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戒 - 春日戒 第77节
老太太说着去到书房,要老头子把书房归置归置,一屋子墨味。
“还有,你这个胡子额能刮刮呀。”
老爷子不懂,“你肯和我说话了?”
“刮胡子。再陪我去买束花。”小蒋命令口吻。
第58章
启程的路上, 经过咖啡店。曲开颜下去买了四杯饮。
他们年轻人喝什么都能稳准地要个名头出来,周明芳不大会这些,原本是不要曲小姐替她买的。
曲开颜回头来的时候,给姑姑买的是杯果饮。做的去冰, 但额外一个空杯子里又接了好些冰块回来。
曲小姐关照姑姑, “晕机又接连坐车是会很不舒服的。喝点冰的会舒坦点, 但又怕您吃不消这口感,我就把冰单独带回来了。”
周明芳感怀地看着这位姑娘,私心忖度,如果她的昊昊在, 也许女朋友也会这样对她。可是难得一家人聚首, 这些扫兴的话, 不提也罢。
周明芳接过这杯饮料,也被媛媛往杯里投了两块冰。母女俩低声且日常,周明芳倒不是喝不惯这些, 怕的是年纪起来了, 这一出门有点情况就要上厕所。
苏媛也不避讳前头两位, 高声地怨母亲永远这么小心翼翼的,做贼呢。“上厕所就上厕所嘛,怕什么!”
周乘既顾着开车, 没跟得上她们这句。倒是曲开颜帮腔道:“不要紧的, 姑姑。上厕所您提前说, 这一路服务区多的是。”
刚才曲小姐下车买咖啡,苏媛就和乘既唠叨, 女朋友审美不错哦, 看起来就不是一般人家。
乘既也认真地附和,是, 人家同他来往,属实下嫁了。
姑姑听这些话,再听曲小姐的言谈,却不像他们说的那种傲慢骄矜之辈。反而很接地气,人也周到。
路上谈到姑姑在s城的住处,也聊到他们如何在附近的观光街上遇上的。
姑姑欣慰一笑,追问乘既,“这么说,我还有媒人的功劳咯。当初让你住到我们那里去,还说破嘴皮工夫。嗯呐,就这样,你也没在我那里落脚几天。别以为我不知道。”
苏媛听了直发笑,怪母亲,“你这个人真是好没意思,你侄儿没女朋友吧你巴望着。有了吧,你又酸人家不住你地头去住女朋友家了。你这典型的婆婆视角啊。”
周乘既笑着同姑姑拉扯,“我要是把她不清不楚地也住到您那里,您估计要气死。”
“气什么。我有那么不开明嘛。你这说到底还是没把我当一家人,那么,你今天把曲小姐领回家,不在家里落脚了?”
周乘既不置可否。说前头不远有服务区,有没有人憋不住的要去上厕所?
姑姑怨怼,臭小子尽拿我取笑。
节前高速已经堵得水泄不通。期间,后排的姑姑闭眼睡了会儿。苏媛这些年在国外,也早习惯了边界地自顾自,她有话就同乘既他们讲,没有就玩自己的手机。
封堵的一阵,周乘既偏头看身边人。曲开颜一个下午都乖顺极了,尽量多听少说的样子。周乘既都不禁心疼她,他也不管后座上的人听不听得到,径直问她,“累吗?”
曲开颜放下遮阳板瞄瞄自己的妆,“我又不用开车子,累什么。”
“那么,后悔吗?”
“后悔什么?”
“后悔加入堵车大军啊。”他同她说笑。
其实曲开颜是听懂的,“有点,太堵了。这回去得晚饭变夜宵了吧。”
周乘既朗声一笑,“你确定你会在那样的席上当真吃饱了?”
曲开颜不禁疑惑,“怎么,除了你家人,还会有很多人?”
大小姐已经很多年没吃过乡下那种家宴席了,但是她是知道的,有些宾客回家祭祖,都会搞那种家族宴,几十桌凑一块。
曲开颜捉着周乘既这边的胳膊,“你可别吓我啊!”
