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寇里亚战曲 - 小偷啟程

    清晨，整个城市才要步入正轨。太阳逐渐昇起，超过了亚罗瑟城东方的基准塔的高度。这座基准塔有个巧妙的设计：夏天从亚罗瑟城中央都府的顶楼看去，若太阳与塔顶同高，就是天开始亮时。据说基准塔之所以这么设计，与西方大海的潮汐有关联，是不是真相就不得而知了。不过关于这座塔，倒是还有个传说：这座塔存在一个诅咒，凡是想要进去的人，必定会遭到不测。
    同时，这座高塔是亚罗瑟城的象徵。在日出的这段时间，高塔侧边犹如撒上糖蜜。这个居民早习以为常的景象，却是外地游客的最爱，同时，在这个时候，也就象徵一天开始了。
    酒吧门口传来敲门声。门口是非常简陋的两扇小木板，外头有个招牌，掛着「修罗丁酒库」的名称。敲门的那人没听到有人应声，还是走了进来。
    「老闆，你在吗！」
    店里面已经出现熟客。旁边的人看着进来的马玻一眼，继续做自己的事情。虽然名字叫做酒库，但是店里倒不只卖酒。许多在附近的做工人都会进来这里用餐，然后才去工作。
    「早啊马玻。」修罗丁探出头，看着走进来的马玻，「麦子奶？」
    「对，老闆，可不可以加你上次说的那个??」
    「啊？你真的喜欢咖啡啊？好、好，帮你加。」
    「好耶！」
    修罗丁拿着麦子奶加咖啡放到马玻面前，随即，他想了一下，低声地问，「马玻，你今天打算往哪去？」
    「最近好像许多人从北方来，我想那边人群多，比较『有生意』做吧。」
    「等等，昨天光在我这酒吧里面，就听到三个打死人的消息了，最近这座城市不安寧，你还是少做一点勾当吧！」
    「老闆，是我呢，怕什么！」
    虽然马玻试着撂狠话，但这句话与他的年龄毫不成正比，让老闆看着直发笑。
    「喂！干嘛你笑！」
    「抱歉抱歉。」老闆笑着，不过，他并不是真正的开心。他知道这个马玻是说真的。他是个小偷，而且和城市里的大部分孩子一样，靠职业小偷的身份过活。如果说他下一秒遇到仇家，马上在路边被人砍死，机会也不算低。
    老闆回神过来，马玻已经走了。在杯边留下了几枚铜币。钱算得刚好，但老闆并没有打算收。
    这几枚铜币大概又是赃钱。
    马玻走出了修罗丁酒库，前往城市西南方。那边有广场，最近也有许多商旅进入其中。
    这几天，是亚罗瑟城的结冬庆典，许多收藏了一整个冬天的商品会拿出来兜售。春天即将到来，又是新的生產阶段开始。原先的用意是将旧的储藏拿出来分享，迎接新一季的生產，不过，亚罗瑟城四季如春，这个祭典在历法上的意义，大过于实际的用途。总之，结冬庆典成为了亚罗瑟城的惯例之后，每年此时，这个以贸易为主的城市，会将各处的商品拿来兜售。也在每年这个时候，各地的族群都会聚集到城市的广场。北方的精灵、东方的矮人、从苏蒙城前来的少数兽人后裔，还有南方的侏儒都会出现。
    马玻走过城市较为贫穷的区域，到了城市西南方。在路途，果然所有的珍奇商品都在这时陈列出来了。稀奇的兽角、稀金属製品，凡举衣物装饰到匠作工具应有尽有。不过马玻的目光不在那些商品，而在这些停下脚步挑选商品的人。只要他们一不留神，钱包就是马玻的了。
    不知不觉，到了舞台旁边。这个市集的中央是一舞台，供给各地的表演人员上台卖艺。能被排进这次的表演不容易，在表演中若被大家记得，更是一个在演艺圈中一举成名的机会。马玻来到这里时，一个女高音才正好下台，所有听者都还在回忆刚刚那名女高音演唱的歌曲。
