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天里的蓝 - 06

    「没想到，水蓝星空的宣传会竟然会影起这么大的回响。」世翔讚叹说，看见水蓝星空的销售额绩日益增加，他真的是越来越钦佩奕景这位堂哥了！
    但奕景却毫不理会他的讚赏，只是冷冷看着桌上的报纸。
    斗大的标题除了「水蓝星空」四个大字，还有外加底下的小标「知名珠宝设计师emily──最真实浪漫的爱情约定」。内容除了叙述当日的情形，也包括了emily的个人介绍，以及元蓝晴的个人报导。
    「你特地来找我，并不只是讚叹水蓝星空吧，有甚么事就快说。」奕景的眼神冷漠，就算视线专注于笔电上，但从语气就知道，他希望他赶快离开这间办公室。
    听到他不耐烦的语气，世翔也意会到再不不久就要被下令逐客令了。
    「其实也没甚么。」他一脸气定神间，「我只是来告诉你，阿姨要跟你见一面。」
    听完，奕景稍微愣了一下，打字的动作愕然停止。随后，他忍不笑起来，笑容充斥嘲讽。
    「是发觉到后悔了，想跟我道歉吗？」他轻笑几声，笑里有一丝不易察觉的高兴。
    他将双手移离键盘，身子向椅背靠，表情变得比刚才还显得冷漠，就连眼神也犹如一道冰刀，有足以刺穿人心的锐利。
    「告诉她，我是绝对不可能原谅她的。」他的声音冰冷，字字充斥着恨意。
    对此，世翔只是无奈地笑了笑，「你难道要永远这样恨下去吗？」
    「对，我要让所有曾经瞧不起我的人，得到加倍的痛苦。」
    「但你这样快乐吗？」
    听到这个问题，奕景静默了几秒，但却依旧露出了一抹令人心悸的微笑。
    「当然快乐，这也是我这么多年努力的原因。」他的声音空洞得像是从无底深渊里传上来的。
    究竟，是多深的恨意才造就了今日的他？
    世翔从口袋里拿出一张便条纸，放到他的办公桌上。
    「不管你至今是有多恨她，但至少去见她一面也好。」便条纸上写着一家餐厅的地址和名字。
    「我不需要。」
    世翔无视这道冰冷的声音，反而还拿了一份文件押在上面，以防它飞掉。
    「不管你要不要去，我还是要拿给你。」他的语气莫名坚定，就好像非得要他去，他才甘心。
    随着世翔离开，办公室里再度变得静寂。
    奕景的眼神依旧冷淡，但视线却停在那份文件上。
    ※※※
    台北繁华热闹的精华地段。
    来往的人群不断。
    在热闹市区里，却有一间咖啡厅遗世独立般地开在城市的一角。
    「你到现在还那么恨我啊？」妇人轻啜了一口红茶，声音沧桑。
    男人则依旧默不吭声。
    见他这个样子，妇人苍凉地笑了，「你们果然是母子……」
    听见这句感叹，奕景才才抬起头望向她。
    时间在她脸上留下不少痕跡，曾经的傲气如今已没剩多少，但却多了一份沉稳。
    「你和你母亲一样，拥有令人倾心的容貌，特别是那双淡漠的神情，总让人读不出想法。」她望着他的双眼说，
    「你到底想说什么？」奕景露出一脸不耐烦。
    妇人早料到他会是这样的反应，只是闭了闭双眸，「你想知道当年的事情吗？包括你父亲弃你于不顾？」
    看见他的神情有所改变，妇女笑了笑，继续说：「当年我和你父亲是企业联姻结婚的，那时他就已经偷偷和你母亲交往了。当时的我很明白，我才是第三者，只是自尊心的关係我不想承认，况且我也爱上他了。」
    她静静陈述往事。
    「所以当这件事被所有人知道后，我便想尽办法留住你父亲，但却最后却演变成无法挽回的结果。」她深深叹一口气，感叹年轻时的自私自利。
    「其实你父亲在你很小的时候就离开人世了，而且他是为了保护年幼的你才不幸身亡的。」
    「我想告诉你的是，你母亲是个好女人，你父亲也不是不要你。」
    她感到喉咙变得有些乾哑，于是拿起桌上的红茶轻啜一口。
    「当年的事，我知道无论我做甚么都于事无补了，我让你失去了快乐的童年，也让你失去了依靠，更让你幼小的心灵尝到了不该属于你的孤独。」
    ……
    …………………………
    ……………
    『你说孩子！这是甚么意思？』
    一间华美的双人房内，一名俊秀的男子愤怒地大声嘶吼。
    站在他面前的年轻女子则是被他的吼声吓到，根本不知该如何反应？因为他此时的表情就好像要把她吃掉似的，令人惧怕。
