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朝帝业 - 0633 风光独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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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年台府并没有什么出巡计划,而新开拓的汉东等地也需要强臣镇守。所以在喝完二弟李超的喜酒之后,李泰便要准备返回荆州坐镇了。
    不过在离开之前,他还需要跟台府就荆州总管府的人事问题进行一番深入具体的沟通,以保证彼此之间能够维持一定的信任和默契。
    宇文泰也一早就在台府中等待着李泰,并且将其他的事情全都暂且延后,专门与李泰探讨荆州人事,台府几名上佐也都悉数参加,足见台府对于东南局势的重视。
    待李泰来到台府之后,彼此间也并没有多作寒暄,宇文泰率先拿出一份南梁邵陵王萧纶向西魏投诚请降的书信,然后便笑着说道:“梁国宗室来投总是一喜,但伯山对于东南情势才了解最深,依你所见,朝廷有没有接纳其人投降的必要?”
    李泰两手接过这一份降书,然后便仔细阅读起来。这件事他是知道的,因为降书本就是经荆州总管府递交上来,除了荆州总管府之外,台府在东南之地也没有别的途径接触南梁人事。
    不过为了避嫌,李泰并没有私自打开书信提前阅读,因此今天他也是第一次看到信中的内容。
    邵陵王萧纶乃是梁武帝的第六子,本身也是一个混账王八蛋。侯景叛乱初期,其人原本是梁武帝所委任的平叛主将,统率包括柳仲礼部在内的各路平叛人马。但是由于其人逡巡不进、贻误战机,以至于侯景直接率部渡江、兵围台城,然后便发生了接下来一系列让人匪夷所思的闹剧。
    侯景之所以能在江南做大,跟邵陵王萧纶的无能和放纵是有着极为密切的联系。
    等到侯景攻破台城、入执二宫之后,各路勤王人马悉数退走,而萧纶这个活宝也一溜烟的逃到了会稽禹穴。但是随着侯景对三吴地区的攻势加强,会稽也变得不再安全,萧纶便继续流窜,辗转进入了侯景攻势暂还未及的长江中游地带的郢州。
    萧纶的这一份降书便是从郢州发来,信中先是就湘东王无视建康危困、反而在江陵作威作福,并且残害南梁宗室子孙的行为大加痛斥,接着又对梁王萧詧擅自接受西魏封授、并且招引魏军进攻叔父的行为同样表达了否定的态度。
    总之,在这封书信的前半部分,字里行间都流露出对萧绎和萧詧这对叔侄的贬低,并且一再表示他们这两人根本就没有资格单独同西魏进行接洽互动。
    接下来萧纶又话锋一转,表示如今除了建康城中被侯景所扶立的傀儡皇帝萧纲之外,他已经是南梁宗室之中最为年长者,所以就算是要向西魏投降,也得是他这个老大哥来做!
    眼下西魏还要分别拉拢梁王萧詧、与湘东王萧绎进行和谈,实在太麻烦,其实只要接受萧纶的投降,这两个家伙便由萧纶负责搞定。
    萧纶提出的条件也很简单,只是暂借前被西魏所得的汉东之地暂作栖身,作为反攻建康、平定侯景叛乱的大本营,并且希望作为荆州总管的李泰能够亲率人马协助其人进行平叛。
    如此一来等到侯景叛乱被平定之后,江陵以北的土地全都可以割让给西魏,并且包括之前李泰一度占据但却又放弃掉的寿阳、合肥等地。
    李泰在将这封降书看完之后,不由得乐的笑出了声,并且毫不客气的说道:“梁家帝室偏多孽种,这邵陵王更是其中翘楚。其人成事不足而败事有余,观其势力俱无却仍诸多狂言,可见绝非专注务实之类。”
    旁边长孙俭闻言后便也点头说道:“观书知人,这邵陵王确实秉性荒诞,纵然与之共事恐也难能成事。只不过梁家成事与否本就不在台府谋计之内,若能引入此员与其宗属相斗于江汉之间,这对于进一步的谋控江汉想来也是有益无害。”
    听到长孙俭这么说,其他一些台府属员们也都陆续发声附和,甚至就连大行台都目露认同之色。
    在此之前台府中已经就此进行过一番讨论,虽然邵陵王这个人看起来就有点不着调,但如果是以把江汉之间的局势进一步搅乱为出发点的话,那么接纳其人投降也未尝不可。
    如此一来整个长江中游三个萧梁宗室便都不同程度的受到西魏霸府的控制,操作空间无疑是大增。待到他们彼此争斗搞到两败俱伤、丧失民心,再由霸府出面收拾残局,便可一举将江汉之地收入囊中。
    “台府接纳萧纶投降,确无不可。但若说给予各种助益,则大可不必。尤其借给汉东暂为栖身之地,更是完全没有必要。最好是能够严令其人不得越境,一旦违反则必作仇敌以待并痛击之!”
