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枝合欢 - 冰岛之行（2）

    第二天早上九点，柏洛起来发现天黑如漆，星光稀薄，恍惚记起自己身处北半球高纬度地区。
    柏洛曾经很向往极地圈，高中的地理课，听老师讲极夜极昼的知识，她的脑海中就会浮现极夜时期，外面永远是天黑黑的，好奇那里的人，是不是冬天就可以不出门宅在家里。
    打了酒店的客房服务订早餐，柏洛去洗了个澡，出来的时候就看到林琛坐在床头看电脑，抬头看她围着浴巾，“一会我们十一点出门，你准备一下。”今天的行程是当地的接待人员安排好的，打算先让林琛熟悉熟悉这里的着名景点和旅行路线。
    收拾妥当又吃完简单的早餐，两人坐上一辆四驱越野车，接待的办事处员工姓张，笑着让柏洛叫他小张就可以了，柏洛笑了笑，叫他张经理。开车的是当地导游，一个高大的北欧男人，年轻又喜欢冒险，笑起来眼睛亮亮的。
    小张会很流利的冰岛语，一路帮着翻译导游的讲解，时不时的向林琛交代他们的工作进程。
    柏洛没心思听他们的谈话，脸朝着车窗外，看向公路外白茫茫的平原，远处有幽蓝的冰川巍峨壮丽，黑白色彩层次分明，竟有欣赏水墨画的意境。
    林琛看她望着窗外发呆，伸长手臂揽了过去，“看什么呢？”
    “看风景啊，好漂亮啊。”柏洛转过头来看他，眼睛里似有流光溢彩，摄人心魄。
    “这里是冰岛南岸，沿着环岛1号公路都是比较着名的景点，我们今天上午的安排是徒步索尔黑马冰川，比较适合初次攀登冰川的游客。”小张在副驾驶介绍接下去的行程，说完就合上了驾驶室和后排之间的搁板。
    林琛把柏洛抱到腿上，对上她的眼睛，仔细瞧她眼里的神采。
    “你干嘛，放我下来。”柏洛小声的说着，身子往旁边挪动。
    “我在想，应不应该让更多人看到你的好。”四天后旅行结束，她又会参加那个比赛，而有他的保驾，出道似乎是板上钉钉的事，林琛还没有考虑好，到底让柏洛出道，是不是一个正确的选择。
    “你想多了，大家不一定喜欢我。”柏洛的声音越来越低，她也没有信心让人们喜欢她，从小就没什么人喜欢她。
    在记忆未成熟的幼年就已离开的父亲，从小把她当成拖油瓶的母亲，抑或是贫穷岁月里来来往往的人，似乎并没有多少人把她当回事，遇到林琛前，在别人夸奖她长得好看之后，往往跟着一句，“就是家里不太好”、“就是性格比较孤僻”、“就是学历不够高”…
    “但是”后面那句才是重点，仅仅是轻飘飘的美丽外貌，似乎并不能在一望无底的深渊里，拯救这个可怜的女孩。
    但是林琛是个意外，他看到她的脸的那一刻，脑海中浮现出初夏的栀子花，爷爷的花园里总是不缺各种各样美丽的花，但栀子的芳香却是最令人心醉的。
    都说花香是最昂贵的东西，因为时令性强，且不可复制。所以他想要这朵花，根本不会在乎其他的外在条件，这对他来说不值一提。
    柏洛并不觉得所有人会像林琛一样偏爱她，她只能做得足够好，才有机会收获她想要的，这个世界最不缺少的就是人，只要有一小部分人爱她，爱她的歌，爱她的脸，随便什么都无所谓，她就有机会成功。
    林琛把头轻轻搁在柏洛的脑袋上，大掌牵起她的小手，“会的，所有人都会爱你。”
    车慢慢停了下来，徒步冰川的起点到了。当地导游从后备箱拿出徒步的行装，登山鞋，冰爪，冰镐，安全腰带，手套，他还特意准备了护膝和护肘给柏洛，嘱咐她注意安全，一切行动听他的指挥。
    林琛没带护膝，他有过很多次的徒步经历，这种冰川对他来说还算简单。一行四人准备妥当就开始出发。
    导游先向大家介绍了由于索尔黑马冰川下是活火山，所以不同于其他冰川色彩是蓝白为主，这里的冰川是黑白相间的。说着他向下凿开冰层，向大家展示冰层下的火山灰层，再向下挖，又是冰层。
    冰原上的行走需要十分小心，柏洛一直紧盯着脚下，导游要介绍也都是停下来听完才继续走。林琛看她一副小心翼翼的样子觉得好玩，把手伸过去拉住她。
    “不用那么紧张，抬头看看风景。”他指引着她去看周围壮丽的风景。身处冰川和远观的感受并不相同，更多的是一种宁静的旷远感，游客三三两两也并不扰人兴致，柏洛望向远方，脑海中开始构思歌词来。
