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约定的那时 - 8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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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在一间食品厂担任品管的职位，每天都有一堆做不完的工作，主管甚至会强迫我们加班，表现不好还会在微薄的薪水里扣钱，好几次都想着辞职算了，不过换到其他公司也是差不多的待遇，而且还可能更卑微，我只好每天说服自己，至少这里还有其他地方没有的週休二日。
    像我一个表姐，週一至週六都要工作满十个小时，有时候星期日还要配合加班，感觉她都快要被榨乾了。
    相较之下，我其实没什么好抱怨的，反正在乡下这种鸟地方，找到的工作一个比一个还烂，就算是高学歷老闆也不会拿出更高的薪水，因此，为了稳定的收入，大部分的人都选择接受这样的制度。
    这也算是一种社会乱象吧，我想。
    『顏悦青，下礼拜想找大家一起吃个饭，你有空吗？等你回答喔！』打开脸书，思竹传来一封讯息，发送时间是昨天晚上八点四十三分。
    自从开始工作后，每个礼拜的假日对我来说都很珍贵，不过为了朋友，我还是愿意牺牲的。
    『嗯，可以约在星期六吗？』星期日的话，我怕隔天上班会没有精神。
    发送后，我回到上一页，继续瀏览今天的动态消息。
    『脑细胞快死光了。』徐昶熙发了一个动态，下面有十几个回覆，都是他的朋友们给予的鼓励和安慰。
    看了一下上线好友的名单，他的名字也在列表上。
    要不要找他聊聊天？问他最近好不好？课业上还行吧？
    会不会在我这么想的时候，他的视窗刚好出现？
    ——十分鐘过去。
    这傢伙，写给我一张曖昧的卡片，毕业后却没主动联络过我。
    照理说，一个人做了类似告白的举动应该会有后续的积极行为，为什么这傢伙一点表示的跡象都没有呢？我也不是非要他追求我，但他也太没有消息了吧？
    『嗨，最近好吗？』我忍不住点选他的名字，在空白的视窗上发送了这几个字。
    『很累啊。』过了很久，他简短的回应。
    『课业遇到瓶颈了吗？』
    『做不完的实验，写不完的报告。』
    听起来就很不容易的样子。
    这种时候，我还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喂，下礼拜的聚餐去吗？』久久没动静的视窗，忽然跳出一行字。
    『嗯，你呢？』
    『可能不会去。』
    ——他不去？
    『是喔？』
    『你失望了？』
    『才没有！』
    我有点失望，原因不明。
    『你有考虑到北部工作吗？』徐昶熙改变了话题。
    『目前没有。』我想先存一笔钱再说。
    『是吗？偶尔来找我玩吧！虽然我不知道有没有空理你。』
    呃，什么跟什么啊？
    『既然没空就不要叫我去找你！』
    『因为我还满想见到你的啊。』
    愣。
    『也不放一下自己的照片，都忘记你长怎样了。』
    我绝对没有臭美的意思，只是，正常人会遗忘告白对象的长相吗？当初还说我顶着一颗笨脑袋，我看根本是他有毛病。
    『你记性好差，是因为顶着一颗笨脑袋吗？』我把他对我说的话原封不动地还给他。
    『脑子有太多要记的东西了，你的脸当然挤不进去啊。』
    这傢伙……
    『不管去回想谁，在脑子里的脸都是模糊的，这是一个专家说的。』
    他这么一说，我马上试着回想一些人的脸，五官果然都不是很清楚，就连父母也是。
    『真的耶！』
    『所以，把我放进你心里。』
    咦？
    『记在心里，就算过了一百年也不会忘掉。』
    ……记在心里？
    『两年的研究所生活我会很忙，没跟你聊天或是态度冷淡都不是针对或厌烦，而且两年后还要入伍，这段期间你可以做任何选择，但我想告诉你，我不会改变的。』
    徐昶熙……
    『除非，你藉着我忘掉谁或是把我当成替代品，那我就会改变了。』
    望着萤幕，我想起了崔银奎。
    这一年来，我尽可能地不去想他，依靠时间渐渐遗忘他的存在，就担心对他的情感再次爆发。
    只是，这样真的能够从记忆中完全抹掉他了吗？
