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朝 - 第三十八章 墨白的尊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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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韩秋低着头，心中细细思索着——他对于那位墨姓公子的印象还停留在几个月之前，那时候......还是映儿带着他见了自己一面，说此人是她的救命恩人，最后就安排在了账房做事。
    想到这，他不禁有些古怪，心道自己的女儿今日出来推荐此人......难道是此人的确不同寻常，有些本事？蓦地，他突然想起，之前在自己的寿宴上，韩映儿给自己读的那首《凉州词》似是这位墨公子写的。一想起那首让自己颇有几分失态的诗，韩秋不禁眼睛一闭——如此看来，那位墨公子的确是有些才学的？可是......映儿这丫头以往可是不会推荐什么人的，现在却突然给自己推荐了这位墨公子，难不成？......
    韩秋抬起头，看了一眼自己的女儿，韩映儿也察觉到，当下有些奇怪的道：“父亲......怎么了？”
    摇摇头，韩秋没说话，便又低下头，心道这不可能吧？就算那位公子有些才学，让映儿这丫头有几分赏识，可是......那位公子的面相着实是有些......一想到这，他便又有些想开口给韩映儿的推荐挡回去，可刚欲抬头，他又突然想起之前韩映儿对他说过，之前做了一件长衫给他。
    一想到这，韩秋心里又柔了几分——毕竟是自己的女儿，虽说她对自己还是有些......可这次她回来对自己的态度，可是比以前好了太多......今日她提出推荐那位墨公子，若是此时自己一口回绝，她怕是不会高兴吧......叹了口气。韩秋便抬起头，道：“映儿，那位墨公子，可是熟悉账房的一切事务？”
    见自己的父亲说出这话，韩映儿不禁欣喜异常——这几乎就算是同意了！当下她忙道：“自然是熟悉了，父亲难道忘了吗？墨公子最初进府的时候，父亲就安排他在账房做事了呢......”
    “哦，对......唉，人老了这记性就差......”听着韩映儿的提醒，韩秋不禁晃了晃脑袋。揉着太阳穴，他又道：“既是如此，那这账房司会......便由那位墨公子做吧。”
    此话一出，屋内又是几分骚乱，林若梅看了一眼韩映儿，就道：“映儿啊，那位墨姓公子的来头......我们可还都不清楚呢，这账房司会不能让歹人占了去啊。”待看见韩映儿径直的看着自己，林若梅一愣，又是一笑道：“当然了，映儿推荐的人必然不会是歹人......只是，怎么说也要请来见见，也好让人放心啊！”
    听了她的话，韩秋也是一点头，道：“说的不错，账房司会是关系到我韩府钱财用度的要职，马虎不得......映儿，你去将那位墨公子请来，为父还有些话要问他。”
    一听这话，韩映儿一愣——这......还要请墨公子过来？
    见她有些无措的表情，一旁的刘媚怡心中不禁一个冷笑——映儿啊，你还是太年轻了，虽说今日刘伯通下了马，但你此时就莽撞的推那墨白上来，任谁心里也是有些想法的......
    又看了一眼韩秋，刘媚怡心想这个就算这个老家伙将那墨白叫来，只是走个过场，事后必然还是要让手下的人去好好探查一番他的底细的，这样才能放心的让他做这个账房司会......
    想到这，刘媚怡此时倒是不着急了——你映儿不是着急推那墨白上来吗？那就把人带来看看好了，反正今日这情形看起来自己是绝对不能再强行劝那老东西什么了，若是那墨白得当......账房就算是交由他，倒也没什么。就当......
