缚春腰 - 缚春腰 第8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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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跟着那个女人跳下去了。
    没有丝毫犹豫。
    他就这样在乎那个女人……因为那个女人要死了, 所以, 他也要跟她一起,是这样吗?
    那她江宛呢?
    他就没考虑过她吗?如果他死了, 她要怎么办?
    平妲的大喊响彻长空,可压根没有回应,那几道身影坠入云雾之下,再无声音。四周除了飒飒的狂风,只剩下苍鹰盘旋天际的破空唳声。
    “阿眉,嫂子,付玉宵……”平妲悲苦地大哭起来,哭了几声想起什么,转身扯住阿偌的手,如溺水之人抓住浮萍,“阿偌,快点回去告诉祁王,让他派人去找他们,活要见人,死要见、见……”
    那个字,平妲说不出来。
    也不敢说。
    衔青已然带人掣肘住了邬卢,押了下去,阿偌和衔青对视一眼,道:“衔青,我现在带人回去通知祁王,公主的安全就交给你了。”
    衔青眼中压抑着悲痛,闻言只挤出一个字道:“好。”
    见阿偌匆匆离开,满面泪痕的江听音终于回神。她猛地看向阿偌回去的方向,眼神是绝望之后的寒冷,扶着石壁爬起来,也跟着阿偌离去的方向,跑了过去。
    衔青看见她离开,心中一凛,叫道:“江姑娘!”
    然而,江听音连头都没回,这里无人敢拦她,她的身影极快消失在小路尽头。
    平妲依旧跪坐在断崖边,口中喃喃重复着阿眉和付玉宵几个字,衔青抑制着心中痛苦,低声道:“公主,侯爷和姑娘会没事的。”
    “你不要骗我,”泪流满面的平妲转过头,呆呆地看着他,“这么深的崖,这么深啊……掉下去,谁能没事?”
    衔青张了张口,一句话都说不出。
    但很快,他攥紧手心。
    不,侯爷和姑娘会活下来的。
    从前那次跌下山崖,他们不就安然无恙吗?
    这次也会。
    *
    阿偌回去通知祁王。
    彼时,会场里的秋祭仪式已经结束,辽阔的平原上起了大风,头顶的天闷闷轰隆一声,乌云翻涌。
    祁王从坛边走下,到了一处空旷之地,见众人都不在,皱眉道:“人都走了?”
    闻宗环顾四周,面露疑惑,“奴才记得不久前见过平妲公主,怎么这会儿不见了。”
    阿偌煞白着脸踉跄奔回,“王爷!”
    祁王心道不好,“怎么了?”
    “王爷,快派人进那座山下搜寻……秦姑娘和韫王殿下,坠崖了……”阿偌话都说不利索了。
    祁王看向那处山郊,脸色大变,也不问缘由,果断下了命令道:“不要惊动任何人,调动五百精兵进山搜人,务必找到七哥他们!”
    闻宗立刻带人去了。
    祁王神色震然,这才追问道:“怎么会这样?”
    “我也不知道,”阿偌脑中已经空白了,喃喃道,“秦姑娘被邬宁所擒,用来威胁韫王殿下,秦姑娘直接扯着邬宁跳下去了,然后,然后……韫王殿下也跟着跳下去……”
    祁王难以置信退后一步,久久无法回神。
    阿偌绝望,哭丧着脸道:“王爷,怎么办啊,眼看着太子的人马已经靠近平栾,就要打起来了,这个节骨眼,韫王殿下生死不明……”
    祁王闭眼,沉声道:“只能等。七哥素来沉稳,凡事尽握手心,他不会做没把握的事情,我们要做的就是加紧救援。”
    阿偌忙不迭点头。
    祁王心中灵光一现,怕错漏什么,马上追问道:“你回来的时候,断崖边有谁在?还有什么异动?”
    阿偌回想着道:“在的人……有平妲公主,衔青,徐妃和承玉公主,江姑娘也在!”
    祁王立刻问:“江听音呢?”
    “江姑娘看起来很是悲痛,不过方才她好像一起回来了,”阿偌转头朝四周看,“但是我没看见她去了哪里。”
    祁王脸色一变,“她别做了傻事!”
    阿偌愣道:“什么……”
    “如果当真如此,五百不够,不够!”祁王急速思考,沉声说着,猛地看向阿偌,“你们带了多少雅勒兵过来?”
    阿偌哭丧着脸,“王爷,我们的人马根本都还没调到平栾附近啊。”
    祁王刚想回去让衔青调动他们的人,可转念一想,驳回了这个念头。
    不能派太多人进山救援!
    皇帝在这里,动静闹得太大,势必会引起怀疑。他们必须暗中行事。
    祁王无力深深吐出一口气,“如此,只能尽人事听天命,看老天造化了。”
    相信老天有眼,一定不会让他们失败。
    *
    礼待完各国使臣,太子送昌顺帝回了平栾城内休息。昌顺帝年事已高,人老了,不愿太过劳累,加之怜贵妃在旁,撺掇皇帝纵情声色,如今昌顺帝的身体已一日不如一日。
    走进平栾城大门,昌顺帝看向始终谦卑颔首的太子,眼中有满意,“光儿,你这段时间辛苦了。”
    太子依旧低着头,搀扶着昌顺帝的手,笑道:“为父皇分忧,是儿子应该做的。”
    昌顺帝颔首,“你做得很好,光儿,朕那么多孩子,就数你最为勤勉,宵衣旰食,朕都看在眼里,只是莫要太过劳累,注意身体。”
    太子笑道:“儿子会的。”
    “你像朕,年轻的时候肯干,也有能力,朕心甚慰。”
    昌顺帝说着,望着远处城墙上猎猎的旌旗,却想起什么,眼中浮起悲伤。
    太子像他,可在一众孩儿中,太子并非最像他的孩子。
    那个孩子才最像他。
    依稀记得幼时见到那个孩子时,他眼底的沉冷,已然是超出同龄孩子能拥有的稳重。
    那才是最有帝王之像,最像他的一个孩子。
    可惜……
    昌顺帝想起什么,闭了闭眼,遮掩眼中沉痛,再次睁眼,恢复平静道:“光儿,你去忙吧,有你母妃陪朕就行。”
    怜贵妃闻言,忙迎了过来,从太子手中接过昌顺帝,对太子使了一个眼色。
    太子若无其事,对昌顺帝恭敬颔首,“儿子告退。”
    见太子离开,怜贵妃试探着问道:“皇上,光儿这段时间表现尚好吧?”
