刻骨 - 刻骨 第9节
前两年便利店一直入不敷出,直到招来阿云做店长,渐渐像模像样起来。
阿云已经结婚,有了家庭的人比较稳重,面对如此懒散的老板,越是激发出她的责任感,井井有条地打理店内各种事务。
“这个月的促销活动安排,我发到群里,你看了吗?”
明微茫然:“嗯?什么时候发的?”
“……昨晚。”
她掏出手机扫两眼:“行,你看着办。”
阿云又说:“小红可能下个月要辞职回去结婚了。”
明微点头:“提前把招聘发出去,夜班招个男的吧。”
“行。”
中午她在店里随意将就一餐,这时忽然接到父亲明崇晖的电话。
“微微,后天周六,你过来吃饭么?”
父亲不常喊她小名,上次她和许芳仪起冲突,被告了状,以为父亲还在生气,此刻听那语调却很温和。
明微有点受宠若惊,问:“有什么事吗?”
明崇晖怪道:“你这姑娘真是……你生日呀。”
她恍然大悟。
又听父亲说:“你薛阿姨都记着呢,后天过来,给你做好吃的。”
闻言明微的表情有点垮,她对薛美霞的好意并未生出多少感激之情,只轻轻“哦”了声。
父母离异后,各自又再结婚,她有时去这边坐坐,有时去那边玩玩,诡异的是,父母的家庭照样完整,而她却没有家了。
明微想不通为什么会这样。
周六傍晚,她打扮得聘聘婷婷,灿若艳阳,前往父亲和继母的住处吃饭。
明崇晖做了半辈子老师,为人传统严肃,一向不喜欢她言行高调,认为女孩子斯文得体即可,过分引起别人关注是虚荣肤浅的表现,他很不认同。
明微分明知道,但是从来不改,今天照样花枝招展。明崇晖见她那副打扮,眉头拧起,当即脸色不大好看。
薛美霞倒很和气,甚至提前准备好一个小小的生日蛋糕:“微微呀,先吃点水果,手抓饭还得焖一会儿。”
她从包里拿出香烟和打火机,准备去阳台抽一根,谁知明崇晖过来,直接从她手中拿走,丢进垃圾桶。
明微在他冷冽的眼神下吐吐舌头。
“你最近在忙什么?”
父亲的语调低沉而严肃,做老师久了,似乎把女儿也当做学生管教。
“没忙什么。”她心虚地摸了摸鼻子。
明崇晖看她一眼:“整天浑浑噩噩不干正事,让你找份正经的工作,你嫌枯燥无聊,那就给我考研,回学校待着。”
明微撇撇嘴:“我都二十五了,离开校园环境那么久,哪儿还看得进书。”
“有志者事竟成,只要认真努力,有什么干不成的?”
这时薛美霞从厨房出来,嗔笑道:“行了,明教授,人家过生日还要听训呀?”
明崇晖放她一马。
不多时转到餐桌上,薛美霞给明微捞小羊排:“快,尝尝新疆手抓饭合不合胃口。”
明崇晖说:“你的拿手菜,怎么会不好吃?”
薛美霞望向丈夫,神情腼腆:“你吃了十几年,没腻味呀?”
明微扯出纸巾掏掏耳朵,心想还真是一双模范夫妻。
“对了,微微找男朋友了吗?”薛美霞说:“你爸爸那么多得意门生,让他仔细帮你物色一个。”
明微语气淡淡:“不用,我不喜欢别人替我安排。”
明崇晖说:“不替你安排,你自己找个靠谱的也行,工作学业乱七八糟,结婚以后总该安分些。”
明微皱眉,忍不住顶嘴:“是,把我嫁出去,你们就可以摆脱掉一个大麻烦,对吧?”
明崇晖放下筷子,脸色变得十分严厉:“你说什么?”
薛美霞见状赶忙打圆场:“好了好了,她还年轻,结婚的事不着急,慢慢挑嘛……哎呀你看我这记性,蛋糕怎么忘了。”说着起身进厨房拿生日蛋糕。
明微顶着压力在父亲的怒视之下臭着脸,不肯服软。
蛋糕上桌,正准备点蜡烛,客厅传来一阵铃声,薛美霞忙过去接通视频,惊喜地笑说:“嘉宝,你那边几点,吃饭了吗?”
“我刚吃完早饭,待会儿去见房东太太。你们在干嘛,爸爸呢?”
