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心暗许 - 第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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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什么?公主晕厥了?”
    风劲才刚踏进流风宫,还没来得及更衣,便接到宫女春华匆匆来报。
    “怎么回事?方才我陪她用膳时不是还好好的吗?”他从屏风后走出来,衣袍半敞,手里还执着腰间系带。
    春华见了,粉颊一红,赶忙垂下眼。
    “是这样的,您一离开凤凰宫,公主便吩咐我们服侍她沐浴,谁知公主泡澡不过片刻,便说头疼得紧,后来回到房里,忽然就晕了。不过您别担心,公主没事。适才紫姑娘替公主诊过脉,说只是饮食不经心,一时晕眩而已,不打紧,现正熬葯给公主喝呢。”
    “紫姑娘?”
    “就是那位随公主一同回宫的女大夫。”春华解释。
    “我知道是她。”风劲摆摆手“怎么不请御医呢?”
    “御医跟医女都来了,可公主偏不让他们瞧,坚持要紫姑娘来,还要花公子也过来。”
    “花信也去了?”风劲扬眉,沉吟半晌“我知道了,你先回去吧。我一会儿也会过去。”
    “是,小的告退。”
    宫女春华退下后,绘着云雾山水的屏风后转出另一道倩影,眉目如画,风姿妩媚,正是日绮夫人。
    “王,您真的要去凤凰宫?”她娇声问。
    “嗯。”风劲漫应,一面重新整束衣装。“你也听见了,公主晕厥了,我得过去瞧瞧怎么回事。”
    “可人家好不容易才盼到您呢。”日绮夫人仰望他,语气不无哀怨“方才那宫女也说了,公主只是一时不适,并无大碍,您又何必急着——”
    “若是等不得,你就先回去吧。”风劲冷淡地打断她。
    日绮眼神一黯,悄悄一跺莲足。这没心肝的人呵,连日来都是她陪待他就寝,还以为他会待她稍稍特别一些呢,没料到还是跟最初一样。
    是她不够温柔吗?还是床第间的手腕不够狐媚?为何他总是连一句好听话也不肯说来哄哄她?
    “唉,我真羡慕公主,有个如此疼她的表哥,才刚陪她吃过晚膳,一听说她身子不舒服,又马上赶去看她了。”她媚声叹道,嗓音甜得好似浸透了糖蜜,浓密的眼睫像羽毛扇似的扬啊扬。
    只可惜这万般风情,风劲似乎并不看在眼底,剑眉淡淡一挑。“你不是嫉妒吧?”
    “谁能不嫉妒呢?要说这宫里哪个女人能得您真心宠爱,怕也只有公主殿下一个吧。就说这用膳吧,自从公主回宫后,您一直嫌她瘦弱,时不时要御膳房给她进补,还亲自盯着她吃。您对公主如此尽心,不单是我,连——”她还待说些什么,却让两道锐利如箭的眼光给堵了回去。
    她气息一颤,脸色霎时染白。
    “继续说啊。”风劲状似漫不经心地催促她“我还等着听呢。”
    他愈是一副云淡风轻的口气,就愈教日绮感到心底发毛。“我没没什么意思。”头像波浪鼓般急摇“只是随便说说而已。”
    “不说啦?亏我还提起兴致想听呢。”风劲横过手,抬起日绮下颔。“真的不说?”语气轻柔得几近危险。
    她屏息,只敢摇头,不敢出声。
    “公主是我表妹,我疼她宠她,不应当吗?或者——”他顿了顿,拇指毫不怜惜地碾过她丰润的**“你有意见想指教?”