    “就当自己少赚些银子好了。”刘媚怡心里安慰了自己一句。
    看着自己的父亲和大姨娘，韩映儿此时心里不禁有些后悔——自己怎么就这么着急呢？若是晚些时候再单独和父亲说上一说，哪还用得如此麻烦？最多是私下里自己再带墨公子见一见父亲，也就可以了。可是刚才自己的鲁莽......这......这看起来是非要请墨公子过来才行了。可是......他可有准备？
    韩映儿正在心里焦急着，就见韩秋又道：“怎么，映儿，可是那位墨公子身体有恙不能前来？”
    “墨公子他......”韩映儿有些迟疑，刚想顺着自己父亲的话就给墨白找个借口，却又突然想起刚才自己和墨公子在偏厅谈话时，是有不少下人看到的，若是之后父亲问起来......想到这，韩映儿咬了咬嘴唇，道：“墨公子他......就在偏厅。刚才......在和女儿商议账房的一些琐事。”
    “哦？”韩秋呵呵一笑：“如此不是正好？这位墨公子刚才在跟你商议账房的事？看来他倒是对账房的事务十分上心啊！甚好，甚好......来人啊，到偏厅去请墨公子来。”
    “啊！”听了他的话，韩映儿不禁一惊，忙道：“不......不麻烦父亲了，我亲自去好了......”说罢就要起身出门。
    “哎，你是二小姐，还要亲自去请吗？再说了，我也没自己去啊，只是让下人去。你在这坐了就是。”韩秋摇摇头，道。
    韩映儿只好将本欲站起的身子又坐了回去，道：“是......”
    不多时，见墨白就进了前厅，看着他的身影，韩映儿心中颇有几分紧张。一边的刘媚怡见她如此紧张，脸上轻轻一笑，也将目光一转，看着进门的人。
    走了几步站定，墨白便跪了下去，双手举平，道：“墨白见过侯爷。”
    “起来吧。”韩秋一点头。
    见韩秋让他起来，墨白又起身对众人行了一礼礼：“见过两位夫人，尚总管，二小姐。”说罢，又直起身，对杨伯轻轻低了低头。
    待他再次直起身，众人的目光便都集中在了他身上。感受着几道目光，墨白纹丝未动，只是道：“不知侯爷唤我前来，有何吩咐？”
    见他说话不卑不亢，刚才的礼数却又十分到位，屋内众人皆是轻轻点了点头，除了刘媚怡——看着墨白脸上的疤，她不禁有些吓了一跳，可幸好之前小福子曾与她说过此事，所以她很快便又调整好了情绪，紧着一双杏眼看着墨白。
    韩秋呵呵一笑，道：“墨公子不必紧张，老夫上次见到公子，还是数月之前，映儿这丫头为我引荐的公子。”
    墨白头一低，道：“侯爷言重了，在下不过是一个落难的小子，这段日子若不是得了府内的照应，怕是早已沦为乞丐，所以还要多谢侯爷的关照。”
    “呵呵......”韩秋笑了两声，道：“公子如此谦逊，倒是老夫......来人啊，给公子看座。”
    “多谢侯爷。”墨白见一个下人给他搬了把椅子，又对那下人一点头，当下便坐定。
    见他大方落座，韩秋不禁又轻轻点了点头，道：“今日请公子前来，是有些话要问公子，还希望公子能够如实道来。”
    墨白一愣：“侯爷请问。”
    “之前见公子时，映儿曾说公子曾对她有救命之恩，不知......”韩秋看着他。
    一听这话，墨白直接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抬手行了一礼，道：“侯爷，之前二小姐的说辞......其实未有其事。”
    听他这么说，众人皆是一愣，韩映儿更是万分着急——这墨公子是怎么了？
    不等韩秋再问，墨白便又道：“其实那日，是在下落水，承蒙二小姐搭救，我才得以保全性命。二小姐之所以那番说辞......是为了在下当时的情况考虑。侯爷既然问起，墨白便不想再做隐瞒......在下自知是二小姐心善，我才得以入了韩府，位列客卿。只是......”顿了顿，他便抬起头，径直看着韩秋，又道：“只是之前我为了生存，不得已只能依二小姐所言，但今日，我想这件事是时候让侯爷知晓了，毕竟......”说着他脸上一个苦笑：“毕竟我是个男人。”
    一番话说完，他便站在那里，定定的看着韩秋，也不去在意韩映儿的目光——这件事在他心里实在太久了，虽然他知道，最初韩映儿那么说是为了让他少些难堪，可在这韩府待的久了，他越来越觉得，自己更应该多些坦诚，至少在这件事上应该坦诚。所以，他在来这前厅的路上就已经决定把这件事说出来，哪怕最后他也像今日那刘伯通一样也被逐出韩府，也要说出来。
    听了他的话，韩秋沉下头，一时间没说什么。但坐在他一旁的林若梅却是脸上淡淡一笑，讽刺道：“原来是个骗吃骗喝的啊？既然如此，你又为何要说出来呢。”
    听着她的话，韩映儿径直道：“姨娘......”