    “小时候，我第一次去登山，是跟我爷爷。”林琛自顾自地说着，没去看身边的柏洛。
    “他很喜欢登山，江城周边的名山基本都爬了个遍，他告诉我说，登山的魅力在于能够看到不同高度的风景，同样的山，站在山脚和站在顶峰，完全是截然不同的体验。”
    “那当然，山顶的风景多好。”柏洛看着一望无际的冰原，天空与山峰相交之处看上去非常遥远。
    “好的风景，需要付出的代价便是攀登的难度，登山队里每年都有人员伤亡，我那时候很担心爷爷，毕竟他的年纪也大了。担心别人的感觉，非常糟糕。”
    “说明你在乎他，你爷爷知道你的担心，爬山肯定也会更小心一些。”柏洛觉得今天的林琛好像又回到了柔软的年少时期，他很少讲起自己的家里，她也只知道他跟父母的关系并不亲密。
    “但是我那时候却做出了错误的事，我哭着跟他说，如果他继续参加登山队的活动，我就不住在他家了，那时候我大概才读幼儿园吧，不知道为什么会说出这样的话。爷爷当时没有骂我，也没有打我，他看着我好久，然后他就退出了登山队。”林琛想到自己小时候的行为，心里有点难以名状的难受。
    “当我读小学三年级的时候，爷爷因为心脏问题去世了，他临走前把小洋房留给我，我在他的房间柜子里，找到了他过去使用的登山用品。”
    后来的林琛也爱上了登山，倒是没兴趣加入什么登山队，没什么难度的就自己一个人去，有难度的雪山就找专业的登山专家陪同前往，每登上一座高山，他都会想起爷爷当时放弃登山时的眼神，那种复杂的情绪林琛到现在都没有读懂。
    柏洛觉得林琛的固执原来从小如此，不知道长大了是变得柔和了些，还是更加变本加厉。她感受到林琛手掌有一瞬的加大力度，他怕她走神摔倒，她加快了几步，跟上他的步伐。
    向导介绍着冰川的消融之快，20年前冰川的边缘还在入口处的停车场，看似亘古不变的冰川，实则每分每秒都在发生着变化，结尾他也幽默的表示，很多人从冰川下来会放弃使用一次性餐具，塑料袋，所以沿路的小店铺都抓住了商机，售卖环保袋之类的产品。
    一行人谈笑着就到了蓝冰洞，这是冬季最受欢迎的自然景观之一，冰洞表面非常的滑，向导要求大家将安全带扣好在安全绳上，一个接一个地轮流下去。向导在最前面，后面跟着柏洛，然后是林琛，小张。
    凝结千年的冰在四周围绕，散发出浅蓝色的光。柏洛看得出神，会不会有什么生物蛰居在寒冰中，等待再次复苏的时刻降临。脚下一滑，向导眼疾手快一把抓住她的手臂，用力地一扯稳住了柏洛。
    “Take  care！”他笑着拍拍柏洛的背，驱散她的尴尬。
    “Thank  u,  thank  u！”柏洛不好意思地笑笑，小脸冻得通红，后背被人用双手抓住，转头看林琛正低头看她，“小心点。”
    “我没留意。”刚刚一路都是林琛拉着她走的，难免放松警惕。
    蓝冰洞比想象的更大，也更美，光在厚厚的冰层中折射出幽静的蓝，是科幻片里才有的景象。柏洛脑海中又开始有了歌词的构思，她已经想好接下去要走的路线，打算自己填词新歌，把创作歌手的人设立好。
    旅行的时间总是比较快，上午过去，终于结束了冰川徒步。在附近的餐厅，小张安排好了当地的午餐，冰岛海鲜居多，三文鱼、红虾都很新鲜。
    “下午你跟导游带我们到目的地就回去吧。”下午的行程安排在黄金圈，林琛想要跟柏洛两个人走走。
    导游将大家带到盖歇尔间歇泉地热区，小张安排的司机已经将越野车停在停车场，将车钥匙交给林琛，其他人便坐上导游的车走了。
    柏洛站在出口处跟大家道别，才下午两点，天空比想象中更暗一些。林琛伸手抓她冻得跟冰棍似的小手，两人朝黄金瀑布走去。
    柏洛在社交平台看到过黄金瀑布的照片，不少人会在瀑布顶上的观景台求婚，不过现在是冬天，天气很冷，瀑布已经有些冰冻的迹象，游客也比夏季少很多。
    林琛在前面走着，忽然停下来转头看她。“你今天怎么穿那么丑。”
    什么鬼，柏洛低头看自己，一身明黄色的羽绒服，黑色的牛仔裤，的确称不上好看，不过也没丑吧。
    “又不是来走秀的，难不成还得穿礼服吗？”她没好气地冲着林琛小声嘟囔着。
    “像只丑小鸭。”林琛嘴角不自觉地笑了笑，他有时候会忘记柏洛的年纪，总觉得她还是当初那个17岁的丑丫头。
