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血江山 - 第七十章 寒毒发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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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七十章 寒毒发作
    日子缓缓而过,因得建王七月初八要随御驾去明华寺上香,所以王府这几日特别忙碌,七月初七是乞巧节,王府中虽没有未出阁的小姐要拜月,但是府中还是准备了许多祭拜事物,可以让王妃等在七月初七的夜里拜拜月神,祈求福运。
    王府中热热闹闹,本以为就这样到了七月,却不想在七月初一那一夜,忽的夜里狂风大作,为皇帝去明华寺的龙撵与仪仗龙蟠被宫檐下掉落的宫灯点燃,纷纷焚荆钦天监连夜匆匆入皇宫,报天降警示,此行乃大不吉也。
    慕容拔半夜被这消息气得龙颜大怒,凌安殿中灯火通明,慕容拔披着长袍,在殿中气得来来回回疾走。周皇后深夜起身,只来得及穿上凤服,长长的发散在身后,由宫女梳着。因得未来得及整妆,眼角露出白日未见过的细碎纹路,提醒着她青春年华已经一去不复还了。
    她看着慕容博拔脸色气得发白,温声道:“皇上息怒,既然钦天监说天意示警,那就缓一缓再去吧。”
    她不劝倒好,一劝慕容拔已平息的怒火又腾腾冒起,他猛的转身,怒道:“什么天意!朕从来不相信什么天意1
    周皇后被他一呵斥,悻悻住了口。殿中宫人见皇帝发火,不由纷纷跪下。慕容拔看着跪了一地的宫人,更是心口堵着一口气喘不上来,怒问:“殷凌澜呢?朕传了他进宫来,怎么还未来?”
    底下宫人战战兢兢:“回皇上的话,已经去传了。想是现在就在路上。”
    “什么叫做想是?给朕再去传1慕容拔咆哮道。
    底下内侍们闻言连忙出了殿,向风雨中奔去。慕容拔吼完,忍不住捂着心口喘息起来。他素有心悸之症,如今气急攻心更是有发作的预兆。周皇后连忙对一旁的宫人一使眼色,自己上前轻抚慕容拔的心口,柔声道:“照本宫说,不但要招来殷统领,还得找来建王,这龙撵龙蟠可是禁军在看管的。论罪责,建王殿下也逃不过。”
    慕容拔努力平了平心绪,接过内侍奉上的药丸,吞了一颗,这才由周皇后扶着坐上了御座。他看着殿外风雨大作,半闭了眼,挥了挥手让周皇后退下。这样的天气怎么可能一点燃就不可收拾?难道真的是苍天示警?还是那藏在这皇宫中的冤魂终于破土而出向他慕容拔索命了?
    他苍老的面容映着殿中明晃晃的灯火,脸颊微微抽动,竟隐隐有恐惧之色。周皇后端坐在一旁,看着神思不定的慕容拔,红唇边溢出一丝冷笑。
    过了半盏茶功夫,殿外一声马嘶,一辆鎏金马车疾驰而来。马车还未停住,一道浓灰重影就从马车中飞掠而来。他身上披着一袭玄色披风,头上覆着风帽。万千雨丝仿佛都无法近周身半尺。他身形极快,破开雨幕,轻轻地落在殿前。
    只在一眨眼,他已经走进明亮的殿中,跪下参见皇帝。慕容拔眼中一亮,上前亲自扶起他来,风帽落下,露出殷凌澜俊魅苍白的面容。
    “我儿来了。”慕容拔眼中燃起希冀:“这事你给朕好好查一查!到底是怎么一回事1他阴冷的眸光扫过满殿的众人,苍老的声音中带着冷意:“朕要看看,到底是天意示警,还是有心人想要借此兴风作浪1
    最后一句落下周皇后勃然变色,她刚想要发作,却对上殷凌澜冰冷的眸子,霎时一股寒意从心头泛起。
    殷凌澜跪下道:“儿臣谨尊义父之命。”
    周皇后终于忍不住冷笑:“既然皇上那么相信龙影司,要查就去查个清楚明白吧1她顿了顿,又拔尖声音:“可是,皇上不管是不是天降大火,这禁军守卫不力,罪责难逃1
    她话音刚落,殿外走来两人,一个玄紫朝服,半边衣衫被雨淋湿,俊眼冷眉的慕容修,另一个却是一身太子服饰的慕容云。两人共撑一把伞,急忙走进殿中来。
    两人进了殿中,跪下参见慕容拔。
    慕容修还未等慕容拔开口,就深深伏地,愧疚难当:“儿臣执掌禁军护驾,却出了这等事,儿臣罪该万死!请父皇责罚1
    慕容云连忙道:“父皇,二哥自从接掌禁军之后日夜操练,父皇就看在他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的份上,饶了二哥吧1
    慕容拔的怒火渐渐平息。他扶起两人,眼中流露一丝欣慰:“朕都知道你们是好孩子。”
    他冷冷看向周皇后:“皇后以为如何?”