    “大夫人。”墨白直接打断了韩映儿：“在下并未骗吃骗喝，我初到府上之时，心里便清楚自己的身份。”说着他又看了一眼正在沉思的韩秋，道：“之后韩侯爷让我在账房做事，我也是尽心尽力，虽说还是有很多不懂之处，但只要我会的，我都做的很好。数月下来，我亏欠韩府的人情，已经还清了。”
    “你还清了？你拿什么还了？只是在账房做些事？没有韩府的供奉你怕是早成了荒野的饿死鬼了！”林若梅冷笑道。
    “夫人，我用什么还的这份人情，只怕是侯爷更加清楚。”墨白脸上没有一丝表情，慢慢道。
    “你！......”林若梅还想再说，便见韩秋摆了摆手，当下她只好哼了一声，不再说话。
    抬起头看着墨白，韩秋叹了口气，道：“如若公子所言皆为实话......那公子方才说的不错，你欠我韩府的人情，已经用那《凉州词》还清了。”
    听着他的话，墨白一低头：“侯爷心知，墨白便不再多做解释了。”
    “公子欠我韩府的人情，确是已还清，只是还有一份情，公子怕是没有还清。”韩秋又道。
    墨白一愣：“侯爷请说......”
    “公子欠小女的救命之情。”韩秋看着他，慢慢道。
    “......”听了这句话，墨白不禁有些语滞——他很清楚，这份情，自己只要在这安坪王朝活一天，都无法还清。
    见气氛有些尴尬，一边的韩映儿忙道：“父亲......墨公子他说话有些......还请父亲......”
    摇摇头，韩秋并未说话，依旧看着墨白。后者此时正在心里思索，也并未说话，一时间整个屋子的空气都凝固了几分。
    看着站在椅子边的墨白，刘媚怡心中不禁有些怀疑自己之前的想法——今日这局，真是此人设计？可若是他设计，刚才一番话听下来，都实在不像是智者所为，可若不是他设计的，映儿这丫头又如此维护于他......
    转过头看了一眼韩映儿，待见到后者脸上的担忧后，刘媚怡又低下了头——这丫头的担心倒也不像是故意为之......可这......
    一番想法，却是让她心中混乱了几分，当下她便也不再想法，只是抬起头，不解的看着墨白。
    她之所以会混乱，是因为墨白的性格。
    对他来说，有些事情，他可以接受一时，但绝不能接受一世，哪怕这件事情若是被人发现后对他并没有好处，他也还是要说——这是他做人的底线，无论前世，还是现在。
    站在那里的墨白心里很清楚，今日他的一番话，几乎可以说是把他这几个月以来的“努力”，都浪费掉了。但他更清楚，今日他若是不把此事如实说出，那总有一天他在这韩府会疯掉。
    这并不是一个落难公子的尊严。
    而是一个男人的尊严。
    许久，他叹了一口气，抬起头对依旧看着他的韩秋道：“侯爷。我欠二小姐的这份情谊，此生难还......今日所言一切，只是因为我自己的一些执着，这份执着，是我能活着的原因。所以......”看了一眼满脸担忧的韩映儿，他又道：“若说救命之恩，我考虑许久......恐怕只有以命相还。”说罢，他便身子一弯，恭恭敬敬的鞠了一躬。
    对韩秋，亦是对韩映儿。
    听着他的话，又见他最后深深的一躬，韩映儿呆呆坐在椅子上，美目泛红，心中震动不已——这个墨白怎么如此，怎么如此！他之前不是这样的！他之前会帮自己出谋划策，他会对小玉满眼疼爱，他会......可现在......他是傻吗？！看着依旧躬身的墨白，韩映儿再也忍不住，两行晶莹的泪就落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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