    “没、没有。”她声嗓发颤。
    “真的没有?”他偏还要确认。
    她连心跳也几乎要骇停了。“没没有。”
    “没有的话,我可要走咯。”他淡淡勾唇。
    见他再无进逼之意,日绮松了一口气,敛下眸,不敢再多嘴,怕一个不小心惹恼这深不可测的男人,连这陪寝的荣耀也失去。
    这宫廷里多得是想攀上他的贵族仕女,她可不想拱手将他让给那些挥眈眈的女人。
    她拿起斗篷,温顺地替风钧上。“王请慢走,日绮会在这儿候着您。”
    “嗯。”风劲颔首,没再多瞧她一眼,转身步出寝殿,跃上侍卫备好的骏马,一路朝凤凰宫疾驰而去。
    海珊瑚躺在床榻上,仰望着天花板上一条彩绘的凤凰,凤凰在云间游走,闲适自得,一双尽显精华的凤眼,镶的是南海珍贵的夜明珠。
    房里,宫灯烛火都捻熄了,唯有这两颗浑圆剔透的夜明珠,静静绽放着绝代风华。
    好美。她轻声叹息,神志随同这股朦胧珠光沉沦。不晓得从前云霓躺在床上,都想些什么?是否也如她现时一样,好想化为天际彩凤,自由邀翔?
    若是人真能如凤凰一般飞翔就好了
    她痴痴地想,眼珠一迳盯着天花板,直到珠帘外传来一阵细碎声响。
    “公主睡了吗?”她听见一道刻意压低的声嗓。
    “是。”
    “喝过汤葯了吗?”
    “花公子劝殿下喝了。”
    “那就好。公主性子好动,对自己的吃穿又不经心,你们要多照看着她。”
    “摄政王请放心,小的知道。”
    “那我”
    “风表哥,是你吗?”海珊瑚忽地扬声,留住意欲离去的人影。她坐起身,掀起纱帐“你进来吧,我还没睡呢。”
    珠帘翩摇,风劲挺拔的身形出现在她眼前。在夜明珠迷蒙的光芒映照下,他平素冷峻的五官竟意外地蕴着几分温柔。
    他抬起茶几上的火摺子,正想点灯,她却阻止了他。
    “别,这样就够亮了。”她微笑道“你过来这边坐着,表哥,我有话同你说。”
    他接受她的邀请,在床缘坐下。“还有什么话想说?你不是身子不舒服吗?”
    “是很不舒服啊。”她扬起秀颜,手指卷起自己的发尾,女儿气地把玩着。
    “可能最近天候渐渐冷了,我常感觉头疼得紧,方才沐浴时也忽然头疼起来,好难受呢。”
    这话说的娇气,配合她卷弄发尾的动作,明摆着就是在对他撒娇。
    风劲心一动。从他识得男女情事以来,多的是朝他卖弄风情的女子,也免不了借着撒娇装憨的行举,试图引起他怜爱,而他除了淡漠,还是淡漠。
    但不知何故,今夜,他无法对她淡漠。
    他反倒伸出手,捉住那络遭她玩弄的发尾。“现下呢?好多了吗?”
    “嗯,已经好多了。”海珊瑚凝睇他的眼流光璀璨,比之夜明珠,更是明媚动人,更休提那卸去了珠钗、随意披泻的墨色发瀑,还有那粉樱色的丝料单衣下,若隐若现的同体
    风劲呼吸一紧,忽地意识到如今在他面前的,是个女子——一个身上泛着幽香,既清纯也诱人的女子。
    “怎么啦?风表哥,我身上有什么不对劲吗?”她注意到他异样的眼光,低声问。
    他连忙定定神“没什么,只是我瞧你现下脸色红润,真不像才晕过。”
    “呵,我本来就没严重到要晕去的地步啊。”海珊瑚轻轻地笑“我不过是想做个小小吃而已。”
    “吃?”他剑眉挑起。
    “是啊。”海珊瑚偏过颊,明眸闪过调皮的光,樱唇浅抿。
    她方才头疼是真,晕去却是假,目的只是想试试在花信心目中,她还有多少地位?她的分量比起紫姑娘如何?
    从花信一得知她晕厥,便急匆匆赶来瞧她的反应看来,他应该仍是相当看重她的,对她的眼泪,他仍会手足无措。
    他并未抛下她,只是瑞他而言,她不再是第一位了。
    “所以我想惩罚他。”她喃喃低语。
    “惩罚谁?”风劲不解。
    “一个变了心的人。”她玄妙的回答。
    风劲蹙眉,微一凝思,便约略猜出了大概。他微微一笑,温声问:“方才花信和紫姑娘开看过你了吧?”
    “嗯。”“你跟他们说了什么?”