    昌顺帝嗯了一声,“自然。”
    怜贵妃掩唇轻笑,“光儿一直勤勉,哪里都像皇上,能为皇上抚育这样一个孩子,臣妾此生无憾了。”
    昌顺帝却瞥了她一眼,“太子确实像朕勤勉,但恐怕只有这一点像朕。怜儿,你作为生母,也得劝他一声,身边有几个知心的女子就够了,不要弄一堆莺莺燕燕在身边,你以为朕不知道他身边多少女人?”
    怜贵妃神情一僵,挤出笑,“皇上言重了,光儿身边女子不多,他时刻谨记着克己修身,如今身旁不就一个太子妃,两个侧妃么。”
    “他在外面没拈花惹草?”昌顺帝摇头嗤笑,“怜儿,朕并非昏庸,光儿身边有个姓秦的姑娘,是不是兆州来的?我怎么听说那女子本是淮世侯府上的家眷,他却穷追不舍?”
    怜贵妃立刻道:“那女子德行有亏,是她勾引在先,光儿才被她迷惑了。您也知道光儿还年轻,定力差了些,不是他的错……皇上放心,臣妾一定找机会说说他。”
    说着,又挽住昌顺帝手臂,轻轻笑道,“皇上,毕竟有您珠玉在前做榜样,这么多年待臣妾一样的好,光儿又会差到哪里去?即便他当真走了歪路,臣妾也绝不会放任他糟蹋无辜女子的。”
    昌顺帝却沉寂着,没有说话。
    怜贵妃打量着皇帝脸色,试探道:“皇上,这么多年过去了,棠姐姐的事情,您也该放下了,当年本是她的错,您为何一直要放在心上呢?”
    昌顺帝脸色一变,牵动心疾,猛地咳嗽起来,“别在朕面前提这个名字!”
    怜贵妃心中安定下来,笑意加深道:“是是,臣妾再不提了。臣妾扶您回去休息。”
    *
    太子一边往城外走,一边不耐烦地摘下垂冕,扔给旁边的随从樊是武。
    “拿着。”
    樊是武赶紧抱住垂冕,嘿嘿笑道:“今日站了这么久,又戴着这么重的玩意迎来送往,殿下辛苦了。”
    太子冷声道:“好端端搞什么秋祭,还来平栾视察,我看老皇帝就是活得太舒服,没事找事做。”
    樊是武立即附和道:“是是,为了应付皇上,殿下您这段时间忙得脚不沾地,又要对付奚无昼那边,可谓太过辛劳。”
    太子冷哼一声,“不过老皇帝来平栾也好,城门一关,直接软禁了。省得到时候打起来,我还要分心应付京城那边,防止老皇帝派兵支援奚无昼。”
    说着,太子目光幽冷,“老皇帝估计还没想到自己儿子没死吧。数年前,他看似不喜奚无昼,实际却总是偏心于他,还在老臣面前说什么奚无昼最像他……也不看看谁才是这朝廷的储君,替他分担政务的儿子到底是谁!”
    樊是武想到什么,面露踌躇,“可是殿下,皇上身边还有一个常忠将军,听说常忠将军从前和棠妃交好,若是届时他……”
    太子唇边弧度阴骘,“你说的没错,是该防着常忠。若不是他,当年奚无昼也没办法活着离开皇宫,万一到时候他倒戈向奚无昼,这仗还真难打……听说他有个女儿,也带来平栾了?”
    “是,常香茹姑娘也来了。”
    太子眯了眯眼,“找个机会把她抓了,听说常忠极疼爱他这个女儿,到时候有她在手,不怕常忠轻举妄动。”
    樊是武立即应声,又嘿嘿笑起来,“殿下,听说常姑娘貌美,殿下何不直接把她纳了,如此常忠将军也便为您所用了。”
    “哼。”太子冷笑一声,“你以为我没想过吗?常忠那个老东西固执得很,我要是派人上门提亲,估计直接给他赶出来。”
    樊是武也哼,“打了一辈子的仗,也没看清楚到底谁才是大郦未来的主子,真是可悲。”
    说话间,樊是武瞧见远处朝这里走来的身影,惊喜笑道:“哟,殿下您瞧是谁,江姑娘找您来了。”
    太子抬起眼,见江听音飞快而来,眯起眼睛,停下脚步,负手而立。
    美人脸上泪痕未干,神色惨白,眼中却压着决绝。
    “听音,你怎么过来了。”太子微笑自如。
    江听音盯着他,努力让自己平静,“你手下的人私自去擒了秦如眉,这件事你知不知道?”
    太子笑容消失了,“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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