    周皇后却不答话,一双凤眸怒气冲冲看着慕容云,冷声道:“云儿,让母后看看你淋到雨了没有1
    慕容云上前笑道:“没有,方才二哥把伞让了大半给儿臣呢。”
    周皇后恨铁不成钢地瞪了了他一眼,这才转头对慕容拔道:“皇上,不是臣妾偏心,这种事不惩戒一番实在是难以服众。而且这可是事关南楚的国运呢。”
    她提起了国运,慕容拔不由又沉吟不决。
    慕容修心中怒极,但是此时不是他据理力争的时候,要知道慕容拔之所以每年都去明华寺上香最看重的就是他的皇帝位是否能稳,最忌讳的就是这“国运”是否长祚。
    “父皇……”慕容云担忧地要开口,身后周皇后已狠狠拽了他一把。他顿时闭了口。
    “请父皇责罚1慕容修跪下说道。
    慕容拔眸光一闪,以目光询问一旁的殷凌澜。殷凌澜轻咳一声,这才缓缓开口:“义父,这龙撵被烧,此时还不知是天意如此,还是有人故意为之,此时贸然责罚建王殿下恐怕也不能服众。依儿臣之见,当务之急是再造一辆龙撵,别耽误了上香的日子才是。”
    慕容拔闻言连连点头,他转头对慕容修道:“这一笔罚朕先记下,命你五日之内督造好龙撵,做好龙蟠。不得有误1
    “多谢父皇1慕容修大喜过望,连忙谢恩。
    “父皇,儿臣也愿意和二哥一起为父皇分忧1慕容云连忙也跪下道。
    慕容拔一张苍老的面上终于露出笑容,殷凌澜与慕容修对视一眼,皆是松了一口气。慕容拔下了圣旨,命龙影司查这龙撵被焚一事,命慕容云与慕容修一同督造龙撵。一场危机眼见得有了解决之道,各人都暂时松了一口气。
    出得凌安殿,天边已露出一丝晨曦。殷凌澜拢了拢身上的狐裘,对慕容修淡淡道:“五日之内督造好龙撵的确太紧了些,所幸还有太子一起,殿下可算是减了一半的职责。而且周皇后也不会再暗中为难殿下。”
    慕容修回头看着在晨光掩映下的重重宫阙,冷眸中露出复杂之极的神色:“本王还宁愿他对本王不要那么好。”
    他口中的“他”自然是指慕容云。不知是不是物极必反,慕容拔狡猾奸诈,周皇后心机深沉两人却偏偏生出这么一个心地纯善的太子。
    殷凌澜眸色未动,他缓缓步下青玉石阶,慢慢走向不远处的马车,风中传来他清冷的声音:“天家无情。终有一日,殿下与他必是要生死相见。”
    ……
    中宫之中,周皇后看着跪在自己眼前翩翩如谪仙的慕容云,不由头疼长叹一声:“你可知母后为何要生气?”
    慕容云抬起头来,明澈的眼眸中不染一丝杂质:“儿臣不知,但是母后生气必定事出有因。”
    周皇后挥了挥手,命宫人退下,这才心疼地扶起他来:“云儿,你如今长大了,为何还是这样什么都不争?你这太子都做了十年了,难道你一点都不想着将来当皇帝吗?”
