狮子与兔 - 比他们更幸福

    比赛结束前十秒，球呈拋物线划过天际，打到篮框弹了出来。晴彦爆吼一声跃起，抢下篮板，脚步落地，长传给队友发动快攻，上篮，球进，哨音响起。
    比赛结束，晴彦的队伍输了。
    上半场落后太多，就算下半场开始奋起直追，仍无法挽回颓势。
    输了，晴彦和队友还是习惯击掌，为彼此的表现打气。
    球场中央列队，互相握手，解散。
    回到球场边，晴彦看到一张熟悉面孔等着他。
    「迺惠姐，你怎么来了？」
    「跟你提醒好少次了？叫迺惠就好，后面不要再加姐，你怎么还是改不过来？下次再叫错，就罚你在篮球场上做五十个伏地挺身。」迺惠嘟着嘴，顺手把水壶和毛巾递给晴彦。
    「啊？抱歉抱歉。呃，迺惠……」晴彦有点不太习惯。
    晴彦把毛巾掛在脖子上，拉过毛巾一角，抹掉从额头泉涌的汗水。接过水壶，仰头大口灌下。
    「别喝这么大口，会煞到气的！」迺惠拍打晴彦的肘尖。
    「爽！」晴彦大喊。
    水从晴彦嘴角流下，他拉过毛巾擦嘴，一脸满足看着迺惠。
    迺惠假装生气，斜眼看着晴彦。
    「不好意思，我现在全身都是汗，味道不太好闻。」
    「我又没有在嫌你这件事，我在气你都不听我的话。」
    晴彦大手绕过背后，揽住迺惠的肩膀，在额头上轻吻一下代替道歉。
    「不要，好多人在看！」迺惠脸红把晴彦推开。
    「怎么会过来看比赛？」晴彦问。
    「刚才在图书馆找专题报告的资料，听说你们今天有比赛，顺道过来看看。」
    总不能老实回答，因为想见你，才特地留下来的吧？迺惠心里嘀咕。
    「难得你来看比赛，可惜今天的比赛输了。」晴彦笑着说。
    「今天的比赛很重要吗？」
    「不是那么重要，只是教练安排的友谊赛。」
    「那就还好。」迺惠帮晴彦吐舌头。
    「不好，等下还要被教练捉去开检讨会。」
    「啊？」
    「晴彦，别顾着谈情说爱了，教练叫大家过去集合。」
    话刚说完，就有队友过来招呼。
    「好，知道了。」晴彦回答。
    「迺惠姐，你先回去好了，我怕检讨会开太久，晚上到家再打电话给你。」集合前，晴彦慌忙交代几句话。
    「不要叫我迺惠姐！」迺惠再次提醒。
    「啊，抱歉抱歉，迺惠！」
    晚上，晴彦没有打电话过来。今天比赛太累，洗完澡之后就睡着了吧？
    迺惠在书桌前抱着小腿猜想。
    但今天能见到晴彦一面，就觉得灵魂被注满能量。
    晴彦和迺惠的父母是多年好友。小时候，双方家长遇到事情忙不过来的时候，就互相把小孩寄放到对方家里。两个人都是独子，迺惠难得有玩伴，很喜欢这个小她一岁的弟弟。
    小时候的晴彦胖嘟嘟的，看起来憨呆憨呆，很好欺负，和长大后精明干练的模样完全不同。迺惠曾强迫晴彦穿上女孩子的洋装，逼他在房间走秀，有好几件洋装被小时候的胖晴彦撑到缝线裂开。不管是在晴彦家里，还是自己家里，迺惠总是掌管着玩具的分配权和游戏规则的解释权，有几次太霸道，把小晴彦欺负哭了。想到小时候那些事，就觉得自己这个姐姐还真过份。不管怎么欺负，晴彦还是喜欢黏在自己屁股后面转。
    国中的时候，晴彦开始打篮球。过了一个暑假，身高像坐电梯一样，突然变得好高，高到要迺惠仰着头才能直视晴彦的眼睛说话。
    双方家长已经没有互相寄放小孩的需求，晴彦和迺惠还是常常互通电话，迺惠定期帮晴彦温习功课。作为交换条件，运动项目是由晴彦担任迺惠的指导教练，包括学骑脚踏车，体育课要考带球上篮。最尷尬的经歷是迺惠国中毕业，晴彦国二升国三的那年夏天，晴彦教迺惠学游泳。
    迺惠还不习惯在别人面前展露身材，晴彦的手臂已经长出结实的肌肉。
    在迺惠的印象中，晴彦一直是那个不具杀伤力的小男孩。哄骗过来，就可以摸摸头，搂搂抱抱。现在这具肉体已经懂得散佈危险的男性魅力，两个人之间，迺惠不自觉拉起一条警戒线。
    不晓得有多少女孩会开始嚮往依偎在晴彦宽阔的胸膛？
    每次在泳池里，看到晴彦雄伟的肩膀从水面拔起，迺惠就觉得心跳快要停止。
    男孩的美是一种衝突的美感，紧腻的肌肤下封印着就快要满溢出来的力量，在肉体表面维持着微妙平衡，像巨大沉默的军舰在怒涛间隐没、腾跃。
    水珠安静地停驻在三角肌上，世界和平与翻覆的力量，只在晴彦的一个举手之间。
    男孩的美，美得那么绝对。
    美得要让人窒息。
    越是震慑于晴彦的美，迺惠越是提醒自己，保持着仅止欣赏的安全距离。
    隔了一年，晴彦升上迺惠就读那所高中，大家都认为是奇蹟，平常只看见晴彦往球场上跑。
    但是盯着晴彦的功课一路走过来的迺惠，她知道晴彦付出的努力。
    晴彦开学典礼结束后的第一件事，就是跑到迺惠的教室找她。