    女高音下台后，是一个皮肤白皙的年轻男子上台。刚刚的女高音表演得太精采，这位名不见经传的男子上台时，整个落差太大，所有人都表现失望的神情，正准备离开。那个男子看着一哄而散的现场，还是鼓起勇气，对台下喊着：「好心的先生、太太！我叫爱恩.盖克，来自遥远的北方，今天荣幸来到这里，为你们高歌一首故乡的歌谣！」不过，观眾并没有因为他的开场而留着脚步。他清了嗓，环顾着四周，只好开始拿起乐器来弹：
    我属于北方的奇妙民族
    并不太聪明有人乾脆叫我傻瓜
    可我的经歷却无人明瞭
    在冬天的早晨
    北方的山脉对我挥挥它了铃声
    湖边的芦苇可以作笙
    他们对于音阶比我远胜
    我吹笛他们就会拉琴
    乒乒乓乓叮叮叮
    有天一位女子的美丽
    让芦苇们动了情
    为她颂咏的是万物的歌声
    啊！即使不是凡人也恋上这妖精
    她只是凡人说话却带暖风
    我和我的爱人齐飞过
    在不被祝福的状况下踏遍山重
    踏遍山重
    即使好久了我还记得她的身影
    她是美丽瀟洒的美人儿
    她是天上落下的皇后那位天使
    吟游诗人盖克用着家乡的歌调，弹着大伙们不熟悉的传统六弦琴指法。当他唱完后，紧张地对着台下的人鞠躬。深怕大伙儿给他嘘声。当他的腰挺直后，他开始叹气，但在他认为自己失败的同时，底下的人开始鼓掌。这掌声十分热烈，似乎连在庆典外的群眾都跑来凑热闹了。
    「太感人了，这故事太美丽了！」
    「我爱死你啦！」
    「这歌声是一绝的！」
    盖克听到这些讚美，心都要飞出去了，再次向观眾敬礼。这时台下的欢呼声更大了。他骄傲地看着台下，接着，瞄到了马玻。
    「等会！」他对着台下的群眾大喊：「有小偷！」他举起右手，朝马玻指去。马玻才将要解下一位胖富人的钱包。
    「小偷！」
    「围补那个混蛋！」
    「不要让那天杀的王八蛋逃啦！」
    许多人这时才发现他们被扒了，想要抓住马玻，然而，拥挤的人群反而让群眾们动弹不得。马玻轻盈地闪过每一个有可能撞上的人，他从小就靠着偷窃生活，所以也习惯了在人群中穿梭逃跑。盖克看到这种状况，用着深厚的声音发了个音，接着唱道：
    被遗忘的故乡知道的人并不多
    我所思念的人们呀你们不知有没有听到我
    我是天之骄子却沦落得不为水火
    啊！这样的一个世界还想往那里走
    愚蠢的小孩别跑还想往那里走??
    快回头！
    你早已无路可走
    马玻逃到听不到盖克歌声的地方，身后还是有十来个人追着他。他们这一追，将整个活动的动线都捣乱了。最后，马玻来到一个圆形的广场，摊贩在广场周围绕了一圈。来逛街的人都被搞到没有兴緻，纷纷离去。广场中只剩被人们围住的马玻，和许多还有体力追打的年轻人。
    「把钱还来，」有位穿着红色背心的男子走向前说道：「我就不杀你。」所有人都怒视着马玻，但他们不会照做，即使他们拿回自己的钱，也会给马玻一个教训。红色背心的男子拿出了一把大刀，其他人也纷纷将武器拿出来。
    大伙儿将圆圈挤得越来越小，深怕马玻突然跑掉。马玻将腰压低，双手放在裤脚旁。那名红色背心的男子跨出一步，脚还没落地，马玻飞快地撞了男子一下。男人重心一偏，马玻右手用刀柄重击了他的下巴，接着一蹲下，躲过了另外一人对他的挥砍。大家看马玻动手了，也纷纷拿着武器围上，但在武器一齐落下之时，马玻用娇小的身躯衝到体形壮硕的男子前面，用刀柄重击对方的右臂。那人一个重心不稳，马玻再补一重击，男子就向后退了一步。
    前面有位身材较小的人要向他挥拳，马玻一个转身，衝出了包围圈。这时他发现有人拉住他的左臂，他只得用右手的小刀给予对方一个刺击。刀子没挥到对方，对方因为害怕而放开。马玻藉机立刻向前衝，前方是一个一个摊贩的摆设物，再过去就被建筑物挡着，后面的人群也越来越近。
