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起淋雨的人 - 第四章「理想」

    「你来了啊。」
    这天从凌晨六点便开始下标准的梅雨，一放学我就准时到凉亭里，赌赌看许佑霖会不会出现，果真、他撑着伞缓缓走进亭内。
    不大不小的雨滴敲打着凉亭屋顶的红瓦，沿着排水管流下来的水哗啦啦地冲进排水孔，石头打造的椅子和地板都十分冰冷，但许佑霖选了一块乾的地面坐下，一如往常没有讲话的打算。
    「欸，许佑霖。」我并没有看着他，而是看着空无一人的对面椅子。「你有没有过想要摆脱现在生活的想法？」
    许佑霖对于不说话这件事的坚持让他成为同学们眼中的怪咖，但撇除这点以外他与一般人无异，来学校上课、准时交作业、穿制服、遵守校规……这些和大家有什么不同呢？
    「因为不同班还没听过你唸课文，我知道你每天都有来上学，上完厕所回教室会经过我们班，跟你打招呼也会回应我。」我举起手指一一数着对许佑霖的印象，毫无逻辑的字句排在一块儿，比起对话更像自言自语。「对你说这些可能太自以为是，但我认为你做自己没有不对也不奇怪。」
    几次接触下来，许佑霖对我的言行已经见怪不怪，虽然说他本来就没什么表情，但起初我感觉得出来他对我会突然提起毫不相关话题的个性感到讶异，现在已经能不一一表露疑惑了。
    「……其实我可能一直都很羡慕你吧，能够这样做自己。」
    现在的雨势不大，但若是在雨中久站衣服迟早会被雨水浸染，我踮起脚尖一步步走出凉亭，失去了遮掩物、我感受得到衣物和长发逐渐变得沉重。
    即便周遭的声响都受到雨声埋没，我还是用着能够确切传到他耳里的音量说道，「一直以来都过着察言观色的日子，我很痛苦。」
    「父母为了工作为了我的成绩每天争吵，好不容易平静下来没多久，又会因为彼此的理念不同用难听的字眼贬低彼此，如果提出自己的想法就会受到打骂。」
    会对许佑霖说这些并没有什么其他的理由。
    「顺利融入班上和大家和平相处，会说早安会说拜拜，明白不能跟领导五班的那几个风云人物作对，不然就会有一票人在背后说我的坏话，我跟思琪都很安分的当普通人。」
    正因为他是许佑霖，说这些话才有意义。
    「我从来不想着成为特别的人，大家都期望着安分守己又体贴的林昕雅，所以我给了他们那样的我。」
    进行单方面的对话也有十来分鐘，见雨势转大我却没有任何躲雨的意思，许佑霖表现得有些慌张，可是他同时察觉了今天的我与平时有异。
    「那么许佑霖又期待着怎样的我呢？」
    此话一出，他便强硬地将我拉进凉亭并押着我坐下，先是把自己的外套脱下来披在我身上，连伞也没撑便匆忙地衝出凉亭，没一会儿气喘吁吁的跑回来，手上多了几条乾净的毛巾，他塞了两条到我手里、一条则用来擦拭我的头发。
    相较于许佑霖仔细地擦乾我的头发，我则是随意将身上的雨水拂去便将毛巾搁在一旁，抬头一看才注意到许佑霖的发尾也滴下了些许的水珠。
    从这个角度凑巧能够看清楚他的脸，而他并没有发觉我正盯着他瞧，见他眉头深锁我才有了自己做错事的实感。
    「你的头发湿了，对不起让你也淋到了雨……」我拿起方才没有用上的那条毛巾递给许佑霖，他摇摇头便在我身旁坐下，并开始擦拭自己的头发。
    直到天色转暗，我把外套还给许佑霖后便背起书包直接回家，不赶紧洗热水澡的话肯定会发高烧，逃不了感冒至少也要避免它恶化。
    ──假如许佑霖当时没有拉我去躲雨，我接下来又想说些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