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宵有鬼,莫熄灯! - 第四章-且说命运这玩意儿01
海上的风浪很大,船晃得厉害,我又开始晕眩了。
我这辈子没做过几次船,每坐必晕,来之前就吃了药,可似乎没什么效果。我将身子缩得小小的,试着想一些好玩的事来分散注意力,可我怎么想,都只能想到胡子越离开之前说的那些话。
『刘白,你信命吗?』
那天胡子越曾经这样问过我,我当时没想太多就回答了,可现在我忽然明白了他的意思。他会这么问,是在跟我求助,他想知道我是不是也认为,天生命苦的人就永远无法翻身。我当时应该说点别的,我应该告诉他没那回事,我应该告诉他,我不那么觉得,早知道他是这个意思,我怎么会回答得那么随便。
「小鬼,你怎么了?」魏禾汶突然喊我,我抬头,黑暗中看不见他的脸,只闻到他身上的淡淡酒香。
「没事……魏先生,你信命吗?」
「不信。」
「欸?」我本来以为像他这样的道士应该是最信这些东西的人了,居然那么斩钉截铁地回答,我还真挺意外。
「怎么,觉得奇怪啊?你倒是说说,我凭什么信命?」
「我只是觉得,有时候命运啊八字啊什么的,还真的都有点准。」
「准个屁,要试算命的说啥就听啥,那还活不活了?听过那个故事吗?」
「哪个故事?」魏禾汶果真喝醉了,要是平常他才没那兴致跟我说故事。
「从前有两个人一起进京赶考,在路上遇见一个算命师,便要他帮忙算算考运如何……算命的掐指一算,对甲说:『您命里註定能高中!』却对乙摇了摇头:『您没有当官的命。』甲听了很高兴,觉得反正命中註定能考上,那何必那么用功呢?从那天开始就不读书了。乙看了很不是滋味,你说我不能当官我就不能吗?便开始发愤图强,等到放榜那天,乙果然高中,甲却名落孙山……」
我没说话,大抵明白了他的意思。
「所以命运这玩意儿,是根据自己的作为改变的……」魏禾汶叹了口气:「要是我能早点发现这个道理,现在也不用活得那么憋屈……姓胡的就是死脑筋,很多时候道理放在别人身上都能懂,可是换成自己就偏偏看不出来。」
「到底是为什么哩……」
「因为人的眼睛长在脸上,看不见自己。」
「唉,说也是喔。」
我往后一靠,感觉碰到了什么软软黏黏的东西,顿时一阵噁心。
真的不是错觉,我后面的箱子里,好像有什么东西跑出来了!我立马弹开,手忙脚乱拿出手电筒一照,发现有几条章鱼脚掛在箱子外面,还不停地蠕动。
「啊!」我吓得丢掉手电筒,整个人都不好了。
「小鬼你干嘛?」
「有有有有章鱼!」
「章鱼怎么了?你他妈没吃过章鱼吗?」魏禾汶说这话的时候,章鱼半个身体都从箱子里探出来了,我更急,低声喊道:「吃过啊,可是没看过活的!你快点把牠塞回去!」
魏禾汶脸一抽,表情变得很难看,愣是不肯动手。
我总算看出来了,这傢伙不敢!
「你不要告诉我你不敢碰喔,你是道士欸,连鬼都不怕,怕什么章鱼!」
「我是道士我又不是渔夫!你不是也不怕鬼吗!你们这儿四面环海,对付水中生物你应该比我强,你快把牠弄回去!」
「你确定要现在跟我吵这个吗?牠已经爬出──」说到一半我傻住了,因为不只是那隻章鱼,所有箱子里的海鲜都开始不停地往外面鑽,离水的鱼在甲板上啪噠啪噠跳着,螃蟹在我脚边乱窜,真是个生猛的画面。
我再也忍不住,跑到外面告诉林二马:「大叔!你家的鱼都跑出来啦!」
林二马脸色大变:「不是叫你别出来吗!」
「可是、可是鱼……」我话说到一半,渔船忽然开始剧烈地晃动,连忙抓住围栏:「怎么回事!」
「现在要上路了,你千万别放手啊!」
林二马语音刚落,原本就已经凶险的海面忽然掀起一波巨浪,遮住了微弱的月光,整个世界剎那间变得好安静。
明明什么也看不见,我居然能清楚地感觉到这波浪正往船这边靠近,宛如电影里的慢动作镜头,海水一吋一吋地,把整艘船都吞没了。
我靠──!
爆了句粗口之后,我的记忆出现了不知道几秒鐘的断层,等我再回过神来,风浪已经都过去了。
我还抓着船的栏杆,眼前所及的是一片雾茫茫、白浊浊的世界,林二马不动声色地开船,我问他:「刚才到底是怎样?我们不是被浪捲走了吗?」
「是啊!」
「什么鬼啊,你是说,刚才那个是真的?那我们现在……」
「已经不在人世了。」
「蛤?」我费了好大的劲才反应过来:「不在人世!你不会要说我又死了吧!所以这里是哪?阴间吗?」
「小兄弟这话挺耐人寻味啊,莫非你已经死过一次了?」
「呃,算是吧……不对!先别讲这个,我们现在到底在哪啊!」
「我刚才就说过了,我走的不是阳间的路,也不是阴间的路,你说这是哪儿?」
我居然想起了那个「阴间跟阳间的中间是太平间」的冷笑话:「太平间?」
林二马转头瞪了我一眼:「是桃花源。」
「陶渊明的那个桃花源吗?」
「陶老大可能是第一个发现桃花源的人也说不定哩……桃花源说实话吧,就是阴阳两界之间的模糊地带,这里的时间、空间的流动都跟外面不一样,一旦进入这里,外面的人怎么也找不到的……现在这船就在桃花源里,等等进去更里边雾就会散了,你快躲起来吧。」
「所以,我们可以从这里直接到上海?」我听得有些懵圈了。
「只要知道路,你想去哪里都可以……唉,你快躲起来吧,水里有东西会嗅人气,你被牠闻到了,就真回不去了。」
林二马说得挺严肃,我赶紧又回到帆布里面躲着。刚才那些鱼都不见了,不知道是跑到海里了还是回箱子里了,只留下一堆腥味。魏禾汶靠在箱子上,彻底昏死过去,看来那些骚动整得他够呛,这人身体素质还真的不太行。
我打开手机,这里已经收不到信号了,当然也没有网路可以用。我翻着手机里的相片,有胡子越入镜的不多,大部分都是侧脸跟背面,他不太喜欢照相,对着镜头的表情永远很不自然,身分证上的大头照像是罪犯照似地。
翻了半天我看到了很久以前的一段录影,内容是我下午三点拿着手机去突袭还没醒来的胡子越,我把门一脚踹开,掀起胡子越的棉被,拍到了他缩在床上的样子。
我大喊:『起──床──』
下一秒,手机掉了,镜头只拍到我的脚,胡子越沙哑的声音传来:『你丫找死呢是吧?』
然后,录影就结束了。
我真不敢相信自己会这样想──好想再听胡子越骂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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