    慕容云微微吃惊,挣开周皇后的手:“母后……你怎么可以说这样的话?”
    周皇后看着他,眸光复杂:“云儿,母后为何不能说?这将来的皇位一定是你的。难道你连一刻都没有想过?”
    慕容云摇头:“做儿臣的怎么可以有这样的念头?这是不孝。”
    周皇后顿时语塞,都怪她把他保护得太好,不谙世事不知人心险恶。如今事到临头还是如此懵懵懂懂,这样下去如何是慕容修的对手?想着,她眼中皆是后悔。
    她看着慕容云,冷笑讥讽:“你是这么想的,可是慕容修虎视眈眈,你都瞧不出来?母后真的让你知道得太少了1
    慕容云一笑:“母后太过担心了,二哥对我很好的。今日母后也瞧见了,他为了不让儿臣淋雨,还特地把伞让了一半给儿臣。母后,二哥不是母后想的那样。”
    周皇后气得反笑:“让伞?伞可以让,女人可以让,将来的皇帝位他肯让你吗?”她拍着一旁的案几,气得说不出话来。
    慕容云眼中黯然,半晌,他缓缓道:“云兮我已让给了二哥,若是二哥真的要当皇帝,我再让又有何妨?”
    他抬起明澈的燕眼看着周皇后:“母后,在儿臣心中,二哥不是别人,是亲人。他自小没有儿臣的幸运,不能常伴父皇的身边,而且戎马边关出生入死。就算是儿臣的太子之位给他也是应得的。”
    他说罢磕了头,转身退下。
    周皇后看着他离去的身影,只气得要背过气去。
    ……
    殷凌澜回到了别苑之中,挽真迎上前去,微微一笑:“公子可回来了。有贵客到。”
    殷凌澜褪下披风,看了她一眼,深眸中掠过一丝不耐:“回了,就说本司有要事在身。”
    挽真嫣然一笑,接了披风,俏脸上满是神秘:“可是一位娇客。公子,你当真不见?”
    殷凌澜回头,皱眉微微一想,忽的明白。他轻咳一声:“她在哪?”
    挽真嘻嘻一笑:“就在紫薇阁里,这位小姐可是聪明得紧,竟不知不觉找来了。……”她话还没说完,眼前一晃,殷凌澜已不见了人影。
    挽真看着空荡荡的眼前,终于收了笑,她喃喃自语:“公子,早知今日这般情真意切,当初为何要眼睁睁看着她嫁给别的男人呢,多一日快活也是好的……”
    紫薇阁前遍植紫薇花,又以其中粉紫色最美,所以别苑之中的亭台楼阁掩映在一大片紫色花海之中,此时不过是七月初,当是紫薇花开最盛的季节,风吹过,花瓣纷纷扬扬落下,如梦似幻。
    殷凌澜疾步走到阁前,不由顿住脚步。那倚窗而立的浅色窈窕身影伫立,似看着这美景成了痴。半晌,他才缓步上前。卫云兮听到声响回过头来,见是殷凌澜,面上有不自然的神色,一时竟不知要去见礼。两人立着,阁中一时寂静无声。
    “你也知今日的事?”殷凌澜打破沉默,慢慢走进阁中来。
    卫云兮诧异摇头。殷凌澜见她面色这才恍然:她来只是为了别的事,她可没有这么通天的本事知道昨夜发生的事。
    殷凌澜坐在软榻上,头也不抬,淡淡问道:“到底是什么事?”
    卫云兮忽地深深拜了拜:“多谢殷统领为我报了仇。大恩不言谢,但是我还是想亲自过来说一句谢谢。”
    殷凌澜一怔,半晌才问道:“是谁说的?挽真?”
    “是华泉。”卫云兮眼中隐隐有水光,一双明眸熠熠,看得他不得不转开眼。
    殷凌澜转头冷冷道:“华泉什么时候也这么多嘴了。”
    卫云兮看着他清冷的眸子,忍不住问道:“他还说我曾经是殷统领的一位故人,当真是这样吗?”