    『慧恩你说爱姈怀了我的孩子是真的吗？』
    但男子仍旧不罢休，一副就是要得到一个答案才甘心。
    那名叫慧恩的女子仍是站在原地不敢轻举妄动，但眼泪却毫无预警地扑簌簌落下。
    是她的错吗？难道太爱一个人也有错吗？
    『我……』
    『说啊！』这道震耳的吼声再次吓着了慧恩，原本想开口的话全都吞了回去，只有泪水不断滑下。
    『正承！难道你就真的这么爱那个女人吗？我们都已经结婚两年多了耶？』紧咬着唇，慧恩强忍悲伤及愤怒，大声斥喝他。
    瞬间，安静吞噬了时间，正承冷然的脸上忽然出现一抹笑。
    冰冷的笑。
    『没错，我到现在还深深着爱她。』
    冰冷的话语化为利剑，恶狠狠地插进她的胸口，甚至让她感到昏天地暗，几乎快站不稳。
    『她是我这辈子生，唯一爱的女人。』
    他的笑容残酷无情。这句甜蜜的话语彷彿是一把被裹上了蜂蜜的利剑，刺得她的胸口剧烈疼痛，痛得几乎要昏过去了……
    望着他决绝的背影，她明白他永远也不会爱上自已，哪怕自己花再多时间，再多的心力去爱他也是一样。
    只是，爱他的执念仍让她无法坦然放手，她为他做了么多，她不该什么也没有！
    她仍想赌赌看，赌最后究竟会仅存了些甚么？
    在他离开后的一个风和日丽的午后，屋里一如往常般的安静，但却在今天变成彻底的死寂。
    报纸头版上斗大的标题让她愣了有半小时之久。
    『世环集团总裁因保护了一名幼小婴儿而不幸生亡！』
    报纸上的油墨黑得发亮，但没过多久黑字却全都糊成了一团。
    泪水沾湿了报纸。
    她绝望地跪倒在地，双手紧紧环抱住自己，心碎得像是下一秒就会死了，彷彿下一秒心脏就会得停止了……
    『我不想看见这个孩子！』
    『我说我不想看见他！听到没有！』
    『可是夫人……这是老爷交代……』
    『管他是谁！要是再让我看见这个孩子，你就完了！』
    『……是，夫人。』
    晦暗无光的世界，活着到底还有甚么意义呢？
    她恨他的傻气，他爱她竟然愿意牺牲自己的性命，却只为了与那个女人的孩子。
    陈慧恩，一个高高在尚的千金公主，没想到会在爱情中输给一位平庸的女子，这情而以堪呢？
    ……
    …………………………
    ……………
    「哼，到头来你还不是要道歉，是想从我身上拿到甚么吗？」奕景的笑容冰冷，就像那个他一样，狠狠地刺痛她的胸口。
    「我不想要得到你的原谅，我只希望你能解开仇恨，那是会毁了你的一生的。」至少，她曾深刻体会过。
    「这不都是你一手造成的！」童年的创伤彷彿裂开得更大，忆起儿时残破的回忆，他的心被掐得难以呼吸。
    她后悔当时她的傻，她当时被爱恨冲昏了头，等恢復理智时才发现事情已经到无法弥补的地步了。
    「所以我才觉得抱歉，奕景……你现在回头还不算太晚，恨意是很可怕的。」
    慧恩清楚看见了他眼里的憎恨，她真的没料到，他的这股恨意居然已经增大到这种地步了。
    「回头？我干嘛回头，我活了这么多年，就是希望有一天能让你们这些人嚐到我当时的痛苦！」
    「不……到最后你一定会后悔的。」慧恩沉着气，「你跟我不一样，你还有一个愿意真心付出的人在你身边，当时的我只剩下我自己，根本没有办法去思考。」
    奕景冷冷地笑了，「真心付出？你说……这世上还会有人对我是真心的？」
    剎那间，他的脑子里飘过一道模糊的身影。
    她有一头柔顺飘逸的长发，水蓝色的清澈眸子总是透露一股坚强真挚的感情，而她的每一个表情、每一个动作总能吸引所有人的目光。
    「不可能！」他用力撇开了头，想挥去脑海的人影，「这世上怎么可能有真心这种东西！」
    打从他被蓝晴狠心拋弃后，他就再也不愿相信任何人的感情，更何况是曾经那样伤害过他的人？
    「真心这种东西是人们时常忽略的，你只是没发现罢了。」
    看见奕景痛苦的模样，她感到心疼。
    「告诉我……你为甚么到现在才跟我说这些事？」忽然，他冷静了下来，静静凝望她黯淡的脸。
    慧恩只是淡淡地笑了。
    回想起昨天得事，她仍旧难忘。
    「你为甚么认为我后悔了？
    同样的时间、同样的地点、同样的座位，但坐在慧恩面前的，是元蓝晴。
    蓝晴美丽的双眸有一道真挚的情感在流转，「您这些年其实也很痛苦吧？不……应该说打从那时候开始你就陷入了痛苦的深渊。」