    『我去写报告了，改天聊。』
    『嗯。』简单回应一个字，我关闭徐昶熙的对话视窗。
    也许吧，我真的想用徐昶熙忘掉崔银奎，因为我认定这是最快最有效的唯一方式。
    想着如果爱上徐昶熙的话，就不会再为了崔银奎的事情伤心流泪。
    这个『如果』，徐昶熙也察觉到了吗？
    ＃
    聚餐前两天，我向公司请假，揹着行李搭高铁抵达台北，在车站附近的小旅馆住宿一天。
    这是我第一次单独住旅馆，感觉好孤单。
    放好行李，我带着钱包手机出门，到以前常去的地方晃一晃。
    经过一年而已，台北的街头果然没什么改变，依然是我熟悉的大街小巷，真是太怀念了，心里不禁感慨了起来。
    肚子有点饿，乾脆去拜访一下老闆和佳筠，顺便买个麵包吃好了。
    「悦青！」
    「悦青姐！」
    「清洁工！」
    一走进店里，三个人立刻惊喜地衝向我。
    「你怎么来了？」
    「悦青姐最近好吗？」
    「工作被开除了吗？」
    「明天有聚餐，刚好有时间过来看看你们，最近还可以囉！」一次面对三个问题，我选了有意义的两题回答。
    「为什么不理我！」牙籤在旁跳脚。
    继续无视。
    「肚子饿了，我来捧场买个麵包吧！」拿起盘子，我夹了一个菠萝麵包递给佳筠：「我在这里吃就好了，帮我套进塑胶袋。」
    「好。」佳筠应声。
    结帐后，我在一旁的座位坐下，悠间地啃着手中的麵包。
    「悦青姐，你刚刚说你们聚餐是什么时候？今天吗？」太久没见面，老闆特别允许佳筠偷懒陪我聊聊天。
    「明天下午。」今天的话我就不会在这里吃麵包了。
    「那聚餐完就要回去了吗？」佳筠又问。
    「嗯。」我无力垂下头。
    想到明天还要再搭高铁回去，我就觉得好累。
    一边聊天一边吃完麵包，我向三人道别后，离开了麵包店。
    「下次再聊喔！」我对他们说。
    走到我大学时期的租处，望着第三个楼层，想像着在我之后住进了什么样的房客，各式各样的人不断晃过脑海，定格的却是崔银奎的微笑。
    嗯，就如同徐昶熙说的，脸孔是模糊的。
    只是，那个微笑却深刻地烙印在我心上。
    『记在心里，就算过了一百年也不会忘掉。』
    ——此刻，似乎更能体会徐昶熙这番话了。
    路过久违的怪咖老闆经营的饰品店，我犹豫着要不要进去看看，一个熟悉的身影走出店外，碰巧与我四目相接。
    「小青！」朝我奔跑过来，黄梦芷热情地抱住我。「超久没见到你的耶！有没有想我呀？我好想你唷！」
    「你也是那家店的常客吗？」我比较好奇这件事。
    「啊，因为这家店的东西比较独特，材质也比较好，老闆虽然有点怪，但是超级细心的唷！」双臂松开我，黄梦芷仍是雀跃状态。
    没多说什么，我认同般地点了点头。
    「难得见面了，现在时间也还很早，我们去喝杯下午茶吧！」不等我回答，黄梦芷逕自拉我走进附近的咖啡厅。「这里气氛不错吧！你先坐着等我，我去拿单子。」
    整洁乾净的环境，茶色的天花板，木製的桌椅，瀰漫在空气中的咖啡香气，没有大声喧哗的客人，寧静又舒适。
    「小青，来，看你想喝什么。」黄梦芷将菜单递给我。「也可以点蛋糕或松饼来吃唷！」
    「嗯，谢谢。」拿起铅笔在榛果奶茶的旁边划下一行，我把单子转向黄梦芷。
    「我跟你喝一样的吧！」在同个位置多划一行，黄梦芷起身走向柜檯。
    这一年来，黄梦芷的外型没有多大变化，除了头发稍微剪短了些，一样是带着自信的清爽模样。
    「小青，你今天怎么会在这里？搬回来了吗？」回座后，黄梦芷将帐单放在桌旁。
    对了，我还没结帐。
    「我请客。」才刚拿出钱包，黄梦芷随即喊住我的动作。
    「可是……」
    「你拿钱就是不给我面子。」
    既然她都这么说了，我下次再找个机会回馈一下吧！
    「谢谢。」当然还是得先道谢一下。
    「吼，你很烦耶！你到底要讲几句谢谢啦！」黄梦芷不耐地伸手捏住我的双颊。
    「好痛！」我哀嚎。
    「看你还敢不敢跟我说谢谢！」
    「不敢了不敢了啦！」
    痛死我了。
    「两杯榛果奶茶。」店员正好送上我们的饮品，我的脸颊也在同时得救。
    「小青，你还没跟我说耶！你搬回来了吗？」黄梦芷用汤匙搅拌奶茶，咬住吸管喝了一口。
    「没有啦，明天有聚会，不想当天来回，今天就搭高铁来了。」我回答，一边啜饮奶茶，甜甜的、很香醇。