    殷凌澜只是不语,他在她面前就如一道深渊,不知到底内几多深,一声问犹如石子,落下半天也得不到回应。卫云兮顿时陷入迷茫中,她儿时的记忆迷迷糊糊,如今奶娘已死,她根本无法求证。
    他,记得她。可是她已忘了他。
    “故人,就是已忘却的人。”殷凌澜倦然闭上眼,慢慢说道:“卫小姐不必再逼着自己想起来。”
    卫云兮顿时无言。紫薇阁和风细细,风中飘来淡淡花香。殷凌澜靠在软榻上闭目养神,她看着他冷冷清清的眉眼,连空气似也被他周身凉意所染,冷了几分。
    她想起自己的来意,叹了一口气:“殷统领说过要助我,今日云兮有事有求与殷统领。”
    “什么事?”殷凌澜睁开眼,眼底的深邃令人心中一震。
    卫云兮拿出一张纸,递给他:“我要这个东西,殷统领可以办到吗?”
    殷凌澜看了一眼,眼眸微眯了眯:“可以。”
    卫云兮舒了一口气,找他果然是对的。话说罢,已无话可说,卫云兮想要告辞,却不知怎么开口。殷凌澜修长的手指轻扣桌面,清脆枯燥的声音一声一声传来,仿佛在扣着她的心间。
    “殷统领不想问云兮要这个东西用来做什么吗?”卫云兮打破沉默。
    殷凌澜看了她一眼:“你若想说,自然会说的。”他忽地道:“你自己小心行事。别让人抓了把柄。”他的话虽淡,但是却令她心中感到一阵暖意。
    “云兮会小心的。”卫云兮道。
    殷凌澜还想说什么,忽的他脸色一白,猛的捂住唇咳嗽起来。卫云兮在一旁问道:“殷统领,你……”
    殷凌澜挥了挥手:“你……走吧。”
    他说罢又是捂住唇剧烈地咳嗽起来,一声声咳嗽仿佛要把心肺都咳了出来。卫云兮连忙上前,想要扶他,却猛的想起两人的身份,顿时犹豫不决。
    殷凌澜咳得喘不过气来,一把狠狠推开她:“本……本司叫你……叫你走……”
    卫云兮被他推得踉跄倒退几步,心中涌起一股恼意,她转身要走,可是走到了门边,一回头却见殷凌澜眉宇间已隐隐有了黑气。她心中一惊,连忙回来:“你……你到底怎么了?”
    殷凌澜捂住胸口,俊颜上已是煞白一片,他用尽最后的力气,抬起头来,对卫云兮怒吼:“我叫你滚,你没听见吗?1他吼完,人已支撑不住软倒在软榻上,人如虾米蜷缩着,浑身颤抖。
    卫云兮从未见到这情形,她握住他的手,触手所及冰冷如雪。殷凌澜面色已铁青,隐隐几条黑气向他脸上蹿去,样子格外骇然。
    “你到底怎么了?你……”卫云兮不知所措。
    “冷……很冷……”殷凌澜牙关咬得咯咯作响,他在软榻上抖如竹筛。谁能想到素日里人人畏如蛇蝎的龙影司统领这般可怜情形?
    “冷?怎么会冷?……”她惊慌起来,把软榻上的薄衾一把拉过来盖在了他的身上,可是这一条薄衾怎么能让浑身寒气的他觉得暖和。
    卫云兮急得满头大汗,她一低头,殷凌澜已把牙关咬得渗出血来,卫云兮咬了咬牙,把他抱在怀中:“这样会不会暖一点?”
    她抱着他,这才感觉到他那么瘦,身上的骨咯着她的肩,生疼生疼的。泪不知怎的滑落脸庞,仿佛看着他痛苦,她心中也无法她抱紧他,不住地问:“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药……药……”他嘶哑地挤出这几个字来。
    卫云兮不知所措:“药在哪里?……”
    正在这时,闻声而来的挽真惊呼一声,扑了进来。她一把推开卫云兮,从怀中掏出一个金瓶利落地倒出一颗药丸塞入他的口中。这一串动作熟练无比,仿佛演练过无数次。殷凌澜费力吞了下去,这才倦极了一般靠在挽真的肩上。
    他脸上的黑气渐渐退去,人也不抖如秋叶,只是脸色依然煞白如雪。卫云兮跌在地上,定定看着这一切。
    挽真见殷凌澜稍定,这才把他扶到了软榻上,拿来薄衾轻轻为他盖上。做完这一切,她这才擦了把头上汗,回头看着卫云兮:“你都看见了?”
