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至日 - 坦诚

    车子一路畅通无阻地开到了沉冬至的小区门外，她还没急着下车，安全带还在身上。
    “你想不想和我说点什么？”沉冬至问他。
    “你想听什么？”江舟看她。
    沉冬至看着后视镜，镜子里的自己还气色不错。
    “你从来都没有和我说过，你家里的事，我今天听到了一些。”
    江舟眼神停滞了一会儿，然后问：“你听到了什么？”
    “你原来是一个私生子，你妈妈抛弃你一走了之，是真的吗？”沉冬至不敢看他的表情，只能看着后视镜里面的自己。
    “是真的。”江舟标准地吐出这三个字，他倒是没有觉得很惊讶沉冬至会知道。
    “你从来没和我说过，是因为觉得不好意思吗？”沉冬至接着问。
    “因为觉得丢人又难堪，我怕你会因为这个会讨厌我，没有人会喜欢一个私生子。”江舟垂眸。
    沉冬至转过头，直直看着他，抿了抿唇，然后说：“如果我是原配或者原配的小孩，我一定非常讨厌私生子和那个出轨的男人还有自己送上门的小三，又或者我是原配的朋友，如果晓蔓的丈夫会出轨，我一定会想杀了他，让他不得好死。”
    她的声音又转换为温柔地哄：“但是，我不是我上面所举例的那些人，你对我而言是一个全新的人，你没办法选择你的出生，不过我也不觉得你父母有多好就是了。”
    “那你是怎么想我的？”江舟试探着问。
    “你是说现在还是以前？”
    “都想知道。”
    沉冬至头靠在座椅上，抬眼往车顶上看。
    “我以前觉得我这辈子都不会和你这种人来往，我不明白为什么你会喜欢上我。在大多数人的眼里看来，你是一个接近完美的人，外貌和家境相当，个人也很优秀，你这种天之骄子注定和我只是擦肩而过，或者连擦肩的机会都没有。”
    她闭眼接着说：“读书时候的我，自卑又敏感，我也有没告诉过你的事，我的父母因为意外双亡，我从小就被霸凌，被霸凌的原因是因为我没有你身上存在的那些点，我曾经陷入那些旋涡中，难以呼吸。我把自己看得很低，都是因为我不够好看，我太穷了，我没法和别的同学那样了解流行事物，拥有流行的鞋子衣服。好多个夜晚，我都在想为什么我会是这样的人，我也想做一个受欢迎又美丽的人，美丽的人会被嫉妒，但是不会被像我这样的霸凌。”
    说着沉冬至感觉到自己的手被另外一个暖和的大手覆盖上。
    “后来，我和晓蔓说了我的过往，她告诉我，这不是我的问题，这都是欺负我的那些人有问题。再后来我遇到了你，你是那样的好，好得不真实，你身上不具备任何我被霸凌的元素，大家都喜欢你，你的人生真好，一帆风顺无忧无虑的。我感到更加自卑了，我觉得我们是不可能一直在一起的，我们的一切是偶然，是命运走错了路。”
    说得鼻子发酸，沉冬至没想到有一天会在江舟面前说这个。
    “我其实没有那么好，你失望了吗？”江舟哽咽出声。
    沉冬至睁开眼，握住他的那只手说：“没有失望，可能就是惊讶多一些，还有内疚，我后悔分手的时候对你说不好听的话了。”
    “那你那个时候说的话是真心的吗？”江舟问她。
    “不是。”她说。
    “两年前，我妈妈来找我了。”这下轮到江舟看向车顶了。
    “她来找你做什么？额，要钱？”沉冬至猜测。
    江舟闭眼，嗯了一声。
    “她一开始问我要五十万，我没给，我不知道她是怎么找到我的，然后她就来到了我家小区里面，闹到了我家门口，我是接到了养母的电话才懂。她也挺厉害的，这么多年没见过我，还能联系到我，我家小区保卫严格，她也能偷偷进来。”
    “她那天在家里闹得很难看，我赶到家的时候，警察已经来了，她正在用各种难听的话骂我的养母，我养母的脸色很难看，我觉得我很对不起她。我想要和她道歉，但是她没理我。”
    “她为什么这么多年后突然问你要钱？”沉冬至疑惑，毕竟都没联系二十年了，要联系早就联系了。
    “因为赌博，黄赌毒是永远都戒不了的。”江舟说。
    “那她怎么不去找你爸要？”
    “因为我爸比谁都更冷血。”江舟忍不住嘲笑。
    “我妈走后，我那段时间满脑子都是她在发疯大喊大叫的模样，嘶声力竭地大吼大叫，好像古代伸冤让别人给她一个公道，后来她还发了很多东西在网上，都被家里找关系屏蔽删掉了。”
    沉冬至心里不是滋味，忍不住叹气：“这是你结扎的原因，对吗？”