    “没说什么。”不过是暗示花信,紫姑娘可能跟水月泄漏了她失忆的秘密而已。
    海珊瑚若有似无地微笑。不过是小小的挑拨离间,若那两位真是有情人,想必她此举也只能掀起微不足道的波澜而已。
    风劲凝视她唇畔那几乎看不出的笑意。“你说那个变了心的人,是指花信吗?”
    “嗄?”海珊瑚讶异地扬眉“你知道?”
    “你以为我看不出他一直喜欢着你吗?”他似笑非笑地望她“他暗恋你好多年了。”
    他连这事也看出来了。海珊瑚心跳一停,十指悄悄抓住衣袖。如此说来,兴许他早就开始怀疑她不对劲了。
    他会识破她是个冒牌货吗?她抬头,以一朵灿烂的笑容掩饰内心的紧张。“果真什么事都瞒不过你呢,风表哥,你真厉害。”
    风劲淡淡一笑“你为何说他变心?他看上别的姑娘了吗?”
    “嗯,他喜欢上了紫姑娘。”
    “那个女大夫?”
    “是啊。”
    “恋上自己的救命恩人,也不奇怪。”他沉吟,顿了顿,忽地拿握在手中的她的辐搔弄她的颊,调笑似的问道:“你难过吗?”
    他又在逗她了,他总是这么逗她。
    海珊瑚心窝一暖,不知怎地,她能明白,这样的调笑中其实隐含着关怀意味。
    “我不难过。”她细声细气地说道。
    “真的?”风劲似乎不信。
    “真的。”她强调,看了一眼他难得温和的神色,忽地兴起一股冲动追问道:“风表哥喜欢什么样的女子?你现下有意中人吗?”
    他摇头“现下没有,以后也不会有。”
    “咦?”“我不会喜欢任何人。”他淡道。
    望着他淡漠的神情,她心下恍然。“因为你最喜欢的是千樱,所以谁都只能是你的棋子,对吗?”
    “不错。”
    “既然你这么喜欢千樱,为何不干脆自己称王呢?”她好奇地问“风表哥这几年摄政,肯定在宫中收买了不少人心,想从我手中抢走王位应该不是难事吧?”
    风劲扬眉,似乎没料到她会问得如此坦率,凝视她许久,才慢条斯理地开口。
    “你很聪明,霓儿,或许太聪明了。”他意味深长地说道。
    “我聪明不好吗?”她微笑反问“风表哥难道不希望我机灵点?”
    “你果真变了,霓儿。”他俯下身,深邃的眼紧盯她“以前的你,不会这么对我说话的。以前的你,就算猜着我的野心,也会隐忍着不说破。”
    她表演过火了吗?她是否不该凭着直觉,挑破这敏感的话题?
    海珊瑚敛下眸,掩去犹豫的眼色。她必须再想想,这么做究竟会让风劲更欣赏她,还是更提防她?她该信任自己的直觉吗?
    调整好心绪后,她勇敢地扬起眸,迎向风劲幽亮的深眸。那像古井一样深的眼潭里,正隐隐流动着什么,似乎像是笑意。
    他在笑?他喜欢她这样的应对?海珊瑚粉颊一烫,心儿因兴奋怦然直跳。“不说破不代表没这回事。”她低声道,决定相信自己的直觉。“何况风表哥如此犀利,什么都看在眼底,我又何必在你面前玩花样?”
    “果真如此吗?”风劲眼底的笑意更浓了“我怎么觉得这话听来像是个挑战?”
    “嗄?”
    “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霓儿。”他柔声问,轻轻扯了扯她的发。
    “风表哥这意思是怀疑我说谎?”她强抑狂野的心跳,粉嫩的绯颊想盛开的樱花,清艳好看。
    他心一动,不自觉更贴近她。“有没有对我说谎,你自己心里明白。”
    俊美的脸庞,离她好近好近,近得她都能感觉到他温热的气息。她深呼吸,抬高下颌。“那你呢?你是否也对我说了慌?”
    “我?”
    “你是否一直窥着我的王位?明年春天,我满十八岁的时候,你当真会还政于我吗?”她大胆地问。
    “我会。”他毫不犹豫。
    她一愣“真的?”
