枫红 - 对抗的勇气

    「你好。我是李文山的女儿，李雅蒨。」
    我瞄了下张组长的办公桌，一块擦得发亮的金色桌牌，上头写着『组长:张均衡(jacksonchang)』
    「臭小子……竟然还把桌牌搞得这么洋派……」我在心里不屑地说道。
    这时，我又往办公桌另一边看去，赫然发现张组长以及其女友的相片。
    「干!这女人不就是……」我吓了一跳，原来爸之前说的，张组长的尤物女友竟然是韩湘芸。
    「五穀杂粮、奶蛋豆肉，营养均衡。你好，我是张均衡组长。」张均衡自以为幽默地对我比了个零零七的手势。
    「长成这样，还以为自己是詹姆士庞德，有够白痴……」我在心里不满地嘀咕着。
    「你说，你是李文山的女儿，对吧?我记得李文山是我们公司旗下的一介小小工人，你说的就是他，是吗?」
    张均衡不只话中带刺，就连那表情也让人看了十分不舒服。张均衡似乎挺喜欢在讲话时噘嘴，若是中途话匣子不停歇，那表情还好看些。然而，他有时就是会停个几秒。在那几秒，他总是会把噘起来的嘴，缓慢地往外扩，露出泛黄的两排牙齿，下巴也多出了好几条细纹。整个人，看起来就像隻会站立的愚蠢海豹。
    「是的，我听说，张均衡组长是贵公司旗下的一个小小干部，请问他有办公室吗?我是不是走错地方了?」
    「你刚没注意听吗?我就是张均衡组长!果然是工人女儿，连话都会听错。」
    「我当然会听错，因为你的长相实在是太特别了，害我分心了。」
    「不好意思喔……我知道我长得很帅，但是我已经有个条件很好的女朋友了。所以，请别再恭维我，好吗?你到底有什么事情，快点说，不要浪费我的时间。」
    「张组长，既然你认为你是个高尚的人，怎么还会做出这种没有大脑的事情。」
    「没有大脑?你到底在说什么?」
    「我父亲从鹰架上摔下来，摔得头破血流，这你应该知情吧?」
    「摔下来?喔~对耶~你父亲受伤了。他现在情况怎么样?身体还是壮得跟一头牛一样吧~」
    「牛你个大头啦!他性命垂危，之后再也无法为天地建设服务了!你身为一个组长，不但没有将他紧急送医，还把他丢在树下。是怎样啊!榕树下喝茶、下棋啊!怎么一点危机意识都没有?你有没有常识啊!」
    「我告诉你，你爸爸好得很。是啊~他是摔下来了，那又怎么样?那时候工地还在施工，我总不能为了他，丢下其他人吧?再说，你父亲薪水微薄，有没有他那一份，都没有差吧~唉……悲哀啊~你们这种乡下人，就是没当过白领阶级。以为那一点点钱，就了不起吗?赶快滚吧!我们公司可不会为这种小事负责!」张组长耍帅地转着桌上的墨绿色钢笔。
    「你们公司，必须负责我父亲的医药费!要是今天我得不到一个交代，我是绝对不会走的!」
    「唉~说来说去，你们就是来讨钱的嘛!说!多少钱你才会满意!」
    「讨钱而已吗?你以为我真的是穷怕了，才趁机跟你讨钱吗?除了赔偿，我要你亲自向我父亲道歉!我告诉你，你刚说什么你忙着监工，所以才没有时间将我爸爸送医，那根本是鬼话连篇!当时在场的工人告诉我，你那时根本在和你女友约会，你还想撒谎吗?」
    「你……你这……这丫头……给我出去!」
    「我不走!除非得到一个满意的结果，否则我不离开!」
    「我今天到底是发生什么事了?怎么会那么衰?遇到一个没家教的蛋黄皮!保全快来!保全!」张均衡拿起话筒，不停地咆哮。
    「那么衰?我才衰咧!必须跟你这种人沟通!好啊!既然你要把我赶走，我也就不客气了!」
    不顾母亲的阻止，我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打开办公室的大门，对着外头正在办公的人们大喊道……
    「五穀杂粮!奶蛋豆肉!营养均衡的张均衡组长!在上班时段，被工人发现，与其女友在角落接吻、打炮!不仅如此，就连工人从鹰架上摔下，头破血流，性命垂危，张组长依旧我行我素，对该名工人不予理睬!」
    「这是真的吗?怎么这样啊……」
    「张组长也太过分了吧……」
    「唉~他本来就这样，在办公时间也常常带他女友来，真是狗改不了吃屎。」
    听见员工们窃窃私语，张均衡开始起肖……
    「出去!出去!出去!保全!保全!保全!」
    张均衡一边疯狂吼叫，一边拽着我的手臂，想尽办法把我们推出办公室。
    「你们，被列为永远的黑名单!你爸爸被开除了!给我滚!远离我视线!现在!」
    「没有用的傢伙，敢做就敢当啊!」
    我本想衝进去继续骂，但是保全已经朝我走了过来，强迫我们离开。
    「该死的张均衡!看来，我们必须找位阶更大的人，才能替爸讨回公道。」
    「讨什么公道!你知道你刚刚简直丢脸丢到家了!人家是知名大学的高材生，你一个什么都不是的乡下老鼠，跟人家吵什么啊?」母亲不但不帮我说话，反而落井下石。