    卫云兮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问道:“他……他到底是怎么了?”
    挽真黯然一叹:“公子……中了毒。”她苦笑看着卫云兮:“南楚中,这个秘密除了华泉和我,还有那下毒的人,这世上没有人知道。”
    卫云兮看着软榻上殷凌澜紧闭瘦削的脸,慢慢上前,神色复杂难辨:“难怪他方才叫我走。”
    “公子叫卫小姐走,不是怕小姐知道他中毒,而是因为不想让人看见他毒发的样子……”挽真眼中沁出泪来:“公子是个极骄傲的人,当初我贴身伺候公子,他不到万不得已不会向任何人求助。”
    她看着卫云兮,苦笑:“试问谁能想到高高在上的龙影司统领,毒发的时候连一只蚂蚁都踩不死,甚至连自尽的力气都没有。这岂不是天下最大的笑话吗?”
    卫云兮深深动容,世人都传他阴冷嗜杀,心硬如铁,可却不知他尊贵的一切之下竟是这般绝望的境地。
    “没有解药吗?”卫云兮忍不住问道。
    挽真恨恨擦干眼泪,冷笑:“有!可是在那狗皇帝身上。他为了让公子死心塌地地为他做事,为他清除叛党,不惜向公子下了毒。这几年来公子为了那狗皇帝做了许多被世人唾骂的事。他却依然高高在上,江山永固1
    “这几年来,那狗皇帝只给了他缓解镇这种毒的药,一旬给一次,一日一次,每到午夜子时发作,可是这几年来随着公子毒的渗入五脏六腑,有时候不到午夜就发作。昨夜皇宫内出事,公子半夜冒雨前往,受了寒,所以才会提前发作。”
    挽真一边说一边已是泪水涟涟。
    卫云兮心中一颤,真相揭开原来如此。殷凌澜是慕容拔手中的一把剑,而慕容拔为了控制好这把剑,生生套上了一把剑鞘。她颤抖的手不知不觉抚上他冰凉的手指,那么秀美修长的手指也许本该拿着毛笔,写一首好诗,或者转一把折扇,潇洒看尽天下,却偏偏套上这么森冷的玄铁指套,从此在杀戮的路上一去不回。
    挽真的声音渐渐在她耳边飘渺:“公子太苦了。卫小姐,若是可以请你对他好一点,让他开心一点……”
    开心?卫云兮无言相对。他的痛苦与她不过是镜花水月,看得到却无法触及。她又能拿什么来安慰他?
    “好好照顾他。”卫云兮看了沉睡的殷凌澜一眼,
    挽真不由失声道:“卫小姐不等公子醒来吗?”
    “不了。”卫云兮垂下眼:“无用的安慰只不过是在消耗时间。时间于我和他,都弥足珍贵。”
    她说罢转身走出了紫薇阁。风过处,紫薇花瓣簌簌落下,轻易的,就迷了她远去的背影。
    ……
    龙撵按时造好,那边龙影司已查到了焚烧龙撵的眉目,看管的龙撵的一位小内侍畏罪自尽,服的毒却是只有皇宫太医院才有的鹤顶红。鹤顶红剧毒,但是却极昂贵,一介小小内侍怎么可能拿到这么贵的毒药呢?分明是有人想要杀人灭口。龙影司顺藤摸瓜,即刻查封了太医院。从来不参与朝野党争的太医院顿时一片鸡飞狗跳。几位院正被拘在了龙影司的天牢中,日日喊冤。审来审去,他们终于供出了一个名字,那便是刚进太医院不久的林太医。
    殷凌澜拿着几份血淋淋的供词,半晌不语。
    挽真端来热汤,看了一眼,笑道:“公子,按奴婢说这是事先串供好了,找了个替罪羔羊来,这样既能把主谋给藏了起来,又能脱了身。”
    一旁的华泉哼了一声:“你倒是知道得很清楚。”
    挽真伸出手去想要给他一个爆栗,华泉却十分警觉,不见他怎么动,人已退开了五六尺。挽真见打不到他,不服气哼了一声,嘟哝:“傻子都瞧得出来好吧?”