    “你不信吗?”他挑眉“既然不信,有何必问我?”
    她怔然,望住他蕴着三分正经、七分邪气的俊脸,不知该如何应答。
    “我会还给你,霓儿。”他微微笑,拇指抚过她娇挺的鼻尖,逗得她气息直颤。“我不是早说过吗?只要你担得起这责任,够资格来挑起这个国家,我不会跟你抢这位子。”
    意思是,若是让他感觉她不够资格,就休怪他翻脸无情了。
    海珊瑚自嘲地弯唇,聪明地听出弦外之音。
    “你放心吧,表哥,在正式登基前,我绝不会出任何差错的,即便登上了王位,我也会时时小心翼翼,不让自己走错一步。我晓得,只要我不够果断明智,不够勤政爱民,无需你开口,那些百官大臣自己会要求你继续摄政。他们会说,公主年幼,心智不够成熟,请摄政王继续为国家尽心尽力。”她偏过芳颊,好俏皮又意味深长地睨他一眼。“我说的,对吗?”
    他讶然凝视她,似乎没料到她会如此回应。
    他很意外吗?她与他对望“为了确认我是不是个明君,表哥会一直在我身旁,时时紧盯着我、评估着我,对吧?”
    他依然沉默,可他无需回应,她已从他那似笑非笑的神情中知晓了答案。
    她忽地轻轻叹息,微笑了。她爱极了这样的感觉呵!她喜欢他如此关注着她、期待着她,以最高的水平来要求她。他待她严苛,偶尔也会不假辞色,可她知道,那从不是真正的残酷与冷漠。
    她喜欢猜着他,也让他猜着自己,他喜欢在他面前,自己那控制不了慌张的心韵
    “你在想什么?霓儿。”
    她恍惚的微笑似乎有让他感到意外了。
    “我在想,你总是待我如此严厉。”迷蒙的笑意染上眸,氤氲成最撩人的水雾。“万一我真对你说了慌,你会如何?”
    “我会惩罚你。”他嗓音沙哑。
    她身子一颤“你会打我吗?”
    “你怕我打你吗?我仿佛记得你之前还说过,我打你那个耳光根本不痛。”
    “风表哥的惩罚就是那样吗?”不是狠绝的鞭打、残酷的刑求?
    “你好象一点也不怕。”俊眉斜挑。
    她是不怕。只是一记不痛不痒的耳光,她何须怕?
    海珊瑚又笑了,笑痕在樱唇畔漾开,牵动了眉眼,在水雾氤氲的眼潭里激起圈圈涟漪。
    风劲近乎着迷地看着她。
    她好美。为何他从未发现她笑起来如此柔媚可人?她简直像一夕之间长大了,前一天还是个不解风情的小姑娘,今日已是成熟艳丽的美妇人。
    “风表哥打人一点都不痛,我才不怕呢。”她爱娇地说道,柔唇水润欲滴,好似待人采摘的红樱桃。
    他一时情动,忽地低下唇,携住那迷人的樱桃,舌尖探出,邪肆地舔过。
    她骇了一跳,却没有反抗,身子一软,整个人偎入他怀里。
    “不、不怕。”她攀住他肩头,喘息地回应。
    “真的不怕?”他暂时停下放肆的举动,火热的眸箝住她。
    她被他看得全身发烫,下意识润了润唇。“我、我知道风表哥不会侵犯我,因为你不会做出对千樱不利的事,所以你绝不会夺去我的处子之身。”
    听她如此说,风劲先是感到惊讶,跟着忍不住朗声大笑。
    “傻丫头,你以为只有夺去处子自身才叫侵犯吗?”他探出手指,捏了捏她俏美的鼻尖。“一个男人要‘侵犯’一个女人,有太多法子了。”
    她眨眨迷蒙的眼。
    她不懂吧?风劲微微一笑,一手揽住她纤腰,另一只手不规矩地在她莹润的后颈来回抚摩,俊唇也没闲着,一寸寸烙过她软嫩的脸颊。
    “你知道亲吻吗?”他轻轻含住她贝壳般的耳垂。
    她身子一颤,强忍住差点逸出的**,点了点头。
    “那你晓不晓得,一个男人可以用多少方式亲吻一个女人?”
