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世末日 - 旧日6

    灰白的水泥地喷溅四散的血花，藤木裕司甚至能感觉的到那鲜红色泽的热度。
    一人一兽交叠在墙边，一股一股的血流漫开，在地上开出妖冶的红花。
    「不……不！慕、慕！」
    米亚踏风而至，飞身扑在变异兽旁，双手掐进动也不动的兽肉里，哆嗦的手指沾了腥红血液滑了再滑，她没办法把压在沐慕身上的兽身推开。
    「米亚，让开……」李维艰涩的开口。他瞪着变异犬后背穿刺而过的匕首尖端，上头沾着暗红色的血液，尚有未凝固的仍不停流出，油亮的毛发结成块。此时此刻，他只想把这兽尸电成肉泥。
    藤木裕司摀着内伤的腹部走过来，无力的跪在米亚旁边，想说什么安慰的话却又什么都说不出口。他痛得说不出口。
    「拖拖拉拉干什么！还不快把慕拉出来！」奥尔推开李维，手一碰到那庞大的尸体，下一刻尸体便在原地消失，当下也没人管牠将尸体送去哪。
    底下是面容苍白的沐慕，唇却是鲜艳的嫣红。她胸口的血花尤为妖美。
    「慕？」
    奥尔取下沐慕紧握的匕首，双手紧握她的，在脸颊来回磨蹭，瑟瑟颤抖的语气却是那么轻柔，好似不这么做沐慕就要化成泡沫，消散在空气里。
    泪流满面的米亚突然回过神，抓住藤木裕司就将他往沐慕那拽，「裕司，快给慕治疗，快点！」
    闻话，奥尔抬起头，英杰的脸孔从没如此悲伤，他眼神有些空洞的看向藤木裕司，后者却只是直勾勾的看着他怀里的女人。
    藤木裕司颤抖的手指伸向沐慕，奥尔愣愣地让出位子，藤木裕司接过沐慕将她以保护的姿势抱在怀里。
    接着，乳黄色如雾般的治癒之力包覆住两人，其馀守在旁边的三人身上的皮肉伤正缓慢癒合。于末世，这本该是值得庆幸的事，但此当下却没人管的着，他们根本不在乎这点小伤。
    光系异能者对于生物的生命力异常敏感，藤木裕司感受着怀里那几近要停止流动的生命力，终于呜咽起来。
    沐慕的生命力很微弱，换作是普通人类必定只有消逝的下场，但作为异能者，如此细小的生命脉动不能说毫无希望，但要修復起来也不是那么简单，更何况藤木裕司现下的状况也不是顶好。
    变异犬那一爪力道之大，沐慕整个胸腔都塌陷了，肺叶可以说是在一瞬间破裂。藤木裕司目前虽然已将受伤的器官修復至七成，但还有失血过多的问题，可惜他已经没有力气了。
    「小慕，你要加油。」
    治癒之光散去，藤木裕司精疲力竭，斜靠在墙上陷入半昏迷状态。米亚焦急地想查看沐慕的情况，却看李维已将她重新抱起，面容有一丝缓和，看来是脱离险境了，于是米亚稍稍的放下心，转身看顾藤木裕司。
    天黑了。他们最后落脚在一处暗巷里的矮楼中。
    明知基地有更好的医疗设备，李维等人却毅然决然将沐慕藏在这里恢復，因着基地也不少异能者或高层看不惯沐慕这能力不凡的东方女异能者，或轻蔑或覬覦或忌妒，总而言之，队里的大伙断不敢将受重伤的沐慕带回基地。虽然他们确信会保护好沐慕，但谁又能保证那群不怀好意的傢伙不会沆瀣一气，上下勾结起来只为了除掉沐慕。他们绝对不能冒这个险。
    这个队里谁也不能失去沐慕。
    身为光系异能者，藤木裕司的自癒能力比起其他人更强，昏睡了七个多小时就醒了。「小慕！」睁开眼睛后的第一个想法就是找寻沐慕。他看见米亚正往外走，房外有男人们低沉的交谈声，听得出来交谈的语气放松不少，藤木裕司稍稍松了一口气。翻了个身，却看到沐慕躺在他旁边。
    「小慕？」
    沐慕的脸色依旧苍白。乌黑的头发柔顺的披在床上，更显得她的病态。待看到平缓规律起伏的胸腔，方让藤木裕司差点喜极而泣。
    「你醒啦。」米亚拿了两颗水煮马铃薯进来，还有一杯温牛奶。
    藤木裕司边吃边看着沐慕，米亚微微一笑，说：「慕已经稳定下来，多亏你了。」
    「她有发烧吗？」
    「没有，但你昏过去之后她的体温一直很低。」
    「你们怎么做？」藤木裕司微微皱了眉头，「没有给她输血吧？」
    「裕司，别担心，我们没有给她输血。」米亚坐到沐慕床边，替她拢了拢散落的头发，「我们不停烧水，让沐慕泡在里面。李维还有用电暖炉。」
    闻话，藤木裕司点了点头，松懈下来躺回床上。
    「她一直到半小时前才恢復正常体温。」米亚回过头问：「这代表她的血量恢復了吧？」
    藤木裕司闭着眼睛回答是。
