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旅 - 第653章别有用心

    他左手的小指上戴着一个硕大的红宝石戒指，他每隔一会儿就忍不住用右手的大拇指和食指在红宝石上头摸个不停。至于其他有资格坐在圆桌上的人，比如西北行省的杨家家主；比如东北行省金弩目的副手令尼尔森，同时也是雷色商业联盟的副会长，据说一贯与金弩目不对付；再比如白家的两个耆宿，和跟着罗森斯坦来参会的两个他在国防军中的左膀右臂，则表现不一。
    但这些人自知分量不够，不论是思索、惊讶或者愤怒，却顶多自觉不自觉地流露出来一些表情而已，大多是看着自己家主或者主帅的表现再决定自己的态度，没人敢随意开口表态——即便传说中跟金弩目势不两立的令尼尔森，此刻，都安安静静坐在自己的位置上。最终打破沉寂的，还是马纳德。今天这个胖子的表现实在太突出，一再刷新了其他人对于他的认识，尤其是自认为跟他已经很熟悉的白罗伊。
    “各位大人，”马纳德环顾了一周，似乎是想看清楚每一个人脸上的表情，“首先作为西北马家的族长，还有西北行省的省长，我要声明，朱沄暝所说的关于鲁吉拉托他传话的事情，完全是朱家为一己之私擅自决定的，与我马家，还有同属西北的杨家，以及整个西北行省，都没有关系！”
    先掷地有声地跟朱沄暝甩脱了干系，也不等别人、尤其是朱沄暝有什么反应，马纳德紧接着自顾自说了下去：“为什么我要说这件事是关系到我北雷色国的生死大计呢，很简单，我们北方三省到底是为什么要叛出雷色，咱们北雷色国又到底是为什么成立的，想必在座的各位都清楚。我把话撂在这，我，马纳德，以及我们西北行省马氏一族，都是雷色帝国的子民，雷诺陛下在的时候，我们视他为雷色皇帝，现在既然雷诺陛下已经传位给雷鸣陛下，那么我们马家自然是唯雷鸣皇帝马首是瞻！”
    圆桌上轰的一声，各种各样的声音都开始出现了。
    马纳德这番话算是点燃了火药桶，噼里啪啦炸响的，可都是这个会场中很多人内心里最阴暗的那一块儿！马胖子这回算是彻底扬名了，虽然他一脸的大义凛然，但得的却未必是什么美名——他把所有人身上那层仅有的遮羞布，一把给拽了下来！就像那个拆穿了皇帝的新衣的小男孩，明面上被人夸奖，暗地里不知怎么招人恨呢。
    各种各样的声音都很低沉，像是一群夏日傍晚成群结队出去觅食的蚊蚋。也对，那些龌龊的、肮脏的、阴暗的话，谁又敢大声说出来。
    但这还不算完，马纳德那并不如何悦耳的声音依旧在响着，压过了所有蚊蚋的哼哼：“我不相信在座的诸位不知道法罗是个什么货色，更不必提跟在这个奸相屁股后面的鲁吉拉了！我们要是听了朱沄暝的蛊惑，跟那边有了接触，那么这个污点将把我们全都钉到历史的耻辱柱上！更不要说，你们都还不知道，通过温得草原传过来的消息，库拉斯帝国那边，已经……”
    “天下大乱”这四个字含在马纳德的嘴巴里，却从一阵剧烈的疼痛给憋了回去。
    马纳德遽然转身，怒视着手持一把血淋淋匕首的朱沄暝，只来得及痛呼了一声“……你这个……小人”，便推金山倒玉柱般的倒在了地上。鲜血如同喷泉一样，从马纳德后腰上的伤口之中喷涌而出，强大的压力压迫着血柱嗞上了半空，直到耗尽了动能，才不情不愿地划着抛物线落到了地面，在大青石铺成的地面上画出了一朵凄厉的血花。
    圆桌上的大人物们都被这一幕惊呆了，反应最快的是武人出身的罗森斯坦，他拍着桌子站起来，刚想过去看看马纳德的伤势，却被迅捷的速度不输于他的白罗伊给挡住了——看起来白罗伊不是有意要挡住罗森斯坦的去路，只是他同样站了起来，却恰好挡在了一旁的罗森斯坦的身前。
    白罗伊戟指大喝道：“朱沄暝，你想干什么？！谁让你带着凶器入场的？”与此同时，接着罗森斯坦指令的隶属于国防军的护卫正要上前去逮捕行凶的朱沄暝，却同样被白家的护卫给有意无意地拦了下来。
    会场之中心思敏捷的人，已经从白罗伊的问话中听出了不大妥当的地方。朱沄暝已经手持利刃狠狠捅了马纳德一刀，这个时候身为会议的主持者，难道白罗伊最关心的事情不应该是看看朱沄暝的生死吗？你老人家还在问行凶者“想干什么”，这不纯粹是脱了裤子放屁，多此一举么！追问凶器是怎么被带入会场的更是废话，就算人家告诉你了，跟眼下的局面也没有一毛钱关系啊……
    能问出这样的话来，问话者不是水平太差，就是别有用心。白罗伊水平差吗？水平差能当上白家族长和北方最重要的一个行省的省长？那么不言而喻，白罗伊的心思有问题。不光是在场的大多数人听了出来，朱沄暝也听出了白罗伊的弦外之音。
    此刻朱沄暝刚杀了人，情绪极度亢奋，头脑也正处于极度敏感的阶段。他第一时间就破译了白罗伊的言下之意，接着毫不犹豫地窜到了白家的护卫人群之中，居然立时就处在了白家护卫的半监视半保护之中。谁想要动他，就必须做好跟白家放对的准备。
    面沉如水的罗森斯坦明显很不高兴。只是不知道他不高兴的原因，是因为支持雷氏皇族的马纳德被杀，还是因为白罗伊毫不遮掩地打算庇护或者利用朱沄暝的举动，亦或仅仅是因为白罗伊挡了他的道？所有隶属于国防军的护卫都紧紧盯着罗森斯坦，手中已然攥紧武器，只要这位北雷色国中的无冕之王、手握十万精锐大军的国防军统帅一声令下，今日希玛城中的这个小小会场就必定将要血流成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