    头轻摇。
    “你要不要猜猜?”
    她气息急促,只字难言。
    “比如说这样,”他舔抵她颈间锁骨“或者这样,”他啄吻她的颊“也可以这样,”他**她的唇“或这样。”灵巧的舌尖推开她**,长驱直入。
    “嗯、嗯”她惊颤地低吟。
    他耐心地诱导她,寻到她柔软的丁香舌,轻巧地勾卷。起先,她只是笨拙地由他戏弄,逐渐地,她似乎抓到了诀窍,也能反过来缠住他,品尝他的滋味。
    他稍稍退后,让两个人有足够的空间呼吸,她的舌追上来,与他一次次相触、互绕、纠缠。
    这既青涩又性感的反应,今风劲发了狂。
    他拥着她倒卧床榻,更激昂、更猛烈也更专心地吻她,火烫的吻沿着冰肌玉肤密密麻麻地洒落,直到薄薄丝料挡住了去路。
    他懊恼地想咬开那碍事的衣衫,她却忽然伸手抵住了他。
    “不,风表哥,不行。”
    娇嗓虽虚软无力,却仍唤回了风劲的理智,他一定神,不敢置信自己竟差点克制不住冲动。他在做什么?她是千樱的公主,是他碰不得的女子啊!
    他猛然坐起身,神色阴晴不定。
    “你没事吧?风表哥。”海珊瑚跟着坐起身,担忧地望他。
    他不语,复杂的眼擒住她半晌,忽地展臂,将她柔软的娇躯捞入怀里。
    他霸道地搂着她,阳刚的体魄散出阵阵热气裹围着她,她娇喘细细,原以为他还会做什么,他却只是紧紧圈拥着她,动也不动。
    “风表哥?”她迷惑地轻唤。
    “嘘,别说话。”他制止她,俊脸埋入她乌溜溜的发瀑间。
    这似是压抑又略具独占意味的擒抱,令海珊瑚心弦一牵,她放松了身子,柔柔依靠着他。
    虽然并非有意,她终究还是证明了自己也能在床第之间取悦他。经过今夜,他想必会更加看重她,更体会到她的价值,也会更关怀、更在乎她
    她心满意足地合落羽睫。
    他不懂她。从小看着长大的丫头,他一直以为自己能将她握在掌心的,却没料到也有瞧不透她的一天。
    怎么回事?哪里出错了?
    饶是风劲自恃精明,近日也经常心惊于他那公主表妹的难以捉摸。他知道她灵巧聪慧,比起常人,心思要剔透几分,可她的行止、她的反应,一向在他意料之中啊!
    可现今的她,却老是出乎他意料。
    这让他不禁有些懊恼从不识懊恼为何物的他,近来竟老是遭类似的情绪困扰。最糟的是,他仿佛还对她兴起几分纯粹男性的渴望。
    风劲敛眉,阴沉地忆起那个激情的夜晚。那夜的她,清纯得像枝伢上初开的白樱,却又艳媚得好似盛绾的丹芙蓉,那夜的她,风姿楚楚,教他几乎失控。
    “不对劲。”风劲深思地自语,大掌把玩着几颗翠玉圆珠。
    如斯矛盾又迷人的她,果真是原来那个云霓吗?自从她遇刺回宫后,他便老觉得她哪里不对劲,有时他真怀疑,她该不会不是正牌公主,而是某个顶替的冒牌货?
    可说她是个假公主,她的五官容貌和霓儿明明一模一样啊,身材除了略瘦些,也看不出差别之处。这世上能有外貌如此相似的两个人吗?除非是双生子
    一念及此,风劲猛然站起身,玉珠儿脱出掌心,在檀木案上滚动。
    会是如此吗?霓儿有个孪生姐妹?不,他娘亲和霓儿的母后是姐妹,他从小便在这王宫内苑游荡,从不曾听闻他那姨娘怀的是双胞胎啊。
    风劲正沉吟间,殿外传来传卫的通报声。
    “启禀摄政王,丞相大人求见。”
    金誉?这么晚了他来做啥?风劲搁下笔,扬声喊。“请他进来。”
    话语方落,一个发色半苍的老人便踏着沉稳的步伐走进御书房,风劲起身迎向他。
    “这么晚了,丞相大人找我何事?”
