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逃 - 68.致衡
八天时间,他们和那些补考的人一起完成了所有的考试科目。
比考试更让许晏宁感到头疼的是,韩蓬老是说她晚上做梦是因为睡眠质量不好,每天都在找各种办法让她少做梦。
饮食,让人给她安排的,全是安神补气的,高蛋白的,含褪黑素的。
运动,每天像是生怕她累不死一样,网球,游泳,搏击,跑步,她累得都不想做人了,哪来的力气做梦。
最夸张的是,考试都结束了,他那天晚上直接把舒荣的老中医给她带来了,要给她针灸。
许晏宁看到那些针,终于忍无可忍了,“我不要做针灸!我又没生病!”
老中医也是为难,“蓬少爷?”
韩蓬还以为她是怕疼,“你别怕,不疼。”
许晏宁气鼓鼓地瞪着他,“你再胡来,我就去告诉爷爷。”
“枢伯就是外公的中医,你爷爷跟我说的,针灸可以助睡眠。”
许晏宁无话可说地看了老中医一眼,“一定要扎吗?”
人生不易,枢伯叹气。
“我就在你的百会穴、印堂穴、太阳穴扎几针,可以改善改善你的睡眠质量。”
许晏宁还没开口。韩蓬一听那几个穴位,匆忙开口了,“别扎了,太危险了。”
“扎吧,医生。”许晏宁都被他激出逆反心理了,拿出了就义的表情躺下了,阖上了眼,“随便扎。”
韩蓬俯身拍了拍她的脸颊,“不扎了,你起来。”
“我想扎,就不起。”
枢伯一副生无可恋的表情,看两个年轻人僵持了半天,然后被韩蓬连推带搡地送走了。
等他再转身回来,许晏宁直接把门反锁了。好不容易考完了,她这几天真的是快被他折磨疯了,只想好好睡个觉。
她洗完澡,吹干头发,走出浴室就看到韩蓬坐在他床前的地毯上,忧心忡忡地看着她。
“你怎么进来的?”
“阳台。”
许晏宁朝自己的阳台看了一眼,大意了。她困恹恹地上了床,“我今天晚上要好好做个梦。”
“别做梦,我们做爱吧。”他揉了揉她的头发,这一个多星期,生怕她做梦,折腾来折腾去他自己也弄得有些心力交瘁了。
他去浴室淋了个澡,睡到她身边时,毫不意外的,她已经睡着了。
成渠的视频通话邀请打过来时,他还在满脸忧思地望着她的睡颜。
为了避免许晏宁入镜,他把身子往另一侧挪了挪,坐了起来。
她那个睡眠质量,别说在她耳边打电话,就是电闪雷鸣打过来她也醒不过来。
“少爷?”德蔚四人见他靠的那个床靠很眼生,纷纷露出意味深长的笑。
安牧野特意凑近看了看那少女色系的背景,“哟!少爷真给面子,春宵一刻值千金,还特意拨冗接我们电话。”
韩蓬看了一眼睡得死沉的许晏宁,“有事?”
“致衡今天找我要你的电话,我能给吗?”
韩蓬蹙了蹙眉,“他为什么找我?”
“他没跟我细说,说有事要问你。”
韩蓬捏了捏山根,沉致衡大概是也看到自己发的那几条有许晏宁出镜的ins了。他明知故问:“他想问我什么?”
四个人目目相觑。
睡得无知无觉的许晏宁忽然转了个身,抱住了韩蓬的腰。韩蓬的手机往上仰了仰,她突然入镜的侧脸一秒出画。
德蔚四小呆还没来得及看清少爷的Babe的尊容,就见到少爷那张似笑非笑的脸露出了睥睨一切的表情。
他的手轻轻揉弄着许晏宁的头发,“我跟沉致衡没什么好说的。”
沉致衡久久地凝视着蒋昕然发来的那张照片,韩蓬和许晏宁在海边那束追光里拥抱的照片。
蒋昕然发给他的用意,不过是提醒他不要沉溺过去。
看,韩蓬这么快就能忘了许晏宁,你为什么不能?