    「我看过当年的报纸了，您很爱、很爱那个男人吧？所以他死了以后，您恨不得自己也痛得死掉算了，可是你却仍是忍受折磨的活到了今天。」
    「您就跟奕景一样，自己默默承受痛苦，总用冰冷将自己包覆，但随着时间，若都不去融化它，那块冰只会越来越坚硬，到时候恐怕是任何的烈火都无法让它融化的。」
    「所以，趁现在还来得及，我希望您能救救奕景，让那还未真正完全深入心谷的恨意早日消散，才不会酿成无法挽回的后悔，我相信这点您应该比谁都清楚才是。」
    「你想说的只有这些？」慧恩冷冷瞥了她一眼，眼神高傲。
    蓝晴回已淡淡的笑容，「是的。」
    她的眸子清澈明亮，彷彿任何污渍都无法污然她。
    「你为甚么要为他这么做？」
    一个高高在尚的偶像天后，知名财团老闆的独生女，这么做的原因究竟是甚么呢？
    她真的很好奇，这样个拥有一切，足以呼风唤雨的女人，为一个男人这么做的理由……
    倏忽间，蓝晴扬起了一抹灿烂却真诚的笑容，眼神里溢满了幸福，这令慧恩瞬间愣住了。
    多久未曾见到这抹笑容了？
    ……
    …………………………
    ……………
    『慧恩……我明白你爱正承的心意，那绝对不比我少，所以我愿意将他让给你，也愿意今后永远消失在你们面前。』
    面前的女子浅浅一笑，容貌有如天使般动盪人心，让人有种梦幻的美丽。
    这是就连慧恩她自己也无法拥有的美丽，『是吗。』
    『只是我有一个条件。』忽然，她雪白的脸庞有了一丝坚定。
    慧恩疑惑地笑笑，『甚么条件，说吧。』
    只要她愿意放弃，她就愿意牺牲任何的事物。
    『我只要我肚里的孩子能平安的出生。』她轻轻抚了抚自己安稳的腹部，眼底散发母爱的光辉。
    『许爱姈，你凭甚么这样要求我？你是要我养着不是我的孩子，要我永远活在罪恶中吗？』
    爱姈轻叹了一口气，『不，我会带着孩子离开，我只希望你答应不会强迫我拿掉这个生命。』
    『哼，你觉得我会相信你的鬼话吗？搞不好十年以后，你就带着这个孩子回来分家產也说不定。』
    看见她毫不相信的表情，爱姈依然微笑着，『假如我发誓呢，我会永远不再出现。』
    『你觉得我为甚么会相信你？』
    剎那，在那一瞬间，她的心被动容了。
    ……
    …………………………
    ……………
    「因为，我爱他。」
    美丽的笑容里盛满了幸福的光芒，这句话从蓝晴的唇里逸出，没有一丝一毫的虚假。
    顿时间，脑海里两个人的身影彷彿重叠了！
    因为，我爱他……
    也爱这个孩子，为了他我可以放弃所有……
    「我不希望奕景的心就这样永远陷在黑暗里。」蓝晴坚定地望着慧恩，「而只有你才有可能解开他心里的仇恨。」
    回过神来，断断续续的回忆清晰而真实。
    她再度将视线停在奕景身上，「因为昨天有一个人来拜託我的。」
    谁？奕景思考了半晌。
    见他还未想到答案，慧恩扬起一个浅笑，「一个真心爱着你的女人。」
    语毕，她从包包里拿出一封毫不起眼的信封，将之递到他面前。
    那一瞬，奕景似乎看见她的脸上有着一抹温柔的笑容。
    这是他第一次看见她对他笑过……
    更未曾想过，这个他恨得生不如死的女人，笑容竟如此温煦，好像以前那些凶恶、愤怒的脸全都是幻觉。
    良久，咖啡厅只剩下奕景独自坐在那张桌子。
    他原本点的冰咖啡冰块全融入了咖啡里，淡化了咖啡原本的苦味。
    信封里，只有一张白纸黑字的单子。
    陈慧恩于……将自己旗下所有股分全转移……林奕景……
    长篇累赘的公式化内容里，奕景迷茫的视线始终停在其中的一句话上，明明同是黑字，但它却鲜明的让他不得不去注意。
    该是结束的时候了吗？他思考着。
    这么多年以来的心力，最终的结果应该不是这样才对，他应该要让所有人嚐到他当年所受的痛苦！
    至少在前一秒鐘，他是这么想的。
    顷刻间。
    脑子里快速的闪过一个人影，他的眼神顿时变得冷冽……
    街道上的空气乾燥得令人烦闷，深夜的月亮被乌云层层遮住。相信再过不久，一阵倾盆大雨就会垄罩整个城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