周乘既翻手在上,握住她的手腕,“那倒不至于。我都多少年没吃过那种宴了。我的意思是,你到时会拘谨地不敢吃。”
曲开颜摇摇头,“不会的。我这个人避免人跟我说话,避免尴尬的时候,我就会狠狠吃东西,这样别人看我一直吃,也就不好意思发问我了。”
周乘既表示学到了。另外,他保证,“晚饭桌上,你一定会吃到你爱吃的盐水鹅。”
曲开颜:“丢人死了。你奶奶肯定以为我馋死了。”
“不,她一向觉得没饮食癖好的人没有趣。”
“嗯?”
“就是她一向灌输我们,有天花板的人不一定可靠,反而有短板的人才真实踏实。饮食就是其中一个考量,没饮食爱好癖好的人,老太太觉得这个人无趣也死板。”周家,比如老爷子爱吃红烧肉,周景明爱吃臭豆腐烩肥肠,周乘既更是个中国人中餐魂,菜几乎没什么忌口,但是他必须得吃饭。
“那么你奶奶和妈妈呢?”
蒋老师爱好咖啡,缪主任喜爱一切甜糯糯的口感。她们妇产科,缪主任向来不收病人的那些礼,但是偶尔疑难杂症的产妇喜得麟儿后,送一些惠而不费的乡下南瓜和糯米,缪主任倒是感恩地收下了。
曲开颜听周乘既唠叨家里每个人的习性/爱好,忽而觉得周家也不是什么龙潭虎穴了。
不过也都是些兢兢业业过生活的人罢了。
她哪怕是个过客,去参与经历一下也是好的。
说话间,前面翻车的拥堵暂时消解了。车流动荡起来,这一路下去,走走停停,曲开颜手机里收到了一条经过y城,y城欢迎您的定位短信。
她笑吟吟地展示给周乘既。
“嗯,欢迎你,曲小姐。”
*
周乘既出生前,爷爷奶奶是住在干部大院的。
他也不记得有没有跟曲开颜说过,老两口如今这套洋楼是奶奶娘家从前的产业。特殊时期充了公,最后是从房改局那头拍下来的。
房子一应整改、装修、再改善,算是真正经历了三代人。
曲开颜听完这些,“没有,这是你第一回 说。”
辗转而陌生的路况,最后车子拐进一径南北向的大道上。大道两旁挺括壮观的梧桐与柳树。
梧桐高耸冠盖如伞合拢成荫,柳树风裁丝绦摇摆两岸夹道。
河面波光粼粼,像铺了满面的碎金银。
流金色的黄昏在一点点淌失。曲开颜才开了些车窗,灌进来一片柳絮。
车行进到大道尽头,周乘既轻车熟路地泊停在一栋青砖砌筑的小楼前。
隔着葳蕤幽静的庭院,车里人也能眺得见这栋小楼人家不凡的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大概是车子的引擎声,又或者楼里的人等待许久了。
从庭院小径里出来一位长者妇人,素而不朴的一身衬衫、长裤,衬衫袖子微微卷了几道,几分潇洒干练之味。才下门口台级,就热络冲他们车上的人寒暄。
苏媛从后座上够到曲开颜副驾头枕边,小声嘀咕,“周乘既他妈。”
缪春香先是拉开了明芳这边的车门,姑嫂二人许久不见的寒暄。
明芳抱怨,这一路可把她折腾得不轻。
春香就问她,那还出去喝洋墨水吗?