    殷凌澜看了供词,手一扬,薄薄的纸被他手中的劲力割成了千万片,似雪片一般纷纷扬扬落下。
    “再审1殷凌澜冷冷道,转身走出了出去,不一会已不见了人影。
    挽真看着犹带着热气的汤水,懊恼地跺了跺脚。华泉在一旁看得嘴角勾出一抹疑似幸灾乐祸的弧度,挽真瞥了他一眼,把汤递给他,拉长声调:“既然公子不喝,你喝吧。我熬了好几个时辰呢。大补蔼—”
    华泉嘴角的笑意顿时变成了抽搐,他抱着剑连退几丈,开玩笑,那可是为了给公子抵抗身上寒毒的补汤,他喝了会七孔流血的好不好!挽真看着他落荒而逃,不由捂着嘴咯咯笑了起来,笑完,看着那辛辛苦苦熬的汤又忍不住皱了眉发起愁来。
    ……
    七月初七将近,京中热闹非凡,苏仪忽地前来拜会建王妃。周燕宜前去迎接。不一会,苏仪一身烟霞丽裙,逶迤而来。她一如既往,妆容妥帖,美艳得令人觉得眼前一亮。
    周燕宜问道:“苏姐姐今日来是有什么要事呢?”
    苏仪摇着双面苏绣蝶儿团扇,笑道:“也没什么,就是明日是七月初七,问问王妃要不要一起出去看看庙会,还有后天要随御驾去明华寺,不知能否与王妃搭伴而行吗?”
    周燕宜见她心情甚好,不由在心中不甘愿地哼了一声。如今的苏仪已是板上钉钉的太子妃人选,自然是只要安心待嫁便是了,哪像自己还得操心王府,而且慕容修心还不容易收复,她实在是比不得苏仪潇洒。
    “唉,王府中事务烦多,哪有空如做闺秀时一般出去逛庙会?”她故做一叹。
    苏仪见她如此,笑了一声:“王妃原来忙呢,都怪我年少不懂事,这话就不该问。”
    周燕宜酸酸地看着她:“不过去明华寺倒是可以与苏姐姐同行。”
    苏仪摇着团扇,点头:“如此也好。不过王妃明儿不去看庙会实在是太可惜了。听说京城中来了不少新的杂耍把戏。”
    她低了头,皱眉想了一会,忽地转头看着一旁不吭声的卫云兮,笑着问道:“卫姐姐要不要一起去?王妃没空,卫姐姐一定是有空了。”
    卫云兮见她把话头转到了自己身上,淡淡回绝:“多谢苏小姐相邀,但是妾身不爱凑这等热闹。”
    苏仪见她神色淡然,摇着扇子笑道:“卫姐姐不会是不愿意与我同行吧。”
    卫云兮看着她傲然美艳的面目,冷冷别过脸去:自是不愿意与她同行。当初在诗社游湖的时候,若不是苏仪她“不小心”推了她一下,她如何能落到嫁给慕容修当妾室的命运?
    “苏小姐多心了。妾身不会这么想。”卫云兮慢慢说道。
    苏仪此人向来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她看着卫云兮冷冷淡淡的窈窕身影,忽地一笑:“既然不是这么想,那还有什么为难的?出府散散心,看看新奇,玩得开心了,卫姐姐与我以前的一些误会也算是解了,这岂不是两全其美?”