    “老夫听说一则奇怪的传闻,特来向摄政王求证。”金誉凛声回道,花眉紧皱着,神情僵硬,脸色不太好看。
    看来不是什么好事啊。风劲不动声色,淡淡一笑。“大人请坐。”他领着金誉各据一张铺着雪狐毛皮的座椅。“来人上茶。”
    宫女们送上茶点后,他端起其中一碗茶,掀开碗盖。“喝点茶吧,丞相大人,天这么冷,您老一路走来一定不好受,喝点茶去去寒气。”
    “是,老夫不客气了。”金誉端起茶碗吸饮。喝了几口,略略压**内的寒气后,他迫不及待地开口。“老夫本想等明日议完政事后再私下找摄政王求证,可这事体大,不问个明白,老夫实在难以成眠。”
    风劲扬眉,又吸了一口茶,这才慢条斯理地搁下茶碗。“究竟什么事让我们丞相大人如此头疼?”
    “老夫听说,上回公主出宫时,遇上了刺客。”
    “哦?”“老夫还听说,这些刺客是有备而来,不取公主性命,誓不罢休。”金誉直视风劲“老夫觉得奇怪发生这么大的事,怎么从没听见摄政王提起?”
    这意思是怀疑他吧?风劲微一勾唇,敏锐地听出弦外之音。
    他抬起眸,对金誉锐利的逼视不避不闪。“都已经是过去的事了,跟你们提起又有何用?况且我已经嘱咐过凤凰宫的侍卫,今后严加注意公主的安危,也警告过霓儿,不许她再私自出宫。”
    “光这么做不嫌轻率吗?公主乃金枝玉叶,来年又将登基成为千樱的女王,她的性命安危不容轻忽,何况那些刺客究竟是由何人指使,也该查一查,这谋逆之罪,非同小可啊!”金誉的语气略带指控。
    “正因为谋逆之罪,罪不可赦,所以我才不愿打草惊蛇。”风劲淡然回应“要是公然在议事厅上抖开这件事,惊动了主谋者,恐怕要揪出他们就不容易了。”
    “摄政王这意思是您其实私下在调查这件案子?”金誉眯起老眼。
    “不错。”
    金誉沉默半晌“果真如此,那是最好。只怕——”
    “只怕什么?”
    金誉不语。
    “丞相大人请尽管说,是不是您老‘又’听说了什么传闻?”风劲语带嘲讽。
    “这传闻我并不愿相信,可最近实在传得凶,又言之凿凿,教人不得不起疑——”
    “究竟是何种传言?”
    “听说摄政王之所以压下这件事,可能有两种原因。”
    “愿闻其详。”风劲端起茶碗,好整以暇地品茶。
    “其一是摄政王早就知晓谋逆者是谁,只是隐忍着不说破;其二是——”金誉深吸一口气。“幕后主事者正是您自己。”
    语毕,老人凛着下颔,准备迎接一番严厉斥责,岂知风劲既不斥责地不辩解,只是转动着茶碗,嘴角甚至还勾起薄笑。
    “这推论听来倒挺有意思。”半晌,风劲总算开口,望向金誉的眼眸熠熠生辉“不知丞相大人以为是何种原因?”
    “老夫并不想‘以为’!老夫只想知道真相!”金誉教他漫不经心的态度给气得吹胡子瞪眼睛,一甩袍袖,忿然站起身。“老夫只要摄政王给一句话,行刺公主的主谋是您吗?”
    “当然不是。”风劲闲闲应道。
    “什么?”金誉一愣,没料到他回答如此干脆“摄政王该不会以为这么随便一说,老夫就会信了?”
    “您要我一句话,我已经给了,信不信由您。”风劲倒是坦然。
    “您您怎能如此漫不在乎啊?”金誉又气又急,脸色铁青“您不知晓吗?这传言一旦在宫廷里传开,可是会掀起惊涛骇浪啊!”“所以丞相大人是在为我担心?”风劲扬眉,微微笑了“感谢大人!”