“崇晖——”薛美霞喊。
明微见父亲也起身往客厅去,坐在一旁与嘉宝视频,脸色变得柔和。聊了两句,他抬手朝餐厅方向唤道:“明微,过来打招呼。”
她深吸几口气,克制着强烈的排斥情绪,沉默上前。
明崇晖常说,基本的礼貌还是要有的。
“嗨,嘉宝。”
“微微,好久不见了,祝你生日快乐呀。”
她扯起嘴角笑笑:“谢谢。”
明崇晖说;“明微好像比嘉宝大几个月吧,看起来倒是嘉宝像姐姐,开朗稳重,不像她还没长醒似的。”
薛美霞笑道:“人家微微挺好的。”说着满眼爱意盯着视频:“宝宝,你的行李收拾好了吗?几时寄回来?”
“还在整理,东西太多了,我都舍不得丢。当时带过来的电热毯可好用了。”
闻言明崇晖好笑道:“电热毯家里好几张呢,你这个傻孩子。”
嘉宝抿嘴挠挠头,有点不好意思:“您带我去超市挑的嘛,我不想丢掉。”
没人留意明微离开沙发,独自回到餐桌前。她低头看着那块生日蛋糕,旁边散落着没插上的蜡烛。
客厅那边一家三口温馨的话语密密匝匝,好像凝结成一片浓厚的乌云,在明微头顶下起钉子雨,把她扎得头破血流。
某种恶念苏醒。明微怀疑自己心里住着一个魔鬼,每当遭受挫折就会释放出来搞破坏。
她拿起蛋糕,反手盖入那锅精心烹饪的手抓饭。
然后面无表情走向玄关换鞋,开门,用力“砰”地一声,砸门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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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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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里九点半,邵臣洗完澡从卫生间出来,擦着头发,拿起手机看看,发现竟然有四通未接来电,都是明微打的。
他愣了愣,这时手机又开始震动,他接起:“明小姐。”
“邵、臣!”她语气含糊,用力喊他名字,带几分不悦,更多的是娇嗔:“你怎么不接我电话?”
“有什么事吗?”
“我喝醉了。”她一点儿也不拐弯抹角,放纵自己撒娇,用可怜巴巴的调子:“你来接我好不好?”
邵臣扔下毛巾,平淡道:“我要休息了,你另外找人吧。”
“嗯?才不到十点你就睡……自己睡吗?多无聊呀,没有女人,睡什么睡……”
邵臣不想理她:“我先挂了。”
“不准挂!”
可他说到做到。
谁规定九点半不能睡的?邵臣上床关灯。约莫过了十分钟,手机又在震了。
他想直接挂断,手指游离着,却没有点下去,停在屏幕上方,看着那名字,最终还是划向绿色接通键。
“明小姐,你别再打了……”
“先生你好。”那边却是一个男人的声音:“你太太在初遇酒吧喝多了,现在不省人事,你过来接一接吧。”
邵臣愣了三秒,不知道对方为什么会认为明微是他太太:“她醉得很厉害吗?”
“是呀,我们想帮她叫一辆出租车,但是怕不安全,而且酒吧里一直不停有男的过来想带她走。”
邵臣拧眉坐起身,屏息片刻,说:“麻烦你再照看一会儿,别让陌生人接近她。”
“行,我尽量,你快点过来吧。”
邵臣没见过这种姑娘,她身上有一种不顾人死活的天真任性,不计后果,不管人情世故,似乎也不在乎会不会碰得头破血流。
其实她凭什么认为自己一定会管她的闲事呢?难道他看上去很像助人为乐的良好市民吗?
上车的时候邵臣在想这个问题。
或许这又是她的恶作剧,串通了服务员把他骗过去,否则外人怎么用她手机打电话的?
可若不是恶作剧,一个女孩子在外面喝得烂醉多危险?
想到这里邵臣有些恼怒,她为什么如此轻易地让自己置身在危险里呢?这姑娘对自己的健康和安全毫无责任心,难道她的父母没有教过她怎么保护自己吗?
到酒吧时,邵臣心中莫名的烦躁已经消散。穿过鬼魅似的红男绿女,他在幽暗的吧台看见了明微。
她枕着胳膊歪在高脚凳上,因醉酒瞌睡,显出乖巧的假象。
一个微胖的男人坐在旁边,隔着一条手臂的距离,眼睛盯着明微,从头到脚一寸一寸地打量。
邵臣知道他脑子里在想什么,但不知道自己脸色冷得像冰。未经思索,他一边大步上前,一边脱下外套,罩在明微背上,盖住许多风光。
邻座男子不悦,推开酒杯:“你谁啊,人家认识你吗?”
这时明微睁开眼,瞧见邵臣出现,懒懒支起身,柳条似的胳膊抱住他的脖子,昏沉的脑袋也往他胸膛倚靠。
“邵臣,你怎么才来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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