    卫云兮听了这话,这才认真打量她。果然是苏相国教养出来玲珑八面的好女儿,如今慕容云与慕容修合力督造龙撵,而且皇上把禁军三千统统交给了慕容修,倚重之意十分明显。苏仪竟能如此快的察觉风向,来建王府中套近乎了。
    她知道苏仪向来是瞧不上周燕宜这等光有美貌无脑子的女人,而自己,则不就是她苏仪一向的对手吗?与朋友亲近,与敌人更要亲近。
    苏仪此人果然心机深沉。
    卫云兮想明白了其中关键,不由微微一笑:“那既然苏小姐把话说到了这个份上了,那妾身不去就是借故推脱了。不过还是得问问王妃娘娘,明日府中可有缺人手?”
    周燕宜勉强笑道:“既然苏姐姐邀卫姐姐去,你们就自去吧,王府中人手自然是够的。”
    苏仪一听,拍掌笑道:“那要多谢王妃放人了。”
    她巧笑倩兮,一双美眸皆是欢喜之色。卫云兮看着她,心中不由也叹服,苏仪此人若真的要与人交好,那可真的是谁也拦不住她的热情。
    苏仪又说了一会话,订了明日出府的行程,这才告辞离开。周燕宜本应相送,但是她今日心中实在不乐,便借口事忙,让卫云兮送苏仪出王府。
    卫云兮与苏仪走慢慢走出花厅。苏仪见她神色沉静悠然,忽地笑道:“说起来我不得不佩服卫姐姐的心胸,在王府中王妃处处为难还能如此淡泊。”
    卫云兮看了她,亦是回以一笑:“妾身也是佩服,当时王妃设计了你我,苏小姐竟能当做什么事也没有。要知道那次妾身摔倒小产,云兮本来可以赖到苏小姐身上的。毕竟你我嫌隙已深。若说是你推了我,也是有人会相信的。”
    更重要的是慕容云要是知道了这件事之后,恐怕对苏仪更添恶感。这对苏仪将来的太子妃的前景可是大大不妙。
    苏仪脸色微变,一怔之后,笑了起来:“那为何卫姐姐不赖在我身上呢?”
    卫云兮一边走一边悠悠地道:“既然知道谁是幕后主谋,就算拉了苏小姐下水亦是于事无补。更何况苏小姐是个聪明人,以后你我不是友便是敌。过早树起如苏小姐这般的敌人,对我也没有半分好处。”
    苏仪看着她,用团扇半遮了面,笑得若有所思:“与卫姐姐这般心思玲珑的人共伺一夫,看起来是周燕宜的不幸呢。”
    卫云兮微微一笑,并不接口。
    苏仪看着府门就在不远处,冲卫云兮嫣然一笑:“她不是你的对手,可是我真的很期待有一天你我好好斗一斗!看这南楚中,谁才是才貌双全又能傲立群芳的那一人1
    卫云兮笑意不改,眼神却渐渐冰冷。有一个名字在脑海中翻涌不息。
    苏泉。当年那第一个叛了她父皇的重臣!
    苏仪永远也不知道,她苏家永远是她卫云兮不容放过的人!
    第二日一早,果然苏仪的精致马车就准时地停在了建王府。卫云兮由小香扶着手上了马车。苏仪端坐在里面,一身浅紫长裙上绣着繁花点点,头上佩了同色紫玉钗,紫玉在南楚十分稀有,她头上却簪了两根,看起来既大方又暗中彰显了相国千金的贵气。
    卫云兮微微一笑,坐在她身边。
    苏仪看了她一身素净的打扮,一笑:“卫姐姐怎么穿都好看,实在让仪十分嫉妒。”
    卫云兮一笑,这不过是违心的恭维罢了,恐怕在苏仪心中,全南楚就她苏仪最美。
    两人也不多话,吩咐马车向月老庙而去。这南楚七月初七对未成亲的年轻男女是个盛大的节日,他们白天会去月老庙中求签问卜,祈求自己能得一心人。到了夜里未出阁的少女便会在月下拜月,还比穿针引线以“乞巧”。
    一路上,街上人潮涌动,热闹非常。卫云兮与苏仪一路走,一路有一搭没一搭聊着。好不容易到了月老庙前,庙前已挤满了老老少少,男男女女,如潮水一般涌着。卫云兮皱着悠远的秀眉看着面前这热闹的情形犹豫是不是要跟着进去庙里。
