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旅 - 第857章深渊

    漫天风雪中的这一幕，不禁让人产生一种错觉，这些蚂蚁正在不自量力地试图将天上的某样东西拉到地上来，好占为己有！也是，如果不拼命扩大空间通道，如何能将奥斯留守的那些神族迁移过来？按照正常的流程，这些神族没有一段很长的时间，根本就不可能到位。可是空间通道已经到了一个危险的临界点，可以说处在岌岌可危的悬崖边缘，稍有不慎、甚至什么都不做都有可能崩溃，更别说这么蛮干硬上了！难道里克兰德这个老家伙已
    经彻底疯掉了吗？
    天命宫一片狼藉。到处都是砸烂的桌椅、摆设等等物件，那些昂贵的魔法灯盏都打碎了很多。所有侍奉里克兰德的奴仆都战战兢兢地待在边上，靠着墙壁，恨不得能够缩进墙里才
    好。里克兰德鼻息咻咻，眼睛中全是泛红的血丝，宛如一头刚刚斗败的公牛，明明很无助，却表现得更加的嗜血与疯狂。没人敢在里克兰德盛怒之下前去劝慰，否则
    死了都白死——难怪不止一个神族在私底下传播里克家族是由一个疯子在统领的消息……此刻的里克兰德的确跟一个疯子没什么两样。里克弗雷跪在离里克兰德不远的地方，脑袋上一个拳头大的伤口，流下的鲜血已经将满头满脸糊住了，看上去格外吓人。神族的等级森严，上下尊卑方面规矩极大，族长对于阖族上下生杀予夺，只是一句话的事情。别看里克弗雷贵为千山帝国摄政王（尽管傀儡已去，但神族
    降临后也无人称帝，里克弗雷就这么稀里糊涂保持着摄政王的帽子），在族长里克兰德面前同样得毕恭毕敬。里克弗雷感觉到两双手将自己扶了起来，正因为失血过多昏昏沉沉的摄政王抬眼一看，原来是侍奉里克兰德的两个贴身神族战士正在他的示意之下战战兢兢地将
    自己扶了起来。里克兰德手一挥，一个灰色的瓶子正落在里克弗雷的怀里。“这是特制的伤药，赶紧敷上。”里克兰德的声音有些嘶哑，那是刚才大喊大叫的后遗症，然而平静的声音里头却没有一丝一毫的疯狂味道，中正平和，和平时说
    话的口气一模一样。里克弗雷压根不敢露出如释重负的表情，只是跟一根木头一样机械地任由那两个神族给自己擦干净脑袋和面部，将伤药敷在伤口上面。伤药的确是神效，刚敷上便制住了流血。但是神族的伤药也跟他们自身一般，充满了蛮横的霸道，里克弗雷就感觉有无数把小刀正在自己的伤口上刮着血肉，他
    把牙齿咬得嘎吱嘎吱直响，才算将自己嚎叫的欲望给压制了下去。
    “哼，”里克兰德轻蔑地瞥了他一眼，“我里克家的好男儿，在兰德大陆这个猪圈里打了个滚，也变得这么娇弱无力了！”
    里克兰德大手一挥，包括给里克弗雷上好了伤药的神族战士在内，大殿里除了他们俩之外，所有神族都消失得干干净净。
    “你也觉得我太心急？”里克兰德冷冰冰地问道。里克弗雷虽然温文尔雅，但骨子里的倔强却始终还在，听了里克兰德带着杀气的话，仍旧只是点头，说道：“是，大人。”话里的意思还是觉得里克兰德过于急切
    。
    就在里克弗雷做好了再一次承受打击的准备时，却发现里克兰德并没有动手，相反双手背在身后，在大殿之中踱起了步。里克弗雷这才发现，里克家族的顶梁柱，里克兰德大人，真的老了。他的脊背有些佝偻，尽管尽力做出了昂首挺胸的姿态，却能明显看到脖子下面的驼背。他拖着脚步在大殿中走路的样子，让里克弗雷想到背负着沉重的行囊走在驿道上的老马，汗水打湿了鬃毛，皮肤下面的每一块肌肉都在颤抖，似乎随时都有可能倒毙
    。他的精神更加令人担忧——虽然已经下了不止一次封口令，也将有传话嫌疑的神族杖毙了好几个，但里克兰德发疯的消息还是悄悄地被传播了开去——最要命的是，这消息还极有可能是真的。里克弗雷不允许自己相信英明神武的里克兰德族长居然会在这个紧要关头发疯，但是他同样也不得不在心里承认，族长大人总
    是眼珠子发红，鼻息咻咻，这的的确确不是什么好现象。
    “继续说。”里克弗雷一愣，从自己漫无边际的思绪中解脱出来，抬头说道：“大人，石家当下还未归心，那个石长书不知道打着什么主意！况且，石家在空间通道当中损失了那么多精英，要说心中有仇怨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像现在这样平静才不对头。再者，即便石家跟我们结盟，现在马上就把奥斯那边留守的神族弄过来，我怕…
    …”
    “怕什么？”里克弗雷一咬牙，说道：“族长大人！奥斯毕竟是我们的老巢，贸然放弃之后，假若这边万一事有不谐之下，咱们连个退路都没有了！”这话说的十分大胆，但却并不新鲜。事实上，这正是里克兰德说服其他三大家族，要将石家弄到兰德大陆来的主要理由——万一被石家占了老巢，大家就退无可
    退了。但现在，五大家族齐聚兰德大陆，再说什么“事有不谐”，那不是动摇军心又是什么？就算里克兰德现在让侍卫把里克弗雷拖出去砍了，也不算冤枉他！里克兰德站到里克弗雷面前，身材矮小的老人气势凝结，就像一堵墙，一座山，矗立在大殿中间。他的眼睛就是两座深渊，闪烁着寒冷的光芒，没有丝毫情感，
    也没有一丁点儿温度。当你凝视深渊时，深渊也在凝视你。里克弗雷不知怎么想起了这两句诗。眨了一下眼睛，深渊消失了，里克兰德露出了疲惫的神情，右手扶在里克弗雷的头顶上。里克弗雷温顺地接受着里克兰德粗糙的大手，这既是下属对于上官的臣服，也是晚辈对于长辈的慕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