明芳作势锤春香一拳头,“我哪能和你比。你是上天做航天员都不怕的花木兰。”
春香笑笑。再接应媛媛,要她不必管行李这些,“待会儿由乘既他们爷俩拿,快点进屋吧。”
周明芳接了两脚地气,才算站稳当,走近两步,拖一般地把曲小姐拉作身旁,怪识书载文桃李满天下妙手仁心的缪主任这幌子也打得太不高明了。“你这和我们都周旋完了,也该轮到我们今天的正主了吧。”
曲开颜这么稍稍一踉跄。周乘既都没来得及开口或者介绍。
她就这么直愣愣站在了缪春香的眼前。
两面都有点尴尬。饶是身经百战每周主任大查房,多少面孔都见识过的缪主任,也被眼前这位明媚且高挑的姑娘震慑住了。
曲开颜落落大方地启口,却不是阿姨、伯母那般的称呼,而是被周乘既熏陶过头了,脱口而出的,“缪主任,您好。”
边上的苏媛忍俊不禁,踢一脚周乘既,议论道:“什么鬼,不知道的以为来拜访看病的呢。”
周乘既撞一记表姐的肩头,接过曲开颜的话,“好了,缪主任,把客人往家里领吧。我这还一堆行李没卸呢。”
缪春香轻微颔首朝曲小姐,很客套地口吻,“欢迎你。”
赵阿姨恰巧出来也帮着迎客。看着乘既还一心顾行李呢,连忙点拨他一声,“行李什么时候不能搬啊。你先把人领进门再说。”
“看着聪明的一个人,关键时刻也笨出名堂来。你奶奶都看不下去了。”
周乘既这才找回点北。从姑姑身边牵回曲开颜,他想领着她进门的,只听到公主再沉默不过的口吻,提醒他,包。她的包还在副驾上。
于是,周乘既当着众人的面折回去给曲开颜拿包。
正式迈进周家的庭院,曲开颜肉眼看到了她之前在赵阿姨朋友圈里见到的那两棵苦楝树,以及也闻到了满院子的栀子花香。
小楼东南隅,一片落地明窗。玻璃干净折光,外头渐渐泛出些夜色来,绿玻璃尽头里,是一室铜钱色的温馨灯火。
曲开颜今天为了配合这身穿戴,特地穿了双平底的鞋。
站在周乘既身边,相依却不娇小。
才进门,她以为这样旧制的乌墨色木地板上,必然要换鞋的。结果,周乘既摇头,说不换的。他奶奶待客从来是径直请进门的。
“因为出过一些小洋相。她的有些客人要么露脚趾头,要么脚有味道……”
曲开颜闻言,皱眉,两个人眉眼官司的隐语,像是怪他瞎讲八道。
忽而,正厅那头走过来一八旬的老太太,满头银发,精神矍铄。女主人乃至大家长的派头十足但不轻蔑,穿一袭旧式样带中式盘扣的直筒阔袖素旗袍,天微凉,旗袍外头罩着件对襟衫。
“曲小姐,欢迎你来。”
曲开颜看着对方递过来要交握的手,几乎本能地把手里的包塞给了周乘既,很正式地跟周乘既的奶奶握了手。她怎么也没想到,老太太新派极了,趁着握手之际,很自然地倾身且一个西式贴脸礼。
姗姗来迟的人,有几秒的恍惚,甚至几分暌违的重逢感。
她觉得对方像是一个故人,或者该是一个榜样。也许,她老了也可以活成这样娴静且洒脱。
曲开颜正式会面周乘既的父母、爷爷奶奶,她才明白了一个家庭的熏陶与耳濡目染有多么的重要。
周乘既的爷爷如此这般的年纪,竟然能站相挺立。拄着手杖,欢迎客人之余,还不忘赞赏自己的妻子,“小蒋为了你们来,一个下午没坐定。喏,就连厅里你们看到的百合和玫瑰,也是她下午亲自出去买的。”
即便已经到了饭点,主家依旧有条不紊地摆了迎宾茶。
奉茶间,曲开颜经由周乘既提醒才知道,今日几案上为她破了例。一般待客,爷爷都是要赵阿姨拿一套客人杯,他自个儿的必然是独立且风雅的主人杯。
今日案上的,悉数全是爷爷的珍藏。每一个杯盏都是主人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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