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妃退婚后全皇宫追悔莫及 - 太子妃退婚后全皇宫追悔莫及 第167节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尽管有簪缨与昙清方丈的加入, 山阳城的情况依旧不乐观。
    葛清营此前给簪缨交过底,山阳城的困境有四,一是人手不够, 二是民众恐慌, 三是药材不够,四是留给他试验出解疫配方的时间紧迫。
    前三条簪缨都能勉强解决, 包括认下昙清大师给她扣上的转世佛子的帽子, 给百姓们一个活下去的意志。但最后能救到何等程度,仍然要看天意。
    “放弃重症者。”
    无人处, 簪缨眉锋清利,和葛清营说得很直白, “将他们挪出棚区,单独收容,避免传染进一步扩大。”
    葛清营欲言又止。本着医者仁心,这种人命的取舍,他做不到明目张胆地说出来, 但他深知唐娘子的决策是对的。
    只是壮士断腕的过程,对心志无疑是一场淬烈的考验。
    “唐娘子可想过, 若数日后瘟疫不能缓解, 亡者不绝, 今日城中民众的膜拜也好, 仰慕也罢……皆会反噬于你。”
    簪缨听到这话,面不改色, “昙清方丈连佛祖的名誉都赌上了,谁又想得了那么远。葛神医, 眼下是看你了。”
    每一个还能在这里站着的人, 心里都承担了或大或小的压力, 簪缨自己有,也不吝施压于人。
    若说沈阶那番言辞起到了什么作用,便是让簪缨原本帖服于亲和外表下的锋芒,显露了出来。
    她不否认沈阶的某些话有道理,平定天下,消弥战乱,的确是让百姓休养安居的根本,可此事不正是卫觎这些年立志去做的,岁岁年年,谁见过他北征的脚步有片刻停歇?
    而今,洛阳终于收复,卫觎入主是他应得的,簪缨不是不知道自己只要再西去一百里,便可同他一道入驻那百代帝居之所,汉室彝鼎之都。
    但要她在得知山阳的瘟疫后,能为却选择不为,她做不到。
    想到武德县里生死未卜的沈阶,还有吴掌柜,以及其它可能也已经被传染上的人,簪缨眸光晦暗。
    染疫者里,也有她唐氏的人。
    如若她自身体质孱弱,也就无所谓心软还是心狠,她必然不会踏入山阳一步。但恰恰她是瘟毒不侵之体,那么此间责任,舍我其谁。
    天下的祸乱灾荒,总不能都推到一个卫观白身上,余下的再由无辜的百姓平摊。
    十日,她最多也只能留十日,不成即撤。
    因为若到时葛先生还不能配出解疫药方,拽不住死人的速度,这座城便当真无力回天了……
    簪缨嘴上说让葛清营随便使唤她带来的人,她自己亦以身作则,同样不遗于力地帮忙。
    大到调度人手,管理城民,小到分药喂药,安抚病患,只要哪里出缺,她便顶上去,和兵卫与武僧们一样忙得脚不沾地,真正是一个人当成十个人在用。
    晚上,她便宿在临时腾出来的衙署里,睡不到两个时辰,起来继续去棚户区忙碌。
    那些本以为自己必死的疫患们,每日早上睁开眼睛,只要看见那道绮年玉貌的红色身影还在,尽管他们喝下的苦汤药并没能退烧,身子甚至比前一日更虚弱,却还是无由来地觉得,自己应该能再多挺一日,多等一日。
    因为他们可以看见簪缨不带面纱的脸。
    他们看得见那双眼睛里的神采永远冷静而坚定,而非敷衍和厌嫌。
    在满城柳絮飘飘如纸钱要给这座小城送丧的时候,这袭红衣,璀璨显眼,就像是来给这烂泥世道冲喜的。
    百姓们感到自己没有被放弃。
    葛清营行医多年,最知道患者的心情对病情好坏的影响有多大。