    台府群众因见东南方面开拓顺利、故而各自想法也逐渐有些狂野,李泰对此也能够体会。可如果因为得来太简单而不珍惜,甚至在没有明确计划和思路的情况下便要将之前的战果作为成本投入,这一点李泰是绝对不能答应的。
    历史上萧纶也流窜到长江中游,但因立足艰难而向东魏北齐投降,接受北齐的册封同样也成为梁王,并且勾结北齐意图染指已经被西魏所占领的汉东,结果在各方打压下瞎折腾一通也是一事无成,最终被杨忠击败并杀掉,结束其荒唐可笑的一生。
    当下这个时空中,大概是由于李泰之前在淮南击败慕容绍宗的缘故,让萧纶有感于西魏能够在江汉地区投入的力量较之东魏更大,再加上东魏最高层动荡不安,所以选择向西魏投降。只是他似乎自我感觉太过良好了,不只想要借地容身,甚至还想让李泰给他打下手做配合,也实在是莫名其妙!
    萧纶个人能力虽然马马虎虎、几近于无,但祸国殃民的本领却是不容小觑。李泰都无从想象若将汉东暂借其人,其本身对于江陵或其他方面产生多大的牵制效果且不说,对汉东地方民生的祸害便会怎样的惨不忍睹。
    如今的他对汉东地区又不是难以管理,自然不需要进行什么所谓战略性的放弃。而萧纶如果真对汉东地区有什么实质性的图谋举动,他也绝不会顾及台府在其人身上寄托有怎样的谋划,直接反击干掉没商量!
    台府群众们对于此事商讨过不少次,包括长孙俭这个前任的荆州刺史都加入进来进行仔细的评估,但是随着李泰对于此事的表态,他们之间所进行的各种构想和讨论都成了一句废话。
    因此随着李泰发表完意见后,在场台府群众们神情便多多少少有些不自在,有的人还想据理力争,但见大行台也已经不愿就此探讨下去,便也只能闭上了嘴巴。
    “既然伯山觉得邵陵王此人难以倚用,那此徒当真就是不足与谋,无谓再作更多的寄望。”
    宇文泰听到这话后便也不再作更多的纠结和讨论,而是又继续发问道:“那么依伯山所见,在充分巩固如今所得的前提之下更作进图,须得几时才可有染指江陵之想?”
    得陇望蜀是每一个乱世豪强的本能,尽管去年一系列的成绩已经让宇文泰喜出望外,换在此前甚至想都不敢想会有如此惊人的突破。
    但是如今俨然已经快速接受了这一事实,并且由此而产生出更大的野心,把主意打到了江陵头上来。
    之前他之所以认可接纳并扶植萧纶在江汉之间搅局,就是听长孙俭等人讲解江陵如今实力仍然非常雄大,且湘东王麾下不乏精兵强将,单纯武力征服难度极大,还是需要通过其他的手段进行削弱。
    李泰否决这一思路也没什么,但关键是要有其他的思路和方法达成异曲同工之效,如果不能的话,那还是得退回来重新审视讨论这一之前被否决的计划。
    “当今情势如何,其实并不只限于一隅之地,须得汇总诸方、综合判断。江陵何时可图,并不只在于我,亦在于敌。今侯景盘踞江表、四面出击,而江陵俨然已是上游第一大镇,唯其尚有一争之力。我若急切攻之,胜负尚未可定,实则是为侯景解困。”
    李泰对于南梁局面自然有自己的一番认知,这会儿便也认真说道:“今之所以并不急于进攻江陵,并不是在于其强,而是借此湘东巢穴而收聚南国人物材力。侯景桀骜残暴,必难长久结纳南梁人事于其门下,湘东虽也不才,但终究是上游大镇之主,穷困亡人必然疾趋江陵以投。
    来年若平贼乱,江陵便是中兴首府,然则南朝创国建康久矣,湘东若欲正嗣统国,移镇建康亦其当然之选。然其中下之主,才难倾众,届时必有首尾失顾、东西难兼之嫌,再以大军攻伐江陵,则所得不只此形胜之地,南梁人事精华亦必尽在掌握之中!”
