清楚了,你喝喝咖啡嘛!我可以陪你聊聊天啊!”小妹坐进语晴的办公椅里:“我买的咖啡还不错吧”
    宇楼无奈的点点头,虽然迟到是他的错,可是他杀出车阵,抢到一小榜空位停妥车子,费尽千辛万苦的来赴约,居然见不到他们公司半个能跟他谈正事的人,这真是太说不过去了吧!
    杨宇楼大约在枯坐半个钟头后,终于看见唐语晴抱着金石堂的纸袋子进来。
    “杨导演,不好意思,我以为你不能来呢!”语晴堆着一脸笑容,先说了一大串抱歉。
    “其实不是你的错,是我时间没抓准。”宇楼原是一肚子气的,现在忽然没事了。
    “哎,都是台北交通的错。”语晴抓起桌上一叠资料:“我约了小柯当我们的执行制作,他现在在电视台,马上过来。”
    宇楼惊喜的说:“是我上部戏那个执行”
    “是啊!”唐语晴今天穿着银灰色丝质紧身衬衫、黑丝绒西装外套、烟管裤、黑色短靴,时髦而干练。杨宇楼平日也看过不少美艳女星,但从未像见到语晴这般让他有怦然心动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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