    他仿佛隐约感到患者病症加重的速度在延缓,这固然有隔离见效,药材补足,人心所向等多方面的原因,但葛清营仍
    旧不敢盲目乐观,只因他在唐娘子等人的协力帮助下,迭换了四五道医方,离真正的解疫配方却总是差一点。
    在簪缨到山阳城的第三日,有几名武僧身上出现了不同程度的发热。
    簪缨知情后,心往下沉,不敢再让昙清方丈出现在街衢,把他留在衙署里。
    “唐娘子,能不能再多留几日……”
    簪缨的人出了事,葛清营自觉难辞其咎,连日熬夜让这位小仙翁葛稚川的后人眼窝下陷,声音沙哑:“也许快成了,只要再多给葛某几日时间。”
    “先生安心,我没说要走。”簪缨一把清曼的嗓音也因连日奔忙,比葛清营好不了多少。
    她每日听禀治疫进展,定要知道确切的病亡人数。她既做出了选择,便能承担这个选择带来的后果。这数日间,簪缨不止一次地意识到,钱在这里是无用武之地的,兵马再多也同样于事无补,她在青州的纵横挥斥失灵了,她仿佛被剥离掉了唐氏东家的身份,需要靠她自己完成一件事。
    好在她不是单打独斗。
    间不容喘的空隙里,簪缨犹能对葛清营露出一个浅笑,安抚他道:“先生千万别先倒下,你是大家的希望。”
    也是这日,从武德县返回的兵卫带来了沈阶的消息。
    那日簪缨在路上,感知到性格耿烈的沈阶可能做下什么事,立即遣人回去查看。护卫回到客栈时,沈阶面壁一隅,果然已用随身的匕首割开了手腕。
    若非发现及时,恐怕已失血而死。
    傅则安看见那滩血时都惊住了。对于读书人来说,右手何等重要,沈阶对自己真下得去手,那么深的伤口,分明是奔着必死去的。
    “你疯了吗!”
    沈阶被抢过手臂包扎伤口的时候,脸像死人一样灰白,身上却是滚烫的。
    不知他神智还清不清醒,阖目嚅动苍白的唇道:“沈阶宁死不受药……女君若舍佛睛黑石,功亏一篑……”
    空旷的府衙中,听过兵卫回报,簪缨的眼里积霜隐雪。
    得知沈阶已经救下,只是在失血与高烧的双重侵袭下.身体每况愈下,不知还能坚持多久,簪缨的神情清漠似水,没再多问一个字。
    她自来山阳城都未曾退缩过,可这一刻,眼里第一次露出疲惫之色。
    不过城内严峻的局势刻不缓,簪缨垂睫静了片刻,又赶去棚户街。
    这一忙,不觉便到了深夜,待回到衙署时,簪缨觉得肩背酸痛,已有几日顾不上沐浴的她想沐个热汤。
    吩咐的话到了嘴边,她转头四顾,明堂空旷寂静。
    簪缨才想起她出入于疫户,怕这里的仆婢沾染上,早在住进来的第一日便遣散了他们。
    她自己的侍女一个都没带来。
    堂外只有一个送她回衙的北府兵,恭谨有加地留守在门外。命他进内室给自己准备浴汤,显然不太合适。
    其实后厨房有现成的水,只要烧开倒入木桶便可洗沐,簪缨不是四体不勤之人,但她今夜太累了。
    青瓷凤羽烛盘上燃烧着白烛。
    烛光映在簪缨靡肤腻理的侧脸,她一头青丝仍用兽头簪紧紧别在头顶,勾勒起一段白鹤般优美的后颈。原地站了一时,簪缨好像一时不知该做什么,又像懒得动作,忽然低头闻了下自己。
    那动作落在暗夜无人的静室里,像一种生活在溪林间落了单的小动物,抽动鼻子辨别自己身上的气味。
    “不是香香阿奴了。”
    她低声呢喃一句,走进内室,和衣上榻,闭目眠了过去。
    夜色深沉,山阳城陷入了一片岑寂。
    旷野中有几点清冷的星子,穿过漫漫光阴,映照着亘古未变的土地。
    一座已被敌军包围
    的危城外,砸上堡墙的投石声大作,伴随着不断射来的火箭强光,不要钱似的袭来。
    “郎主,真有可能说动高辛族族长吗?”