    马玻一口气跳上了桌子，刚碰到桌面的剎那，立刻抓住摊贩的遮阳棚，翻身爬了上去。马玻在那随时可能倒下的支架上俯视着人群。红背心的男子砍断了其中一根支架，马玻慌张地跳上另外一张桌子的遮阳棚。在眾人还没作出动作时，他跳上了一旁的窗户。
    马玻手一滑，差点掉了下来。他拉着别人二楼的窗户，用力再跳一次，抓上了楼上的窗边。再用力一撑，他紧抓着屋顶爬了上去。马玻在屋顶喘了口气，追打的人只能生着闷气围住这间房子。马玻「哼」的一个冷笑，跳到另外一座建筑物上。那些人跟不上马玻的脚步，也就给他逃开了。
    天色有点灰暗。马玻疲惫地走回他的「家」，也就是城市东南方某间空屋的屋顶。他坐在屋顶上。拿起半路上顺便偷的麵包，大口大口的拼命咬，就像是好久没吃过肉的野狼。等到他填饱肚子后，剩下的半块麵包就放在地上。接着他拿出下午偷到的铜板，满意地看着今天的收获。他可是好久才能够看到这么多的铜板。
    他谨慎地将铜板装好，藏在屋顶的一个凹槽处，倒在屋顶上正准备大睡一觉。
    「我有好一阵子不需要偷东西了。」他自言自语地说。
    他在屋顶很快地就进入梦乡。而他不知道的是，在屋子里有个脚步声不断来回跺着。那个脚步声十分小声，马玻完全没有察觉。
    那个人走了出来，沿着屋子四周徘徊了一下。一停顿下来，用一般人难以观察到的速度下爬上了屋顶。他看到马玻倒在那里睡觉，轻轻地笑一声，缓缓走近，等到距离马玻没半步时，马玻察觉到好像有呼吸声。但他还来不及抽出两把小刀，就被人用布袋牢牢套住了。
    ＊
    马玻在布袋中无法动弹，这布袋彷彿是特别设计过的，越挣扎反而越紧。在路途上，马玻听见老鼠爬行的声音，或者风声，却无法听到脚步声。那名男子飞奔的速度极快，即使他穿上了皮甲、背了马玻，连狗也很难发现他的形踪。
    马玻觉得风声小了，也许现在是处于上坡路段。这时候空气瀰漫着一股花香，是清淡的花草味。也许现在是在靠亚罗瑟城西南的地带吧，这种花在亚罗瑟城并不常见。亚罗瑟城的西南方，多是有工作的人的住所，商旅也较多在这里往来。
    当马玻还在猜想时，捉着他的人开口说话。
    「四角内弯，外向夕阳。」
    这似乎是一个暗号。
    四周很安静，马玻听得出来现在是在建筑物内部。男子不停地绕来绕去，代表这个建筑物很大，不然就是里面暗门很多。那脚步声在某个房间里停滞很长一段时间，然后马玻被放了出来，一道亮光进了他的视线。马玻下意识将眼睛遮住。
    这个房间并不大，有几张有软垫的椅子，地上还铺有方格状的地毯。马玻站在门口，在他与门中间的是那名掳他来的男子。那名男子比马玻高出一颗头，腰上掛了一把弯刀。马玻想趁着对方还没反应过来，将裤脚的两把小刀快速拔出，但对方早在他挥刀之前先退一步。接着将弯刀抽出，马玻只听见两片金属相击的声音，手中的两把小刀都落到了地上。
    马玻恐惧地退后一步，那名男子嘴角轻轻一笑，没有说话。当男子将弯刀收回后，马玻才发现身后有一人。
    「很高兴你真的将他带来了。」
    那人披着豹皮，马玻猜测在外衣下有藏一件锁子甲。他的身形魁梧，步伐带有威严的气势。马玻看到了他，感到非常害怕。
    「你是谁？」
    马玻用着乾涩地嘴唇，好不容易才挤出这三个字。那名豹皮人并没有说明，他仔细打量马玻。马玻这才看得清楚，穿着豹皮的人脸孔轮廓很深，看起来不像是亚罗瑟城的人，从他身上自然而然散发出了一股杀气。
    他狂野地大笑几声后，说道：「卡塞鲁.托尔多斯。」
    马玻对这个名字感到有点熟悉，在这暗夜时刻，对方的笑声让马玻有些晕眩感。接着马玻的疑惑化为惊讶，惊叫了出来：
    「狂，狂贼公会首领？」
    托尔多斯微笑地绕着马玻打量，马玻知道对方身份后，不敢动弹。
