赐嫁 - 赐嫁 第49节
他低声笑道:“那可不行,你是孤的皇后,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怎可独自飞呢?”
“暗一,”他低喝一声,“带她走。”
话音一落,一个暗卫打扮的黑衣人便出现在了宫室门口。宋姝还来不及反应,便被他封住大穴,扛在肩上朝宫外飞速离开——
九重宫阙,飞檐画壁,在宋姝眼前化作一道道的虚影快速掠过她的眼前,她甚至都能见到宫门前两军厮杀的火光。
晏泉就在他们之中。
可暗一封住了她周身大穴,口不能言,手脚不能动,只能干着急。
就在她即将离开宫门之际,一道飞影从她眼前掠过——
下一刻,暗一被迫着止住了向前的步伐。
是拂珠!
宋姝眼中掠过一丝惊喜,目不转睛的盯着拂珠矫健身手与暗一缠斗在了一起。拂珠与暗一的功夫同出一宗。她虽是女子力气不敌暗一,功夫技巧却更加精巧多变。
寒剑出鞘,月色下,剑刃生霜。
下一瞬,剑影似是从四面八方满天匝地而来。暗一应接不暇,带着宋姝狼狈躲闪,却还是被剑气所伤。
宋姝只听“刺啦”一声,玄色暗纹劲装被拂珠砍破一道口子,鲜血顺着胳膊流了出来。
当年曾在一起受训,暗一认出来人,眼中划过一丝暗色。他将宋姝僵硬的身体放在宫门边上,旋即也拔出腰间双刀——
刀锋如水,像是汪洋波澜不惊,却蕴藏着无尽的力量。刀面映出暗一平平无奇的面庞,下一刻,双刀似是普天巨浪裹挟着无穷杀机朝拂珠袭去。
剑,唯快不破。
暗一用刀锋编织的巨网被拂珠剑尖一点寒星刺破。剑锋破了杀局,剑尖却如入海蛟龙一转,眨眼间袭上了暗一的命门。
暗一收刀护于胸前,却晚了一步——
那把寒如冷月的剑已经戳进了他的胸口。剑没三寸,滴血未出。
暗一倏然跪倒在地。
冰凉的剑映出他那张仍旧无波无澜的脸。
对命丧今日这件事,他并不惊讶。从他五岁被人带进宫里培养那日他便隐隐知道,自己许是不会像寻常人家那样得一个善终。
也许是昨日,也许是今天,又或许是明日。
他迎来了这场既定的宿命。
天上那轮圆月映在剑上,映进了那双有些浑浊的眼里。片刻之后,月亮渐渐失光。
暗一认得拂珠,拂珠也认得暗一。
暗一比她们大上近十岁。当初受训的时候对他们还算是照顾,在那见鬼的地方像是他们这些小孩子的半个兄长。
可那又如何呢?
他们侍了异主,刀剑相向,你死我活,再过寻常之事。
拂珠抽剑,暗一轰然倒地。
她上前两步,伸手合上了那双半睁的眼。
第四十九章
宫里兵荒马乱, 拂珠带着宋姝行走在宫内,一路上皆是仓皇逃窜的宫人, 或是三两抱团, 或是独行匆匆,都想乘乱赶紧跑出这是非之地。
两人逆着人流一路往刀剑声方向走。
她问:“拂珠,你来的时候有没有看见晏无咎往哪边走了?”
拂珠道:“我只瞧见他似乎是提着剑出了未央宫门。”
宋姝眉头轻皱, 她与晏无咎如今命理相连,若是晏无咎死在今晚,她也得跟着一起没命。
思及此, 宋姝握着拂珠的手交代道:“你快去找晏泉,跟他说万不可伤晏无咎性命。”
拂珠皱眉,眉宇之间闪过一丝不解。
宋姝叹气, 推搡道:“事关我的性命, 你快去,回来再与你解释。”
拂珠一听,知她不会拿自己的性命作戏谈,急忙飞身离开。
宋姝回到未央宫, 刚走到宫门口便听见宫内一阵刀戈喧哗之声。
她害怕被误伤, 靠着宫门口,冰凉的红漆紧贴着她因为紧张而滚烫的皮肤, 汹涌脉搏飞跳。
远远地, 她瞧见了一个令她欣喜的身影。
晏泉!
她正要喊他的名字, 却见他单手提剑,剑下半跪着一个明黄的身影。
在危险面前,身体永远比脑子快上一步。
她惊声道:“住手!”
这声音太大, 太凄厉, 晏泉即将落下的手停在了半空中, 满宫室的人都看见了倚在门边的宋姝。
“晏泉,不要杀他。”
她朝着两人的方向跑去,护在晏无咎身前。
身前,晏泉身披银甲,寒刃滴血,似乎是比前些日子清瘦了些,棱角分明的轮廓没了往日清润,反倒有些冷厉。
他看见这个不管不顾护在晏无咎身前的人,忽然笑了。
这就是他夜不能寐,魂牵梦绕的人。
见了他,一句问候没有,只是求情。
她果然,还喜欢晏无咎。
他忽然开始怀疑,宋姝让他去江南,或许也只不过是打发他远远离开,好别碍他的眼,毁了她心心念念的大好姻缘。
“你要救他?”他开口,面色平淡无一丝表情。
月色暗淡,宋姝没能读出他眼底晦暗,点了点头:“他现在不能死。”
握着长剑的手指倏然攥紧,指尖发白。
片刻后,他忽然笑了,修长的手指钳住了宋姝的下巴,眼底风暴急涌:“原来,你不喜欢娇弱的,喜欢他这样儿的?”