    「迺惠，有个一年级的学弟说要找你。」
    同学通知正在望着窗外发呆的迺惠。
    「谁？」
    不用问，迺惠已经看到高大的身影挡住门口阳光。
    「你干么跑来我教室？」迺惠劈头先训晴彦一顿。
    「我想知道迺惠姐的教室在哪里。而且，迺惠姐是我在这间学校第一个认识的人。」
    「少耍自闭了好不好？依你的个性，下礼拜认识的朋友就可以坐满大礼堂。」
    「没那么夸张啦！不管怎么样，我第一个想看到的人就是迺惠姐。」
    「少在那里撒娇！上次借给你的那张cd，星期六记得拿来还我。」
    「好，我会记得。」晴彦露出阳光男孩般的微笑。
    打发晴彦离开后，班上同学围了上来。
    「迺惠，他是谁呀？长得好高，是篮球校队吗？而且还蛮帅的。」
    「弟弟。」
    「你弟弟？你不是独生女吗？」
    「乾弟弟啦！我爸爸朋友的儿子，我们从小就认识。」
    「哇！青梅竹马，好浪漫呦！而且还是乾弟弟，听起来很有嫌疑。怎么？有打算介绍给我们『分享』吗？」
    同学说到『乾』字时，特别加重音节。
    「才不要哩！落入你们这群魔女手中，不到一天就被榨乾。」
    「不会啦，我们会分成几天份，不会一次榨乾……所以，你的意思是要独吞囉？没想到迺惠你的胃口这么大。」
    「什么胃口大？你们倒底想到哪里去？」
    迺惠还没有料想到接下来发生的事。
    迺惠每天进教室的路线都会经过篮球场，常常会在篮球场上看到晴彦的身影。
    晴彦看到迺惠路过，总是用力挥手招呼。
    后来知道晴彦加入篮球队，而且居然还在球场边培养出一票忠实的女粉丝。
    听说篮球队的粉丝群是採会员制，还有一本签到专用的点名簿。
    每次晴彦在球场上向迺惠招手的时候，就可以感受到从球场边投射过来的嫉妒眼波，以ram密集方阵排列，对外来威胁进行无差别的拦截攻击。（ram，rollingaireframemissile，飞弹型近迫武器系统，装设于军舰上，用于拦截对舰飞弹及其它具有威胁性的飞行器）
    「喂！不要再从球场上向我打招呼了！我觉得有一天在学校上厕所的时候，会被人从门外泼水。」
    迺惠星期天下午固定帮晴彦复习功课的时候，向晴彦抱怨。
    「好！我会警告她们，不准她们这么做。」
    「什么不准她们这么做，重点是你不要这么做好不好。」
    「可是我一看到迺惠姐，就很想跟迺惠姐打招呼呀！」
    「够了，你的热情在私底下表现就好，不用在学校里公开表演，这样会让其它人误会我们的关係。」
    「他们都误会我们是什么关係呀？」
    「明知故问！」迺惠拒绝回答这个问题。
    「迺惠姐，你有没有想说要交男朋友呀？」
    晴彦还不死心。
    「被你这么一搞，我想要交男朋友，也先被你吓跑了。」
    「如果是那么胆小的男人，那就不值得迺惠姐和他交往。」
    「我想和什么人交往，不用你来帮我作条件筛选吧？」
    「嗯，如果找不到适合对象的话，要不要考虑一下我？」
    「快道歉！」迺惠翻脸。
    「不好意思，迺惠姐我……。」
    「这种事情可以这样开玩笑吗？你让我觉得，你一点都不尊重我们从小到大的友谊。如果你还珍惜我们现在这样的关係的话，你就不该拿这种事来开玩笑！」
    「对不起，迺惠姐！对不起，迺惠姐！对不起，迺惠姐……」
    那一天晴彦在迺惠房间里连说了三十六次「对不起」。
    一个礼拜后，晴彦突然一脸正经跑来责备迺惠。
    「迺惠姐，上次被你逼着道歉，我很不甘心。」
    「你在说哪一件事？」
    「就是要不要考虑让我当你男朋友的事。」
    迺惠露出「你还提呀！」的表情。
    「你有什么要申诉的？」
    「我没有开玩笑，我是认真的，只是那时候被你的气势压倒。」
    「那你现在想要怎么样？」
    「我想做迺惠姐的男朋友！」
    晴彦的浓眉快要挤成一条直线，表情像西部片里准备拔枪决斗的牛仔。
    「你是认真的？」迺惠故作轻描淡写。
    「认真的。」
    「如果我们当了男女朋友，就退不回去原来的关係。」
    「我知道。」
    「你想拿我们的友谊作赌注？」
    「是的。」
    「我们从小到大的友谊，在你眼里就这么廉价？」迺惠叹了一口气。
    「不是的，我不想再错过喜欢的人！」
    晴彦宽厚的嘴唇压在迺惠唇上。
    他吻了她。
    迺惠知道自己没有办法抗拒这个男孩。
    她一直说服自己不要去喜欢上的这个男孩。
    她也很清楚，晴彦说了「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