    「你知道我的名字，那就简单多了。」托尔多斯说道。他对马玻露出微笑，马玻看见了他嘴边的利牙，颤抖着身体。「我不喜欢囉嗦，小鬼。坐吧，你给我坐下。对了，就是那张椅子。小鬼，你的名字是什么？」
    「名字？大、大家都叫我马玻。」
    「很好。」对方再次表现出可怕的笑容：「有件事情要你帮忙。」
    「需要我的帮忙？」马玻怀疑地看着他。「为什么？」马玻指着门口的男子，「他、他不就比我强了吗？为什么还要我？」
    「这点你不用管！」托尔多斯愤怒地站起来说：
    「有个东西给你偷，偷完给我。规则就那么简单，懂吗？」
    他看着马玻恐惧地表情，坐在马玻对面，说道：「我的部下在下午看到了你的表现，你可以胜任的。你不必推辞，也不行推辞。」
    马玻勉强挤出了一个笑容，说道：「偷东西嘛。」
    「哼，」托尔多斯不屑地说：「这是你的荣耀。狂贼公会的好处是不分给别人的。」他瞪着眼前的的马玻，同时也得意地说：「听着，小鬼，我不再重复我说的话。几天前，我得知了有个冒险队从南方的村落得到了一些宝石。我要你去将它们偷给我。别用那种眼光看着我，那些宝石不是普通的宝石，小鬼。它们的质地相当乾净。在日光下，你也只会看到类似淡紫色的光彩。懂吗？听好，这个任务不是个容易的任务，如果你聪明点就能懂我说的话。」
    「要我偷个东西，直接告诉我东西在哪不就好了？」
    「我不知道他在那里。」托尔多斯看了马玻疑惑地眼神，说道：「那个冒险队将它给了玛妲博物馆的相关人士。我会告诉你我们分会的地址。不要多问我白痴的问题，等会我的部下会将前往分会的必要信物给你。」托尔多斯用着警告性的语气说道：「你如果想私藏赃物，可以试试狂贼的脾气。」
    他说完这句后，起身由暗门离开了这个房间。接着，有一名盗贼走出来，拿给他一枚铁片，说道：「到了玛妲的红色建筑物里，将这个拿给守卫。」
    马玻将它拿在手上，这时盗贼带着尖笑地说：「慢一步就会死无全尸。」
    马玻陪着盗贼乾笑。盗贼带着他走向马玻被掳进来的那条路。这条路非常的短，没有在袋里猜测时的那么长。也许是因为路上的陷阱已经收起来了，马玻这么想。他被带到了这个建筑物的后门，盗贼将门打开，马玻感觉到外面已经有点阳光。这个阳光不是迎面扑来的，而是由左边，也就是由东方带出了微微的亮光。
    这是清晨的特徵，阳光再次照耀这个城市。在这种时候，任何人都准备面对他们新的一天。
    这里比屋里还要明亮多了，马玻将手中的铁片拿起来。那东西是一块等腰梯形的铁片，像是某种暗号。在阳光照耀下，它很自然地反射出光茫。上面有着他没见过的文字，文字旁有数道线条，在阳光照耀下，不同的角度呈现不同的色彩，像是正在流动的海浪。他看着那东西的背面，画着一头豹及一把短刀。这似乎是代表狂贼的图案。
    马玻轻笑一下，将它放在口袋里。他回头看了一下那栋建筑物，是一栋巨大的豪宅座落在平房群。建筑物的外观是由象牙白的墙壁与金黄色的窗框及柱角所构成的。在高处有一个平台，由角落向旁延伸的两座高墙围住了这个平台的半边。墙上有许多门，每个门和每个门之间又有很多没有秩序的阶梯连接着。顶端有一座雕像，描述一个披着豹皮的人被一群豹所崇拜着。
    马玻用轻快地脚步在附近的道路游荡。这时，人们开始工作，路上随处可见运货的工人、以及帮忙运送货物的佣兵。许多亚罗瑟城的穷民，都会在这替人搬运货物来赚取零快。马玻在这里看到许多来参加及佈置结冬庆典的车辆，它们运有许多临时搭用的帐篷，也看到了罕见的艺术品、手工艺品。这些东西却对于像马玻这种无法填饱肚子的小偷一点兴趣也没有。
    在狂贼公会的安排下，马玻啟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