    柏洛没搭理他，侧头去看湖中的湍急的水流，虽然已经是冬季，但还是激荡起层层雪白的水花，映衬着深蓝色的湖面。
    观景台上聚集了小部分的游客，大家都在找好的角度自拍，风呼呼地吹着，柏洛的帽兜已经被林琛拉起，还拿厚围巾牢牢绑住，她实在没什么兴致跟别人去抢自拍的角度，拿手机胡乱拍了几张后，就站在观景台边看风景。
    远处的雪山苍苍如白驹，天空蒙上暗灰色的薄纱，依稀有几点星辰闪耀。柏洛放在口袋里的手忽然触及到一丝冰凉，摸出来一看，是一枚心形的钻戒。
    林琛站在背后，把头枕在她的头顶，“洛洛，对不起。”
    “你没什么对不起我的。”柏洛把戒指收进口袋，她太了解林琛，他没办法娶她，也没办法正大光明的向她求婚，但他还是希望可以做一点事来弥补。他对她还是不一样的，柏洛想，这样就足够了。
    “柏洛，如果一切顺利，我们结婚好吗？”林琛的话在冷风中变得更为沉重，压得柏洛脖子疼。
    “我不想结婚，很早之前我就跟你说过。”柏洛想过就算自己没有遇到林琛，没有变成他的情妇，或许也不会很早就结婚。她对婚姻持悲观态度，远远观望就让她足够害怕。
    “那是以前，人是会变的。”
    他会变，柏洛也会变，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命运要走。柏洛不知道两个人的纠缠是对是错，只是在颠沛流离的生活中，有个人可以依靠，总归是让人舍不得轻易放弃。
    柏洛转身去拥抱他，“我可以永远陪着你。”誓言之所以动人，便是在说出口的那一瞬间，就已经是永恒。
    22岁的柏洛所认为的永远，是在近十年内的计划。30岁的林琛所认为的永远，是自己退休后在小洋房种种花养养鸟的生活。
    就算不想承认，林琛也知道，自己被拒绝了。他知道柏洛想的很简单，两个人能在一起就在一起，真的不行她也会乖乖离开，不给任何人添麻烦。看起来多乖巧的女孩，却还是不肯听他结婚的要求。
    下午4点，灰黯慢慢聚拢来，三三两两的游客都往停车场走去。林琛开车带柏洛到了Laugarvatn小镇上的一家温泉旅馆。今晚在这里过夜，明天一早可以继续在黄金圈走走。
    旅馆的装修风格很温馨，一楼还有家小小的酒吧，播放着冰岛当地乐队的歌曲。
    吃完简单的晚饭，旅馆的老板建议两人去公共温泉，这里到处是活火山，温泉的矿物含量很高，不过柏洛想林琛不喜欢人多的地方，“我们还是去房间看极光吧。”
    订的房间在顶楼，有很大的室外阳台，前面是空旷的雪地，抬头就能看到极光。
    晚上8点，夜幕黑得更深了些，荧绿、火黄、海蓝、红紫色的极光带，像是海面上的波浪，一层一层激荡起涟漪。柏洛躺在毛绒沙发上，静静地看着。耳机里流淌着冰岛乐队Bang  Gang的《Inside》，那是柏洛无聊时看的一部电影里的音乐，被留在播放列表里。
    她知道自己的回答让林琛失望了，可是现在比赛在即，她对自己的未来有更为广阔的规划，如果草率结婚，别说成名了，或许连比赛都参加不下去。
    她转头看林琛在落地窗边的书桌上处理公务，即使在旅行，他也没有给自己彻底放松的机会，林琛是柏洛遇到的人里最为有权势的，却也是最努力的。
    5年里，她看到不少跟林琛起点差不多的公子哥，也是声势浩大的要创业，向父辈要来一笔大投资，却大多都是交了学费。
    商海无情，不管你是世家少爷，还是平头百姓，都没有商量的余地，拼的就是你死我活。只不过，豪门子弟大可以拍拍屁股，转身回到自家企业安分守己的当个二代，但普通人却可能会毁了几代人好不容易积攒下的家产。
    林琛无疑是活下来的赢家，他把自己的企业做的有声有色，又将父辈产业做强做大。从一个空降兵，晋升成公司一把手，柏洛看得出他压力有多大。
    或许在不经意间，他也成为了她的榜样。这个听起来颇为陈旧的词，好似学生时期隔壁桌的学霸男神，她看着他的努力的样子，心里暗暗较劲，自己也不能太糟糕。
    她不想成为米虫般的女人，靠着几分姿色让他养着，养成一株菟丝子，再也没有独立生存的能力。
    这次的比赛是她难得的机会，一定要好好把握，她闭着眼睛，开始构思新歌的副歌部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