    「害我还以为你搬回来了，开心了一下。」黄梦芷失望地噘嘴。
    「目前还没有搬过来的打算啦！因为想要先存点钱。」在这里工作的话，就会像大学时期那样，无止尽地花钱。
    「那，你今天要住哪里啊？」
    「我要在旅馆投宿一天。」
    「不要啦！你现在就退掉房间！」
    咦？
    「你干嘛不跟我说你要来台北啦！」
    因为我忘了认识的人之中还有黄梦芷这个人。
    「我们今天去住大嫂家，你也很久没见到她了嘛！再一起喝杯酒吧！」黄梦芷兴奋提议。
    去住于馨姐姐家？那徐昶熙不是也在吗？最近实在没有面对他的勇气，可以不要吗？
    「去嘛去嘛去嘛！」黄梦芷撒娇地拉扯我外套的袖子。
    「呃，徐昶熙不是在读研究所吗？他的压力一定很大，我们不要去打扰他啦！」说出来了，我在心里松了口气。
    「放心啦！昶熙就是不想被打扰，所以早就搬去学校附近住了。」黄梦芷一句话令我微讶。
    徐昶熙搬出去了？
    「所以我们可以去睡昶熙的房间唷！好不好嘛！好不好嘛！」黄梦芷继续说服我。
    「……嗯。」想了想，我点头答应。
    ＃
    「悦青妹妹！」一见到我，于馨姐姐的反应跟黄梦芷一模一样。
    简单寒暄问暖后，三个女人间聊到晚餐时间，徐大哥跟阿森一起回到家，于馨姐姐这才紧张地到厨房做饭，黄梦芷也跟着过去帮忙。
    「悦青妹妹，你在旁边待着就好。」本来也想做点什么，就是于馨姐姐这句话让我打消了念头。
    「嗨，小妞，好久不见了。」阿森微笑对我招呼。
    「你好，好久不见了。」我也对他表露笑意。
    以往见到阿森都会不由主地联想到崔银奎，因而对他產生了莫名的隔阂，但到现在已经过了一年多的时间，我感觉自己对他好像没有那么尷尬了。
    也许是对崔银奎的感情逐渐放下了吧？
    每一次，我总是这样告诉自己。
    「吃饭囉！」于馨姐姐大喊，徐大哥和阿森同时起身，并示意我一起到厨房用餐。
    「哇，今天是什么日子吗？」徐大哥惊讶地望着丰盛的一桌菜。
    「哎唷都是一些普通的家常便饭啦！悦青妹妹难得来一趟，想要给她餵饱一点嘛！」于馨姐姐娇羞地说。
    「谢谢你……」不只是徐大哥，连我都觉得于馨姐姐过于大费周章了。
    大家一起坐下后，于馨姐姐细心地帮每个人添饭，最后再替自己盛了一碗。
    吃完饭，大家一起在客厅看电视小聊了下，接着和黄梦芷轮流进去洗澡，奔波一整天也累了，我走进徐昶熙的房间准备就寝。
    「小青你要睡了？现在才九点半耶！」黄梦芷难以置信地望着趴在床上的我。
    毕业后我就没再熬夜过了，在家里准时九点躺平，这个时候理当进入了梦乡才对，现在还醒着根本是奇蹟。
    「我很累。」躺到床上，我有自信一闭眼就能马上睡着。
    「你不跟我聊聊天吗？」
    「工作很累的，你们学生不懂。」
    我说话有气无力的，连我自己都感觉得出来快要失去意识。
    「想跟小青说最近努力地喜欢上一个人了唷！努力地甩掉对昶熙的感情，努力去喜欢的一个人唷！」黄梦芷的话让我顿时恢復精神，我睁开眼，缓缓地坐起身，呆滞地望视她。
    ……努力地喜欢上一个人？
    「这种事果然还是想跟年纪差不多的女生分享，但是除了小青又没有那样的朋友。」黄梦芷羞涩地吐吐舌。「对了，小青你不睡了吗？被我吵醒了，乾脆陪我聊天吗？」
    是怎么做到的呢？甩掉对一个人的感情？
    「因为，我也想跟你一样。」
    「欸？跟我一样？」
    想要喜欢上一个人，更想要遗忘掉一个人。
    一直为了崔银奎停留的话，我就没办法再前进了。
    『这段期间你可以做任何选择，但我想告诉你，我不会改变的。』
    『除非，你藉着我忘掉谁或是把我当成替代品，那我就会改变了。』
    我也不知道是不是喜欢上徐昶熙了，就只是……
    一种不想再失去的心情。
    「小青？」黄梦芷伸手碰触我的脸，我才发觉自己流下了眼泪。
    「对不起。」黄梦芷好不容易找到想分享故事的人，我应该要听完的。
    「小青，你不要哭了。」黄梦芷也红了眼眶。「对不起，让你想到银奎了，不小心让你想到那个坏傢伙了。」抱住我，黄梦芷轻拍我的背安慰着我。
    不能再逃避了。
    「梦梦，可以再陪我去一趟韩国吗？」
    我已经……不能再逃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