他看了看半跪在地上,笑得歇斯底里的晏无咎,又看了一眼脸上泛着红潮的宋姝
“你喜欢人渣?”他问她,一脸诚恳,“你喜欢这种满心算计,生于暗渠阴沟里的渣滓败类?”
宋姝被他这反应惊得瞪圆了眼。
“不,不是,你听我说……”
她话音未落,晏泉又是一笑道:“喜欢这样的,你早说啊,我亦不必在你面前装柔弱,装乖巧;你早说,我亦可以变成他这般。”
眼底暗涌风暴终于爆发,像是狂涡旋流。他长臂一收,将人带至自己身前,不管不顾的吻上了那双将他骗进了无间地狱里的嘴。
宽大的手掌拂过她的胸口。他很想将她的胸口扒开,挖出她的心来瞧瞧,那到底是寒铁冷石什么做成的。
他像是野兽一样在她在唇齿间肆虐,在她口中开疆拓土,牙齿泄愤似的咬住她略微干涸的唇瓣研磨啃噬。血腥味弥漫开来,两人互相交换的涎水中充斥着浓烈的铁锈之气。
熟悉的气息将她包裹,在男人充满着怒气绝望的吻中,宋姝那颗卡了壳的脑袋终于开始转动。
他这是……在吃醋。
若这个在她眼前发疯的男人是晏无咎,她定会拼了命地推开他,满心怒火地给他一个耳光与他同归于尽。可是这个人唤作了晏泉,她心里那点儿被冒犯的小火苗还没来得及燃烧,便像是失了氧,灭得一干二净。
她伸出双手搂住男人的腰,不但没有退缩,反倒迎上了他的吻。被动化为主动,她的舌尖灵巧地与他的口舌交织缠绵,划过他的上鄂,带起男人一阵剧烈的颤抖。
她在做什么?
她难道不该死命地推开他,在众目睽睽之下尖利嘶吼,用这双柔软的唇吐出能将他心脏搅碎的怒斥咒骂?
两人只有咫尺之遥,宋姝微微抬眸,终于看清了男人眼底的心碎与讶然。圆月倒映在他墨黑的瞳孔中,微微光芒引得她心口一疼。
她安抚似的抚弄着男人宽厚的肩背,踮起脚尖更加深入地参与这场缠绵。
银甲如夜水冰凉,甲片有些硌手,她的手便一路向上,抚住了他温热的后脑。他浑身是汗,发丝也被汗水浸的湿漉漉的,她的手指灵巧的抚弄着他的发丝,仰望他的目光如月色温柔。
晏泉在她的一举一动中不自觉地缓和了动作。原本凶猛的野兽似乎只要她一个眼神便成了眷恋的家宠。他吮过她流血的唇瓣,舌尖缠绵地扫过她的唇齿。
一吻作罢,他眼底席卷宇内的怒如潮水般退去。
他放开宋姝,定定看着眼前人,似是想要将她看透。
可他从来也看不透宋姝,从来都像是只狗被她牵着绳索引着走,不论前面是坦途还是深渊,她只要轻轻勾手,他便心甘情愿地往前。
俊秀的眉峰如虬石蹙起。
“你做什么?”他问。
宋姝挑眉笑了:“小舅舅当着众人亲我,如今却问我在做什么,好生无赖。”
她迎着火光,晏泉终于看清她神色憔悴,唯有那双被他狠狠吻过的唇,泛着不自然的鲜红。
她头仍有些晕,虚弱地扶住了晏泉的手腕。
他将她揽近,更加清楚地瞧见了她面上病色。
“你生病了?”
“嗯。”宋姝自然点头。“想你想的。”
胡言乱语像是流水一样无比自然地从她口中淌出,晏泉见她眼里狡黠,不自觉地皱起眉头。
宋姝见他又露出那副生气表情,拉拉他的手,垫脚在他耳畔轻声道:“我真想你了。”
温热气息打在他的耳畔,晏泉呼吸停滞一瞬。
两人是身后,晏无咎半跪在地,看着两人打情骂俏似的举动,脸上笑得放肆,心却像是被人攥在了手心,攥紧揉捏,那疼自他的胸口渐渐渗进四肢百骸,似乎就连骨头缝里都在痛。
宋姝啊宋姝。
她也好,这万里江河也罢,这些他一直以为该是他的却从不是他的。老天与他开了一场巨大的玩笑,让他成了东宫太子,却非皇室血脉,让他有了心悦之人,却是仇人,却是血亲。镜中花,水中月,都是可见却不可及的幻想。
思及此,他不可自抑地笑出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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