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旅 - 第329章冬天真的来了

    可是现在的季节萧疏飒爽，落叶乔木都已经落尽了叶子，光秃秃地挺立在天地之间。偶尔有两片垂死挣扎的树叶还用尽全身力气挂在枝头，却在下一阵微风来临时，便彻底耗尽了力气，随风飘荡在未知的命运旅途。
    从午后开始，太阳便被暗淡的云朵挡住，不再露面，风倒是一阵接一阵地刮个不停歇，深重的寒意牢牢笼罩着这片天地，像是要把人的心脏都冰冻起来。冬天真的来了。
    “冬天真的来了。”唐福喃喃自语道。
    他往前走了几步，原本他跟碧特格就身处魔法尖塔最高层的狭小房间内，他现在几乎紧贴着房间唯一的窗户——窗户倒是很大，他们两个并排站立，都可以将广场上抗议示威的学生队伍一览无余地收入眼帘。
    “学生们闹了这么多天，为什么帝国军队至今都没有介入？”唐福回头，仿佛刚刚想起来一样，向碧特格请教道。
    西南行省共有五郡，除疏影城所在的流月郡外，还有泣血郡、长沟郡、新晴郡、登阁郡四郡之地。
    国王陛下的亲叔叔雷蒂斯公爵身为西南行省的掌控者，也是所有西南行省帝国军队的最高领袖。
    雷蒂斯公爵麾下只有一支帝国军团，下辖四支帝国师团镇守西南，其中与黑暗森林接壤的长沟郡、流月郡及登阁郡各有一支师团负责防卫，新晴郡与泣血郡共有一支帝国师团。
    为了体现对魔法学院的重视，或者说为了将这头具有爆炸性力量的猛虎看守起来，雷蒂斯公爵将镇守流月郡的那支师团下辖的五个旅团中的四个拨给了魔法学院，负责魔法学院的保卫工作。那可是将近六千名帝国士兵！
    当然疏影城直接面对黑暗森林的特殊地理位置，使得这种安排看上去并没有太多不合理的地方，魔法学院也只得捏着鼻子忍了。
    这些帝国士兵名义上归属于学院管辖，连番号都是“魔法学院守备部队”，但其实他们身为帝国军人，只听从雷蒂斯公爵的命令。
    理论上，魔法学院院长想要调动任何一名士兵，哪怕只是最低级的辅兵或者辎重兵，都需要事先向雷蒂斯公爵报备并取得对方的批准。
    都是自己人，碧特格倒没什么不好意思，只是难免脸上还有些尴尬的表情：“所以我希望你暂时不要动手，这次的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头两天发现不对劲的时候，我就已经派人去向雷蒂斯公爵要求魔法学院守备部队的指挥权，哪怕是几个大队的指挥权也好，可是派去的人连公爵的面都没见到，那个公爵府管家的蒂森不阴不阳几句话就把我的人给打发回来了。”
    “眼看事态越来越严重，昨天我亲自去了趟公爵府，这次倒是见到雷蒂斯了，但这只老狐狸声称眼下的事情只是魔法学院的内部事件，还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说什么这是学院民主制度向前迈进的大好时机，我们非但不应该阻止民主的进程，还要尽力推进才是正确的做法，老狐狸说他不能成为民主的罪人……”
    说到后面，饶是碧特格的养气功夫不错，气息也粗重起来，看来真是在公爵府中被气得不轻。
    “明白了……”
    唐福无声地喟叹着，果然是有着幕后黑手，还不是一般的黑！
    纵然胆大包天，一想到要跟手握近三万大军的雷蒂斯掰手腕，唐福也忍不住在心里倒抽一口凉气。脑筋一转，唐福又想到一个坏消息，他看着碧特格说道：“这么说，第二批魔法师征召行动即将开始了是吗？还是说，西南行省已经被列入了第二批魔法师征召的名单？”
    碧特格也不惊讶于唐福的敏锐，只是苦笑着摇摇头，说道：“虽然还没有这么糟，但是也相去不远。据说高层正在激烈地博弈，阑珊城中天天为第二批征召名单吵个不休，但就在这个节骨眼上，如果传出西南魔法学院内部不稳，动荡不安的消息，你说说，将会对形势的走向产生什么影响？”
    这还要说吗？
    柿子捡软的捏，这个道理千古不易，阑珊城原本可能对于铁板一块的西南魔法学院还心存顾忌，害怕强行征召会引发大规模的反抗及流血事件，从而导致连锁反应。
    但一旦学院内部分裂，非但自毁长城不说，还给了阑珊城一个完美的介入理由，从而理所当然地在西南行省开展第二批魔法师征召行动！
    冬天果然是真的来了。
    望着魔法塔下密密匝匝的人群，唐福心头一片冰凉。
    雷蒂斯果然是一头千年老狐狸，不动声色，暗中布局，等到关键时刻再打出致命一击！
    眼前几乎是一个死局，无论碧特格如何应对，都将落入陷阱——继续死保唐福和研究所，势必造成流血事件，最后导致学院分裂；顺应“民意”将研究所赶出学院，先不说唐福是否答应，最终他除了威信大跌，也必然会被所谓的“民意”绑架走上一条不归路！
    好吧好吧，要来的始终躲不过去。
    唐福脸色又露出那种似笑非笑的混不吝表情，将种种顾虑全部抛到脑后，他骨子里那种希玛城孤儿的狠劲又泛出水面，不就是比狠么，谁又怕过谁来！
    一股狂风不知从哪里刮了过来，唐福就在风中踏上窗台，陡然一跃，跳到了魔法尖塔外面的高空之中！
    碧特格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之中，没有注意突然刮来的狂风，被夹杂在风中的砂石迷了一下眼睛，再睁开时就看到唐福一跃而起跳出了魔法尖塔，他只来得及发出了一声含义不明的嘶吼，便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唐福自寻死路去了……
    唐福当然不会自寻死路。就算是跟雷蒂斯彻底翻脸，被他率领三万大军合围，被打得筋折骨断狼狈不堪，他都不会想不开，更何况现在的局势还没有发展到那一步，只要坚持下去，总还会有一线生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