    宇文泰对于图谋江陵的心情本来是非常急切,而当听到李泰所描述的这种前景和可能时,也不由得两眼放光,深为振奋,忍不住便击掌道:“伯山当真谋虑深刻,远非俗人能及!若果真事如所料,那南国百年人事积累一战可得,足有定势天下之功啊!”
    其他台府员佐们听到李泰这一番描述,也都不由得颇受震惊,实在是没有设想到事情会有这样的走向和可能。但也不得不说,一旦这种情况成为现实,那么战争所带来的收益的确会更加的丰厚可观。
    “可太原公又怎么能够保证事情发展尽如所料?更何况,若江陵果真能够平定此乱,湘东王必为众望所归、声势浩大,届时若再作图谋,难度必然更大!”
    又是长孙俭发声提出了自己的质疑,对于李泰、对于整个东南局势,其实他都怀有一种比较矛盾的心理,一方面为东南方向取得的成绩感到高兴、钦佩李泰的功勋事迹,另一方面又像是一个吃醋的前夫哥。
    荆州旧在自己治理下时仿佛一个人老色衰、全无魅力的黄脸婆,可当到了李泰坐镇的时候顿时便又容光焕发,岂止是风韵犹存,各种姿势信手拈来,简直是迷人到了极点。以至于长孙俭每每听到荆州方面的消息,都有一种怅然若失、追悔莫及的无奈感觉。
    李泰也并没有跟长孙俭做无聊的抬杠,听到这质疑声后便又微笑道:“事岂尽如人意,事到临头时能够恒有所备、尽力而为,不至于错失良机,便可谓是无愧于心。最终能否成事,仍待天意。至于说来日湘东王因定乱而做大,这本也在预料之中,难度更大才会收获更多。纵然我难豪言胜之,国中亦不乏才力俱壮之士,举国以战,誓必破之!”
    长孙俭提出的质疑本就不乏刁难之意,听到李泰这一番回答后,便也不好意思再作纠缠,若有所思的点点头表示认可了李泰的这一回答。
    宇文泰听到这里后便又开口说道:“如此说来,东南方面暂时倒也不必再投入更多的人事以求新功,能够稳定当下、更待时机即可。这倒也不失为稳重计议,东贼去年又增新祸,今年却还不知又会有怎样的变数发生,国中也需要保留足够的人事力量以应其变。若真有什么变故发生,届时或许还要从荆州抽调力量以助其事。事前先告,伯山谨记勿忘。”
    讲到这话的时候,宇文泰便又是一脸的笑容,眼下他的感觉就好像是满桌珍馐都不知该要从哪下口的心情。
    最近这两年局势的发展,让他大有一种天命在我的感觉,高欢折戟玉璧而后身死,苍天为他收走了人生最大的对手。而后侯景的叛乱引发一系列的变故,宇文泰染指河洛与河南的尝试虽然尽告失败,但却没想到东南方面又迎来极大的开拓。
    正当他心内遗憾侯景之乱没能给东魏带来如同南梁一般的伤害时,高澄这个高氏优秀的继承人竟又受刺身死。若非天意都要助他成事,何以诸边多灾,却唯独他们西朝风光独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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