    米亚收拾好后退出房间。李维正搅拌着肉汤，奥尔坐在火堆旁细细打磨着沐慕的西班牙匕首。米亚走过来坐在两人之间。
    「怎么样了？」
    「裕司又睡了。」
    李维点点头，边盛肉汤边递给奥尔，「这次幸好有他，也幸好来的及……米亚，还好那时有你提醒，否则，我们差点害死慕了。」
    米亚摇了摇头，「不是的，还好那时是奥尔赶快弄开变异犬。」
    奥尔停下手上的动作，藉着火光来回欣赏刀刃的锋芒，他目不转睛地说：「最要感谢的还是李维找到这地方，也在第一时间找到让慕保持体温的方法。」说着，他举举手中的汤碗，「还有美味的肉汤。」
    三人相视而笑。
    当夜，奥尔值上半夜，李维守下半夜，米亚则在房里照顾两名伤患。
    奥尔来回抚摸着匕首的蛇型刃。他想起将近一年前，那个央求他把西班牙匕首卖给他的台湾女孩。那时她和她的同伴共四人，身上带着零零星星的伤闯入他的武器店。
    一时间看见明明有电子锁的铁门，莫名其妙的被打开，没等他出口赶人就被那个子娇小的东方女孩给打断。她朝他比了禁声的手势，然后飞快地翻过展示台，来到他旁边。
    奥尔直到现在还记得她身上的坚果味。
    然后铁门外传来殭尸的吼叫声，紧接着是巨大的拍打声，碰碰碰的不间断，弄得奥尔有些火大。
    他们是把全市的殭尸都带来了吗！
    当下他当然知道不可能把他们赶出去，殭尸怎么可能乖乖等他重新把铁门打开，等这四个不速之客走出去。只要有一点缝隙，这些只剩本能又饿很久的殭尸只会拼命鑽进来，就算最后挤进来的只剩一张嘴，大概也会毫不犹豫地往新鲜人肉上咬吧。
    我们很抱歉打扰到你，不过现在我们显然站在同条船上。我建议先把外面的殭尸处理掉，剩下我们再谈，好吗？
    没想到这东方女人说的一口流利法文，奥尔对她的印象提升了不只一点。再看她歉然又紧绷的表情，自己对她的口气好了许多也没发觉。
    奥尔有些无奈的点点头。
    这东方女人说她叫沐慕，来自台湾，二十三岁。然后她伸出手。
    那隻手虽不如他们西方人白皙，但奥尔想，以东方人来说应该也算白了。眼前的小手嫩嫩的，完全不像身处末世应有的皮肤，显然照顾得很好，或许这四人的实力不一般，方能在末世仍保有如西元时的生活水准。
    看看沐慕另一边的金发女人，皮肤一如她洁净。两个女人外露的手臂虽有大小不一的浅伤，但一看便知晓不是在外风吹雨打的乾瘪肌肤。他再观察同行的两个男人，一个棕发西方人，极有可能也是瑞士人，另一个黑发黑眸，亦是东方人。
    来者四人都是异能者，这让他难以放下戒心。而且他能感受的到身旁这有礼、看起来娇弱的东方女孩，其实体内蕴藏着巨大的力量。
    奥尔是四阶空间异能者。在末世降临后，生活物资儼然成为倖存者争夺的首要目标。空间异能者在初期极其珍贵，因为他们具有随身空间，虽然初期随身空间不大，但空间里的时间流动比现世缓慢，作为储存仓库再合适不过。
    因着这异能，末世初期他在亲朋好友中非常抢手，不同团体的不断想找他加入，还有脸皮厚点的就硬是跟着他。
    还好最后是和安东尼一起逃，否则到最后自己很可能沦为那些自私自利的人利用的工具。
    如此回想的奥尔才突然想起外出的安东尼。
    沐慕见奥尔脸色变得难看，一副急急起身的样子便开口询问。
    安东尼是奥尔从小玩到大的死党，末世刚降临时很遗憾没能激发出异能，他仍然是个普通人类。但他看明明平时不熟络的亲朋好友因为覬覦奥尔的空间异能，不断的骚扰他，弄得奥尔有点憔悴，于是安东尼提出回乡下老家，那里人少，或许能避掉许多殭尸也不一定。
    不过计画赶不上变化，在他们决定偷偷离开的晚上，不知道是谁将社区的铁门打开，涌进了一群殭尸。
    他们躲进了奥尔父亲留下的这间武器店。为防盗，奥尔的叔父加设了先进的电子锁，还有两层铁门防护。事出突然，叔父显然慌忙之下显然忘了他的武器店是整个小区最坚固的堡垒，奥尔和安东尼根本不费一点力就将武器店占为己有。进了店后奥尔找到电子锁重置钥匙，这才急忙把铁门关上，将自己保护起来。一天一夜，小区只剩他们俩，其馀不是殭尸就是尸块。
    觉得我冷血吗？他曾这么问。
    不。那个有坚果味的东方女人说：没有能力的人死了能怪谁。
    于是安东尼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