可是看到那张照片的时候,他就觉得自己那一潭死水的内心被狠狠砸入了一块巨石。
他不相信有那么巧合的事,许晏宁脚踝处那朵樱花右下方的那颗痣,他看到过很多次,她脱穿舞鞋的时候。
她还活着?这个猜想所带来的巨大的欣喜,超越了韩蓬和她拥抱给自己带来的酸涩妒忌。
他等了很久,安牧野依然没有给他发来韩蓬的号码。那就只能,让晏宁来了。
沉致衡从书架上拿出另一个手机,打开微信,切换账号。
每次看到她的微信界面,他都会被铺天盖地的难过淹没。
许晏宁置顶的五个对话框分别是:妈妈,奶奶,外婆,清清,我的致衡。
他把韩蓬从许晏宁的微信黑名单里拉了出来。输入了很多疑问句,然后又一句一句删掉。
沉致衡看了看那盆随他从江汀远道而来的风信子,害怕。怕自己是空欢喜一场。
怕这点微弱而脆弱的期待,只是他脑子里生出来的妄念。
最近他经常做梦。梦见第一次见到许晏宁的那一天,她握着奖杯,拿着荣誉证书,穿着跳舞的衣裙,在人群里左顾右盼。
他在梦里一遍又一遍地告诉她,“许晏宁,你好,我是德蔚国际小学五年级的沉致衡。恭喜你拿到冠军。”
她在梦里一遍又一遍地对他说:“谢谢。”然后匆匆转身,走入拥挤的人潮里。
后来他故意去育英小学门口转悠过几次,许晏宁和洛清清手挽手从他面前经过,他想跟她打招呼,她看起来完全不记得他。
初一开学那天,他爷爷和他妈妈还在为他到底应该在哪儿上学的事争论。
沉善泊毕竟做了一辈子的党政工作,非常反感自己儿媳在教育上的崇洋心态,一直想让他上公立学校。
沉致衡坐在车里,听着他妈妈和爷爷在电话里唇枪舌剑,转头看向窗外,看到了愁眉苦脸的许晏宁。
她来德蔚上学了?沉致衡转头看了看他妈妈,“妈妈,你跟爷爷说,是我自己想在德蔚上学。”
他们不同班,他也只能在课余的时间里见到她。
她看起来总是不太开心,每次碰到她,她都抱着零食。
初一校运会,他看到她抱着薯片坐在操场边,犹豫了很久,还是决定走过去跟她打个招呼。结果就看到她薯片洒了一地,脸上满是窘迫。他赶紧走过去帮她一起收拾,她低声道了谢。看清了她手上的薯片是青柠味,他跑去学校超市拿了几大袋。结账的时候觉得这不是什么健康食品,吃多了对身体也不是很好。最终只留下了一袋。
怕去晚了她不在操场上了,又匆匆忙忙跑回去,在稍远处平复了呼吸,才慢慢朝她走过去。
她惊讶地看向他。他一时慌神了,“薯片很好吃,但是也要记得多运动。”
他发现她的脸“唰”地红了,接了他的薯片但是一句话都没说,起身走了。
当时他不知所措地站在台阶上,觉得自己说错话了。她看上去比小学的时候胖了些,肯定是觉得他这话在讽刺她胖了。
后来在学校再碰到她,她总是眼神躲闪。他觉得自己是因为那句话惹她讨厌了,不敢再走近她。
初中叁年,他看她变得越来越胖,可是每次看到她,他都很开心。也很后悔自己初一那么冒昧地对她说出那句话。
他时常绕个路都要从3班的教室门口经过,她总是一手举着零食,一手握着笔。
她学习很努力,但是每次的考试成绩并不理想。每次学校开表彰大会,他去台上领奖或者发言时,都忍不住朝3班的方向多看几眼。
初叁开学,他作为学生代表正在台上发言。看到她在台下偷吃棉花糖,他没忍住,直接停顿了一下,在台上笑了笑。
当时学校礼堂里爆出一阵哄闹,大家还以为他忘词了。
许晏宁满嘴塞得跟个仓鼠一样疑惑地看向他,他朝她递了一个微笑,继续做完了演讲。
初叁进入尾声,那次课间操。他看到韩蓬走到许晏宁身边时,感到万分意外。
再后来,韩蓬每天都往3班的教室跑。班里的人都说韩蓬眼光有问题,居然喜欢上一个胖丫头。
他却每天都心神不宁,怕许晏宁真的会喜欢韩蓬。
学校里喜欢韩蓬的女孩儿,太多了。