    「我就是不想像你这样，只会对家里的人发脾气、耍权威，但是被外人欺负时，又像个孬种一样地一句话都不敢吭。」
    「李雅蒨，你是怎样?会赚钱讲话就大声了，是吗?」
    「我不想跟你吵了，我还要想办法解决爸的医药费。你赶快回去照顾爸，我明天会再来，先回去了。」
    还等不及母亲囉嗦，我便跳上公车，回到冈部先生的宅邸。
    「那个……雅蒨……」
    我拖着疲惫的身子，准备回到寝室时，美穗突然从后方叫住了我。
    「美穗?怎么了?」
    「那、那个，有一件事情我必须向你坦承……」
    「发生什么事了?」
    「就是……就是，你也知道，我很喜欢你送我的那条项鍊，所以就一直把它戴在脖子上。今天下午，我要擦地板时，因为担心会弄脏它，所以就先把它放在桌上。结果我回来后，发现项鍊不见了。」
    「这样啊~那……那你一定很着急。」
    以往听到这消息，我一定会很烦恼。然而，张均衡的事情，让我连烦恼的力气都没有了。
    「雅蒨，对不起，我一定会把项鍊找回来的。」
    「没有关係，你不要紧张。项鍊搞不好是被撞到地上，或是被踢到柜子下面了。你再仔细找找，一定会找到的。」我拍了拍美穗的肩，希望她能够振作起来。
    「雅蒨，真的很对不起。」
    「不要对不起啦~既然你抽到了我的项鍊，它就是你的，不需要愧疚。我反而，比较替你担心呢~」
    「嗯……谢谢你。我找到的话，一定会跟你说。」
    我笑了笑，之后便独自一人走回房间。原本，我想以身体不适为由，推掉晚餐。但，身为小雄的褓姆，还是顾着小雄吃饭比较好。于是，我走出房间，来到了前方的和室。
    「雅蒨小姐，来吃饭吧~」
    「蒨姐姐，吃饭饭~」
    「好，我知道了~」我摸了摸小雄的头，有气无力地拿起碗筷。
    「对了，雅蒨小姐，这是我昨天说好要给你的五万块，拿去吧。本来是要请老温拿给你的，但是今天下午，我都在处理回京都的事情，所以只好在晚餐时间交给你。」冈部先生递给我一个装得鼓鼓的牛皮纸袋。
    「回京都?冈部先生您要回去了?以后再也看不到您了?」
    「不用担心，我只回去个半年，明年六月底就会回来了。过去指导我的研究教授，希望我能回母校替学生们讲课。这位教授待我不薄，我不疑有他，就直接答应了。」
    「半年啊~那也很久耶~」
    「不会的，而且雅蒨小姐这段时间也要准备大学联考，不是吗?应该没有时间把心思放在我身上才对。」先生虽低着头用餐，我还是能看见那向上勾起的嘴角。
    「您……您……您放心啦……我不会整天胡思乱想，一定会用功念书。」被先生这么一点，我倒是有些害羞。
    「那就好，相信雅蒨小姐会有不错的成绩。」
    「那么小雄也要跟您回去吗?」
    「不会，小雄会留在这边，到时候就请雅蒨小姐帮忙照顾了。」
    「我不要离开蒨姐姐!」小雄开心地搂着我。
    「小雄不要怕，姊姊不会离开你的。那么，冈部先生什么时候出发呢?」
    「大概，这一星期之内。」
    「这么快?那大学的工作，怎么办?」
    「我没有辞职，我依旧保留着教授的位子，手上的事情也都处理得差不多了。」
    「这样啊……对了，冈部先生，谢谢您。谢谢您对我父亲的帮忙~」
    聊着聊着，差点忘了手上的这包钱。
    「不客气，这是我应该做的。那么，你父亲还好吗?有动手术了吗?」
    「嗯!医生说手术过程很顺利，现在父亲只需静养，以及定期回医院做復健即可。」
    「那真是太好了~无论如何，身体健康都是最重要的。嗯?既然父亲已经没有生命危险，雅蒨小姐怎么还是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呢?」
    「其实，我今天去了一趟我父亲的公司，希望他们公司能为这场意外负点责任。」
    「那……他们有说要负责吗?」
    「哈，怎么可能?我当时太激动，公司的天花板都快被我掀起来了。我不但没有要到一个道歉，还害我父亲被炒魷鱼。唉~」
    「雅蒨小姐也别自责。我反而，很欣赏你这种勇气，以及正义感呢~」
    「唉~算了吧~我这样做，也只是暴虎冯河罢了。大家都说耶诞节时，心中的愿望会实现。但是，我怎么觉得好像不是这么一回事……」
    「圣诞节，还没有过完呢~」冈部先生对我笑了笑。
    「是啊……今天再过几小时就结束了……」
    「在欧美国家，今天才是平安夜，圣诞节还有明日整整一天。」
    「所以，先生的意思是，我的愿望会实现囉?」
    「会的，只要雅蒨小姐有耐心。」
    我向先生点了点头，心中悄悄地祈祷着……
    「我希望，正义之神能够站在我这一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