    苏仪握了她的手,笑道:“卫姐姐跟我来吧。在对面茶楼上我订了个天字房的雅间,正好可以看见这庙会,可以品茗吃点心,而且还凉爽非常,犯不着跟那些人挤。”
    卫云兮这才笑道:“原来苏小姐早就安排妥当了。”
    苏仪嫣然一笑:“这是自然。”
    于是两人在茶楼前下了马车,由着殷勤的小二引着上了茶楼三楼。这间茶楼名曰:逸云茶楼,刚好可以立在月老庙旁边,有三层楼这般高,素日里也是文人雅士经常来之地。
    卫云兮与苏仪一走进茶楼,顿时茶楼中的人都停了高谈阔论,只直瞪瞪看着两位女子相携走了进来。
    当先是苏仪,她面容美艳非常,行走间端庄中又显出傲然之气。卫云兮跟在她身后,一身素衣长裙勾勒出窈窕出尘身段,眉如远山,服如凝脂。一张倾城绝美的面容楚楚可怜,却并不令人觉得柔弱无依,而是有一种隐隐说不出的矜贵之气。她先是不慌不忙地扫了一圈茶楼众人,这才跟在苏仪身后向楼上而去。
    在二楼,有一桌商贩打扮的人也注意到了这突如其来的安静,不由看向楼下。其中一双深邃的俊眸飞快掠过苏仪与卫云兮,不由微微一笑:“都说南楚出美人,果然不假,这茶楼里竟也能来了这么两位绝色佳人。
    说话的人是坐在一桌主位的一位年纪不算轻的男子,他俊目剑眉,面容俊美白皙,鼻梁略比南楚人高,眸色漆黑深邃,眉宇间隐约有威严之气。他身上穿着一件玄青色长衫,外罩同色纱罩衣,腰间束着一条白玉带,那玉是上好的羊脂玉,玉色温润,衬着他身上过于冷色的长衫,却显得整个人清爽挺拔。
    他摇着折扇,一双深眸中含笑看着那走上来的苏仪与卫云兮。
    “主上可猜一猜,这两位美人可是谁?”座中有一位文士打扮的人笑道。
    那被称为主上的男子把目光最终落在卫云兮的面上,微微一笑:“伯冉,别卖关子了。”他的笑容浅而淡,却令人觉得仿佛千里冰雪解封,春风拂遍大地的错觉。
    那文士精通南楚风物,见那男子询问,不由笑道:“这上来第一位可是当今准太子妃,苏相国的千金,苏仪。她身后是美貌与才情与她齐名的卫国公之女,也是当今皇帝二皇子建王侧妃,卫云兮。”
    那男子看着卫云兮跟着苏仪上了第三层楼阁,她举止优雅出尘,就连身影都令人无法忘怀。
    他听得江伯冉如此说道,深眸中掠过惋惜:“名花已有主了,可惜可惜1说罢回过头来,面上已无风无澜。
    文士看着他,压低声音笑问道:“难道主上觉得那卫云兮更美?”
    那男子端起茶盏,抿了一口,看着茶盏中的起起伏伏的茶叶,那清澈的茶水中映出他似笑非笑的俊颜:“美人如茶,要越品越有味道才好。这苏仪虽美,但是却如烈酒,一入喉,隔日已不想再饮。只有那卫云兮,看着清清淡淡,却偏偏美得不动声色,令人魂牵梦引。而且她外表柔弱,眼神坚定,显得心志颇坚。这女子并不简单。”
    他说了一番话,字字句句似在品鉴美人,可听下来却是只赞卫云兮一人。座中的几人一听,顿时恍然大悟。
    文士低声笑道:“主上这次是前来和亲,只可惜啊,”
    那男子吹了吹浮在表面上的茶叶,轻声一叹:“是啊,不然若是有这等美人可以下嫁,本王愿拿十座城池来换。”
    文士一听想要打趣几句,可是一抬头,却见他眼中无半分笑意,这才惊觉他竟说的是真心话。
    而那男子已淡淡抿了一口茶水,眸光微眯,落在了方才卫云兮进入的天字雅间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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