韩蓬转班后,回鲲栖岛的那一个多月,他眼睁睁地看着她以惊人的速度瘦了下来。
他们都说,那是爱情的力量,都说许晏宁是为了韩蓬拼命减肥。
那阵子他每天都怀着汹涌的酸涩在家和学校之间往返。直到拍毕业照那天。
韩蓬回到了学校,走到了1班所在的区域,他看了看站在3班人群里的许晏宁,她看起来很开心。
韩蓬回学校,她看起来很开心。
这让他觉得很难受,他拿出手机漫无目的地看着家庭群里的聊天记录。
韩蓬往3班的方向走过去了,他没有和大家一样用视线追随他的一举一动,他不想看。不想看他和许晏宁……
“沉致衡,我喜欢你!”
听到许晏宁这句话的时候,周围的人都在起哄,他整个人都僵了一瞬。震惊,意外,不知所措。
可是,他又说错话了。他想对她说:“对不起,我想跟你道歉。初一校运会我不该说那句话,许晏宁,我从五年级就开始喜欢你了。”
“对不起,我……”他刚说几个字就被她打断了。
她以为他要拒绝她,说“没关系”,然后感谢他,转身跑了。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一到她面前就嘴那么笨。可是那天放学后,他鼓起勇气去3班找她,看到她和韩蓬在拥抱,他有些恼。明明刚刚还对他表白,按理说这种时候他应该转身走开,他实在不甘心,那声“许晏宁”里,带着很多种情绪。
他差点和韩蓬起了争执,她好像很怕他们打起来。
那天,他拿到了她的号码。
然后,又被她拉黑了。那天之后,她就再也没有回过德蔚。
初叁毕业后的整个暑假他都没联系上她。偶尔去到她家楼下,想去碰碰运气看能不能碰到她,有一次听到宋老师和人聊天才得知,她和同学出去旅行了。
高一开学那天,他没在分班表上看到许晏宁的名字,特别失落。
听了白桢说的那些话,他才知道她考去江汀一中了。
原来她在德蔚一直深藏不露,她中考拿了全市第一。
那天她的电话打过来的时候,他的确又惊又喜。原来,“拉黑”是一场乌龙。
因为她在那里,所以他才更坚定地想要尽快转学。
想到在江汀一中的那一年,他和许晏宁同桌共处、同进同出的那些时光,他翻看着手机相册里拍下的很多个她,悲难自抑。
“晏宁,我一直都不相信……”
韩蓬侧躺在许晏宁身边,目不转睛地看着她的脸。
在舒荣寿宴前的这几天,他要告诉许晏宁的奶奶和外婆,关于那场车祸的真相,他还要告诉许晏宁,她还有哪些尚在世的亲人。
至于那些同学,朋友,该知道的那天,他们总会知道的。
当他和许晏宁站在舒荣身边,一起走入那个属于鲲栖岛的名利场时,所有人都会看得一清二楚。
许晏宁是那个许晏宁,但却不是他们认识的那个许晏宁了。
他吻住她的唇,轻轻吮咬她的唇瓣。睡梦中的许晏宁蹙了蹙眉,哼哼唧唧地转身,睡回了右侧卧的姿势。他无奈地笑了笑,从她身后抱住她,吻了吻她耳后的发,“My sleeping beauty.”(我的睡美人)
刚准备伸手关掉大灯,他看到床头柜上的手机弹出了新消息提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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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午月半月半:韩蓬,我是沉致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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