    “摄政王!”金誉莫可奈何地喊。
    “冷静点,大人。”风劲笑着横臂,拉他重新落坐。“您可是千樱国的丞相。百官的仰赖,如此惊慌失措,传出去会让其他人笑话的。”
    “我不怕他们笑话,我只忧虑咱们千樱的未来。”金誉不悦地拧眉“先王当初托您辅政,是期望您好好栽培公主殿下,不是要您窃取国君之位,要是您真有这狼子野心——”
    “您待如何?”
    “老夫绝不会坐视不管。”老人郑重地宣称,目光炯炯有神。
    “很好。”风劲一拍掌“咱们千樱有您这样的忠臣,真是国家之幸。”
    “嗄?”这番出乎意料的赞许弄得金誉莫名所以,瞪视风劲片刻,不禁长声一叹。“有时候老夫真摸不透您在想些什么。”
    风劲诡橘地一笑“您老别担心,我若真想自行登基为王,过不了您这关也是枉然,就算取得您的支持,还有水、火、花三大氏族呢,他们可不会坐视我窃国。”
    “可若是公主不幸去世,这王位总不好虚悬,必得落人摄政王手中了。”金誉挑衅似的回应。
    “若公主不是自然死亡,这宫廷内必生风波,您真确定我能在一团混乱中脱颖而出吗?欠缺了百官和三大氏族的支持,我害死公主,不过徒然为千樱惹来战端而已,未得好处,先蒙其害。”风劲头头是道地应对“到时让羽竹和雪乡给捡着机会,内外夹攻,我别弄丢一个国家就属万幸了。”
    “摄政王这话说得倒也有理。”金誉沉吟地揉弄一把白胡。
    “所以您老别烦恼了,我若要称王,起码也得先收买您跟文武百官才是。一天没得到丞相大人的支持成便一天不会轻举妄动,安心吧。”风劲劝慰道。
    “这——”金誉犹豫了,愈听风劲剖析,便愈发觉得有几分道理,一时间琢磨不定。
    见他踌躇,风劲趁势提议。“天晚了,丞相大人先回府休息吧,要是还不安心,我们明日再议。”
    “也好。”金誉点点头,起身告辞。
    风劲却忽然唤住他“丞相大人请暂且留步!”
    “摄政王有何指教?”
    “听说大人与先王在世时的御医竹笙交情极好不知大人可晓得他如今身在何处?我想请教他当年为先后接生的御医女为何人。”
    “替先后接生的御医女?”金誉一愣“摄政王怎会突然问起此事?”
    “我是替公主问的。”风劲随口编造借口“您也知道,先后因为难产去世,公主从一出世就没了娘亲,对此一直耿耿于怀。她明年也将满十八了,女儿家到了这年纪总是格外多愁善感,最近经常嚷着想见见从前为她接生的御医女,听听当时的情况,我拗不过她,只好答应替她找人了。”说罢,还摊摊双手,一副莫可奈何的模样。
    “原来是这样啊。”金誉同情地颔首“公主从小到大未曾享过一天母女亲情,自然是遗憾的了。嗯,竹笙现下已告老还乡了,老夫这就修封书简给他,打听打听当年为先后接生的御医女哪里去了。”
    “那就劳烦丞相大人了。”
    送走金誉后,风劲拿起茶碗,一面品茶,一面在心底斟酌。
    若不是金誉今夜来访,他还不晓得公主遭刺的事已经传开了。这天大的机密,他明明吩咐过压下来的,究竟是谁泄了密?
    是花信和火影吗?还是那帮讨人嫌的老头子自行放出的风声?
    拖了这许久,他很清楚那些老头肯定会感到不耐烦,兴许是他们终于等不得了,故意借着抖漏这件事好逼他快点采取行动。
    风劲冷嗤一声。
    连这点耐性都没有,还妄想成什么大事?那帮老人也太天真了吧!
    只不过,若不是他父亲主导,他们也未必会如此轻举妄动,他真正得步步为营应付的,还是那位目前正坐镇于风城的城主父亲。
    看来父亲已经感到不耐烦,他得快点采取行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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