    “差不多是这个原因吧。”江舟没想到自己把这事说出来，是那么平静，他要是看到自己未来小孩上有着自己亲生父母，冷血又发疯的样子，他真的会受不了。
    此刻的两个人，已经是坦诚相待，互相诉说过去的两个人心里舒服了不少。
    “那你现在还会自卑吗？”江舟握住她的手还没放开。
    “还会一点，自卑这种心态，就算靠时间也不会完全消失，你是不会懂的。”沉冬至以前会觉得自己有些矫情，现在觉得矫情一点怎么了。
    “那我们……”江舟掰着她的手指摸来摸去，欲言又止，看着她的眼神湿漉漉的，丝都要拉出来了。
    “我们，各回各家，太晚了该睡了，明早还得上班。”沉冬至说着解开安全带。
    “别走啊。”江舟扯她的手，“这气氛不应该啊。”
    “气氛？哦。那我是不是还应该邀请你上我家坐一会儿？”沉冬至挑眉。
    江舟露出舔狗般的笑容，身子探向前说：“可以吗？”
    “我乱说的。”沉冬至已经推开车门，然后关上。
    往小区大门方向走了几步之后，沉冬至停下脚步，忍不住转身往回看。
    看到的就是坐在驾驶座里面的江舟正在望着他，这个眼神好似，以前他们要一起去跑道上散步，江舟来宿舍楼下等她的时候，就是那样的望着她，一等她快到了，离他近时，就脸上浮现一丝浅笑。
    于是，江舟就这样来到了沉冬至家门口。
    门口贴有一个旺旺贴纸，旺旺大礼包每年里面都会送生肖贴纸，沉冬至家门口贴的就是旺旺小狗。
    “你在这里住多久了？”江舟问她。
    沉冬至刚打开门，推了进去。
    “三年。”沉冬至踩着鞋子的后跟随意脱鞋，鞋子一只正着放，一只倒下来。
    接着沉冬至换上拖鞋，又从自己的包里拿出从酒店带出来的一次性拖鞋丢在地上。
    “你换这个。”她对江舟说。
    江舟很自觉的把门关上，脱下自己的鞋，换上沉冬至给他的拖鞋。
    “你随便找个地方坐。”沉冬至打开冰箱，想着给他拿点什么喝。
    冰箱里有矿泉水，有很多盒装王老吉，王老吉是公司清凉补贴送的。
    “你喝不喝王老吉？”沉冬至问他。
    “喝。”江舟已经正着腰，坐在了沙发上。
    沉冬至看着江舟坐着那一副好好学生的模样，还觉得有些搞笑，又不是上课，也不是开会，坐那么正经干什么，背都没有靠到沙发后。
    她拿着那一盒冰的王老吉放在江舟面前，又拿起放在纸巾盒旁的遥控器，按下开机键打开了电视。
    电视里播着深夜档的电视剧，江舟拆开吸管，喝着王老吉。
    只有王老吉的凉茶是甜甜的，一点也不苦，街上卖的凉茶几乎都是苦味的，江舟喝着忍不住偷瞄沉冬至。
    沉冬至就坐在沙发上看着手机，她用了防窥屏，所以江舟不知道她在做什么。
    “你很忙吗？”江舟不好意思地问她。
    沉冬至眼睛没从手机上抬起来，她一边看着老外客户的消息，一边说：“是有点忙。”
    “我好饿。”江舟突然说。
    沉冬至抬头看他：“冰箱里面还有点食物，你自己去拿吧。”
    “哦。”江舟蹑手蹑脚起身，浑身不自在。
    沉冬至看他这一副样子，没忍住在偷笑。
    她家这一台冰箱还没有江舟高，江舟打开冰箱门，映入眼帘的就是好多盒的王老吉，接着是冰箱侧面摆着的三个鸡蛋，能直接吃的东西就是半串提子，还有一袋蜜枣。
    “你这哪有什么东西吃啊，全是王老吉。”江舟说。
    “不是还有提子吗？”沉冬至没往他那边看，还在打字。
    “你就这么招待客人？”江舟哀怨地看着她。
    沉冬至还是没看他说：“我又没有说要招待你，你要是实在太饿了，就回家路上买一份炒河粉，附近路边摊的炒河粉挺好吃的。”
    “我不想吃炒河粉。”江舟喃喃道。
    “那你多喝两盒王老吉，也顶饱。”沉冬至说。
    江舟还真拿了两盒王老吉过来，有一盒放到了沉冬至的面前。
    她顺势拿过来插管，一边喝一边回复消息，老外真的不饶人，时差什么都不算什么，永远都是客户最大。
    江舟就这么一直安静坐在沙发上，没有出声。
    怎么办，自己还不想走，怎么样才能多留一会儿呢，江舟在心里打着小九九，算盘的珠子都要弹飞了。
    沉冬至回复完最后的消息，松了一口气，然后靠在沙发后闭眼休息。
    旁边那个无所事事的人立马就瞄到了，然后突然躺在了她的腿上。
    沉冬至感觉到了重物压在腿上的触感，马上睁眼往下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