    从犬洞里钻出的几人,不等直起腰,便被从城楼上落下的土块碎石兜头盖了一脸。
    褚阿良从未经历过这种场面,吓得两腿直发抖。
    被几个武卒保护在中间的男子清朗蕴藉,即使在战火之中,他的眉峰眼色依旧润若山岚。
    偶有烧起来的火箭从头上射过,锐芒刺亮他神情中一闪而过的刚毅。
    “刘将军一路北伐至此,黎民心之所向,暗中助粮,可见汉人盼望王师久矣。”男子的声音涓涓耐听,他看似清瘦,行进起来并不拖后腿,一面按武卒的探路避开敌军集中的战区,一面借黑暗的掩映疾步前行。
    “有无可能,试过才知。阿良莫慌,咱们尽人事听天命。”
    褚阿良重重吸了下鼻子,点头道:“郎主大义,必能功成,夫人还在家中等着郎主。”
    “是啊,此战要胜,一同回家。”德贞九年,陈留孤城外,二十二岁的傅子胥用力将胸前装有文书与旌节的包裹系死,在这仓促危急时刻,他眼中泛起的却是温柔无边的笑意,“她和孩子,都在等着我呢。”
    “东家。”
    建康蕤园,星月烂漫,临窗的一盏明烛下,正在缝制一件男子衣袍的唐素闻声抬头。
    那是一张端丽大气的面容,程云荐彩,摛华娉滟,渌渌云鬓上簪一柄龙纹玉掌梳,扫黛远山眉下,明眸璨若星子。
    她看见侍女手中的信,眸光更为神隽,问道:“边关来的?”
    侍女道:“是。沿途商驿知是姑爷家书,不敢耽误,加急送来的。”
    唐素放下衣袍接过书信,侍女看着榻边那件针脚参差粗糙的衫袍,不由忍俊:“可难为东家了。”
    “我是真不擅此道,收起来吧,再不试了。”唐素的心思显然已不在衣服上,南北传信有滞后,她展开这封辗转千里而来,估摸已是半个月前写下的丈夫手书。
    看到篇头“吾妻阿素,见字如晤”几字,唐素的眼神暧软下来。
    傅子胥字如其人,温厚无华。他向她报平安。
    灯花无声落,唐素通篇读完信,复阅二三。
    她折了信,低头拍拍自己尚未显怀的小腹,英气的双眉间流露出怜爱的神色:“小家伙,你有名字了。”
    处世孝悌无亏,簪缨奕世;与世吉凶同患,丹心千年。
    ·
    “东家!”
    一声低唤打破山阳县衙的寂静,簪缨难得睡的实,却还是一下子从睡梦中醒来,睁眼才发觉,天光已大亮了。
    她仿佛做了场大梦。
    簪缨盯着帐幔回思片刻,又忆不起来。
    她起了身,整理好衣冠出至堂中,见兵卫即问:“是不是葛先生的方子配出来了?”
    那兵卫摇头,簪缨目光微暗,听兵卫道:“城外有位自称从建康来的和尚,言有要事面见娘子。”
    簪缨听到建康便一皱眉。
    眼下以淮河为界的南北局势微妙,从建康来的人,能有什么好事?
    不过他们怎么会找来山阳?
    “有多少人?”
    兵卫回道:“只有一名年轻僧人。”
    簪缨心怀疑窦,草草盥洗后,领兵卫出衙。她先去棚户街打个照面,照例寻问病患服药诸事,而后穿过城区,来到城门口。

添加书签

搜索的提交是按输入法界面上的确定/提交/前进键的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